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裡不如你。馮唐的句子很是蠱惑人。讀了之後,眼前會有畫面徐徐打開,桃花千畝夾岸而生,春風吹上原野,也吹入桃林,于是,有無數粉的花瓣落入碧的溪水中,沿着青石鋪底的溪流蜿蜒而去。花瓣與溪水在瓦藍的天空下碰撞,生出細碎清脆的聲音,若排箫,又似陶笛。而這千般的美好,卻敵不過伊人的一個眼神。一個眼神,便是春風十裡,溫柔了整個歲月。
在春日裡說春,心間自然也會泛起一池春水。玉蘭似乎開了又開,杏花仿佛永不凋謝,迎春栖身灌木中,卻明豔得不可方物。就連那些老房屋,都在悄無聲息地打扮自己,在門前的石墩前點綴上幾株新生的野草。一切都在愉悅,就連細雨。敲窗時,都是輕輕的,輕輕的,似乎怕驚散了一簾幽夢。
由此,也有些不應景的想到了許多花兒。第一是荼蘼。紅樓夢中麝月抽到的簽便是:開到荼蘼花事了。她的命運确實對應了這句簽。在賈府群紅簇擁,百花争豔的時期裡,她雖然偶露芳華,卻一直屬于默默無聞的那種。隻有在賈府即将做鳥獸散的後期,她這荼蘼的功用才真正顯現出來。隻不過,這晚春一現的光華,始終躲不過賈府花事了的潮落。
蘇轼也曾歎過:荼靡不争春,寂寞開最晚。這句詩,将他内心的懷才不遇,曠世惆怅清晰表達出來。世人也有人因為不識荼蘼,而将它錯認為彼岸花。
而我,第一次見到現實中的彼岸花,還是在去年。它們生長在廠區内一個小小的花壇内,被夾在月季與迎春之間。它的葉子長而多,一團團地圍成圈,像是被梳理整齊的魔鬼的頭發,其貌不揚的樣子。當時我沒有意識到,那就是彼岸花。從葉子的形狀來推測,更像是一種蘭花。隻不過,蘭花是高貴典雅的一種花,并一直以這種身份自持,所以,它從不生出那麼多的葉子。
彼岸花也叫曼殊沙華,有兩種顔色,白色的代表天使,紅色的代表魔鬼。因為它特殊的曾無數次搜索過它的圖片,想從中破譯生命中的某些暗語,甚者想要親自見到它。但那些花兒隻是花兒,如同春天隻是春天一樣,從不給予我暗示或者其他。直到有一天,我忽然發現,花壇内不知何時挺立起了一支支的花箭。慢慢地,它們開始在頂端打開,鮮紅如血的細長花瓣翻卷着,像噴薄而出的欲望。花芯看上去有些詭異,一根根直豎着,像青蛙或者蛇類的舌頭。這花生得詭異,卻又相當面熟,我問遍了身邊所有人,沒人知道它的名字。
夏天來的時候,下了一場暴雨。那場雨下得激烈又突然,雷聲伴着閃電,整個世界都在地動山搖。暴雨過後,我路過花壇,看到昨日還傲然挺立的花束不見了,隻有零散的一兩個花瓣滴着水,在天空下搖搖欲墜。那些水滴清涼又瑩潤,像眼淚,花的淚。
彼岸花!我叫出來。
尋尋覓覓千百度不得見的花兒,竟在這裡,與我相識了。它生命中最後的一滴眼淚,是留給我的。因為,它怕錯過,錯過與我相認的機會,錯過它與我此生裡,唯一一次相認的機會。
如同春天,即使我們會遇見它無數次,但真正的春風十裡,總是最容易與我們擦肩。
也如同那個善意而溫婉的女子,輕輕地說了一句:我總是會把《清涼記》看成《清涼紀》。她一說,我心中便是千軍萬馬踏過。女人對事物的感知,經常會達到一種靈性的地步。花,也如此,也便有了女人如花的說法。
“記”與“紀”,看似沒有差别,實則不然。前者是面無表情地記錄,後者則是一種曆程,一條道路,有千變萬化的内容在其中。我可以從這裡出發,尋找到丢失的自己和春天。
春天裡,十裡花海浩蕩,每一種花語都在提醒我如何感知世界,感恩人生,欣喜遇見,善待世界。每一日,都是新的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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