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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座靈劍山天齊大帝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7-01 17:49:55

我隻是忘川邊上的一顆石,無悲喜,無苦樂。

我漠然守了忘川千年,終是化成了靈。

萬物生靈,自然都是要曆劫的。而我卻安安穩穩的過了百來年,直到……

情劫。

路過忘川的白胡子老道替我看了相。搖頭晃腦的預測了我的劫數。

我隻當他是在放屁。

我乃三生石化的靈,石頭的靈魂,石頭的心。忘川河邊常年不散的陰氣更是熏得我心冷腸硬。

無情無殇,不會動情,又哪來的情劫。

那時我是這樣想的。

可是在冥界某個陰森的下午,我自忘川河邊散步歸來,擡頭一看。就在那不經意之間,仿佛是人界的陽光破過了層層霧霭,明媚了黃泉路上遍布的彼岸花。

那個男子翩然而來。

千把年來,我這顆石頭的心難得微妙的動了一動。

“我叫三生。”

“我叫陌溪。”

“你長得漂亮,我想……”我不适時的詞窮了一番,情急之下便随手抓了一個不知什麼時候遺落在腦海裡的詞,“我想勾搭你。”

他笑了:“倒是真是個爽直的靈物。”

我私以為這是個很好的贊美,頓時心喜不已,忙問道:“那我可以勾搭你麼?”

“你一直都守在忘川河邊?”他突然問。

我點頭。

“可想去外面看看?”

眼一亮,我狠狠點頭。

他淺淺一笑,拍了拍我的頭頂:“此番我受了你這破頭流血的幾拜,也不能讓你白白的拜了。既然你想出這冥府走走,我就許你三生的自由好了。我曆劫的三生便是你自由的三生,我曆劫歸來之後,你還是乖乖的回到忘川河邊來守着,如此可好?”

不是個虧本買賣,我點頭說好。

他在我的手腕邊施了個金印:“做靈物還是機靈些好,以後将自己的命門護好一些。”他道,“不是每個強者都如我這般善良的。”

“陌溪。”我高聲喚道。

奈何橋前他端着孟婆湯轉頭看我。

“我可以去人界勾搭你麼?”我問得很認真,惹得舀湯的孟婆一陣桀桀怪笑。

他也勾了勾唇:“若是能找到,便勾搭吧。”說罷,一口飲盡了孟婆湯。

小鬼乙頗為老道:“陌溪神君身司九天戰神一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是他卻隻心系天下。胸中有蒼生的人,哪還裝得下兒女私情呢!”

我拍了拍乙的肩:“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我回石頭裡收拾收拾。”

乙呆了呆:“姑娘要去哪裡?”

我笑:“我要去人界勾搭他。”

第一世

我伴你長大,你許我一世情深,奈何我不願做你的拖累,你有一腔抱負需要施展,說到底,這三生終究也是你許我的。用一生來替你擋劫也沒什麼大不了。更何況今生我還是你娘子呢,相公要做什麼事,我自然得全力支持着才是。

陌溪,一世長安。

我并不怕死,因為從每種角度來說,我從來都沒活過。黃泉路,忘川河,是我的故鄉。

我本就生在已殇之地。

“哈哈!”黑無常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見過這麼多死法,三生,你這浴火的模樣看得我哥倆都被震撼了幾番啊。”

“走吧,回頭和哥倆說說,你這一生過得如何。”

“等等,你們且在這裡等我一等,我……我還有點事未完。”

他倆對視一眼,白無常道:“戰神?”

我點頭。

“速回。”

皇家龍氣依舊浩然,好在我現在已成了靈體,進去要容易多了。

我看見陌溪時,他正站在皇帝的書案對面。

他躬身道:“願皇上能保我妻平安。”

皇帝品了口茶道:“女子終歸隻是女子。”

“皇上,三生乃是臣命魂所系。”

我心中一蕩,溫暖滿滿的溢出。落在他身邊,從他身後圈住了他:“陌溪,遇見你,三生有幸。”

陌溪身子微微一僵,他猛的向後轉過頭。眼睛穿過我的身子,不知落在了何處。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陌溪突然拔腿往屋外走去。

他先回了家,看見屋中空蕩無人,臉色頓時如紙慘白。獨自靜立了一會兒,又奔了出去,他在路上問了不少人,終是踉跄着腳步跑到了菜市口。

彼時大國師正站在高台之上,手握一把白灰,凝肅道:“我以大國師之名,為此女三生澄清,她并非妖怪。”

此時,耳邊所有的嘈雜似乎都已隐去,我隻見陌溪眸中一空,往後退了兩步。

我想上前扶住他,而手卻穿過他的身體。

我一聲歎息。

“三生……”他輕呼我的姓名,帶着無法訴說的悲怆。

我答:“嗯。”卻恍然想起,他現在已聽不到我的聲音,看不見我的身影。

“三生。”

“我在。”

而在他眼中,我已不在。

陌溪的此生,三生已不在了。

回冥府後我不再喜歡沿着忘川河獨自散步了。因為再如何走也隻是一人。

我日日倚在石頭邊等着陌溪再入輪回,然後我就和他一同去人間曆劫。

許是我的誠意終于感動了上天,那日我正将自己裝扮好,剛在石頭上擺了個姿勢,陌溪踐踏着黃泉路的彼岸花,怒氣沖沖而來。

我道:“我日日都将東西好好收拾着,就盼着你下來。陌溪,你什麼時候去投胎,我同你一起去。”

他手腕翻轉,一道金印打在我身上:“五十年内,你不得出冥府。”

我大驚:“為何!你說過許我在人世活三生的。”

“沒錯,不過是讓你五十年後再去罷了。”

“可是你也答應過讓我勾搭的。”

“五十年後你自可去勾搭。”

“可那時你應當是個行将就木的老頭子了,我找到你後與你一起的時間會變得很少!”

“如此,便别找了。”

他側過臉來,嗓音微冷:“我不想讓你成為我的劫數。”

他定是嫌我多管閑事不想與我在一起了。這麼一想我頓時覺得無比心酸,一頭撞進石頭中,好生的泣了一番。

閻王道:“三生你可知陌溪神君此次下界是要曆哪三劫?”

我搖頭說不知。

“愛别離,怨憎會,求不得。此三劫乃是佛家八苦中的三苦。神君上一世曆的是愛别離這一劫。他本是孤苦一生,卻因為遇見了你,與你相守多年,暗生情愫。你想替他擋劫,以死替他鋪平了前方的路。他一生與你死别也是愛别離之苦。你陰差陽錯的也算成就了他的劫數。”

照理說他是天上神君,清心寡欲之人,本不該執着與過往。但是他卻依舊對你那番表現,唔……可見餘情未了啊。如今神君将你鎖在地府五十年。

閻王道:“他是在護你啊。”

我聽得怔住。

終于滿了這刑期之後,我向閻王打了個招呼便投了胎了。

第二世

我剛出來,陰氣還很新鮮,不一會兒便如腐肉引來蒼蠅一般,我引起了一群小道士的圍攻。 正想使個詐脫身逃掉,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清喝:

“長武速退開。”那人身着白衣,絲帶翻飛翩然而來,宛若天女降臨。

我看得一陣贊歎,沒想到這俗世中竟還能養出這麼輕靈的人兒來。可我還未贊完,她手中突然祭出一條白絲帶,順風射來,将我死死裹住。

我掙紮了一會兒,發現這貨的材質好得讓人詫異。

“将她送回流波山,交由仙尊處置。”她如是對小童們吩咐。

我琢磨着,現今我才來這世間,要尋陌溪也沒什麼頭緒,不如與他們同路,少了其他道士的騷擾不說,還能順道探探陌溪的消息。

一路上沒怎麼探到陌溪的消息,我不甚沮喪,正想趁着他們還沒入山前找個機會撕了這什麼絲逃掉,不料我手腕上的金印卻有了反應。

周圍的小道士們對着一個方向齊齊跪下,齊聲喊道:“仙尊!”

我定睛一看,瞬間便樂傻了。當真是踏破那什麼鞋,得來全不費什麼啊!

這可不是陌溪麼!

但是他如今看起來,不過二三十來歲的模樣,半點沒有年老衰敗的樣子。

我不由在心中偷笑,陌溪啊陌溪,你想了法子躲我,卻不料上天比你安排得更巧妙,這下,我看你要如何躲我。

“将她關入靈湖千鎖塔!”

我站在湖邊看着,下面的塔在水波蕩漾中若隐若現。對于我等靈物卻不一樣,天地純正的靈氣正好有利于我的身心,是個方便我修行的好地方。當下我也沒掙紮什麼,由着童子們給我戴了百斤沉的鐵石腳鍊,又施了閉水術将我帶去了湖底。

湖中風光很不錯,我涼涼的想。

後又遇到一鎮壓塔下的狼妖呼遺。

當天晚上,整座流波都為之一震,所有流波弟子皆從睡夢中被驚醒,千鎖塔毀了!

我淡定的挑了挑眉,看見一衆人變幻得幾近詭異的面容,最後他們驚駭的目光都漸漸挪到了我的身上。

流波的老頭們卻犯了難,不知該如何處置我。

最後還是我家陌溪非常有魄力的說了一句:“關至我寝殿之後。由我親自看管。”

但是當我被帶到他的寝殿之後時,頓時眼眶一紅,險些感動得落下淚來。

他雄偉的寝殿之後竟然是一塊與整個流波有些格格不入的清幽梅園。此時不是冬季,但是梅園之中卻覆滿了白雪,紅梅開得正豔,香氣溢了十裡。一看便是被人施了術的。

“這……這花……”我聲音微微顫抖。

他見了滿園的梅,神色比早前柔軟了許多。心情頗好的回答我:“為數不多的喜愛之物罷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陌溪,陌溪,你即便是喝過了孟婆湯,也沒忘了晴雪暗香,也還記得幽靜梅苑嗎……

一步踏入,便是進了他的術法之中。但是如今我被他圈禁,心甘情願。

陌溪見我踏入他的法術中,再沒了多的言語,淡漠的轉身離開。

每天便趴在結界邊,畫着圈圈,要死不活的喚着陌溪的名字,自然,我喚的是這個叫做重華的名字。

但是,任由我锲而不舍的聲聲呼喚,他仍是沒有出現在我的視野之中。

倒是在我放棄呼喚他後,沒有幾日,他卻出現了。

彼時我正在學着古人融雪泡茶。自然,我這裡是沒什麼茶的,所以我砍了一樹梅花,用樹枝當柴,将梅花給煮了,看看這麼多梅花能不能熬出鍋粥來。

我這方正在琢磨着要不要再砍一株梅花時,重華一臉黑青的出現了。

我燦爛一笑,對他揮了揮手。

他疾步跨至我身邊,掃了眼被我連根拔掉的那株梅樹道:“煮梅?”

我眨巴着眼,歡樂一笑:“尊者可覺得這是雅事一樁?”

他冷哼:“焚琴煮鶴在你眼中也是雅事?”

我正色道:“這得看那琴用的是什麼木,好的木頭烤出來的肉自然是香的。這鶴也不能太老。老了殺起來也不大雅觀。”

他吸了口氣,穩住情緒後道:“不許再動我的梅。”

我搖頭,理直氣壯道:“不行。”見他臉色難看得要發怒,我解釋道,“無聊是殺死梅花的最終兇手,若是我不無聊了,自然不會理會你的梅花,我在那結界邊嚎了如此多日,為何不見得你理我?”

“你待如何?”

“話本。最新的話本,還有瓜子和清茶。”

“流波從不伺候人。”撂下話,他轉身就走。

我涼涼道:“這梅花長得不易啊,但是這麼多株,應當能由得我玩幾日吧。”

那邊離開的身影微微一頓。

第二日,我一覺醒來,地上便仍了不少話本。

有了話本的陪伴,我的日子要好過多了,左右在地府也是過這樣頹廢糜爛的日子。還不如在這裡一邊守着陌溪,一邊伴着紅梅晴雪,樂得自在逍遙。

好不容易想着法子把他诓進結界裡來,必要好好勾搭的。

我看着重華,得意的笑。他揉了揉額頭,閉着眼不看我:“何事?”

“無事。”

他手背上的青筋凸了凸。不再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在他走出結界之前,我忙拽住他的廣袖。

我看見,他的清澈的眼睛裡面投進了漫天的星光,投進了白糯糯的雪和暗香的梅,還有我的影子。

深深的印在了他的眼裡。

我已經有許久沒見過他這樣專注的看我了,我不由向前一步,貼近他的身子,拽住他袖子的手也順勢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眼中的我唇角悄然勾勒出一抹淺笑。他眼神柔了柔,并沒有掙開我。我的笑容拉扯得越發大了。

“暗香白雪,還有你,三生無憾了。”

暗香白雪,還有三生,陌溪無憾了。這話本是上一世的陌溪對我說的。

他聽聞這話,微微怔了一瞬,皺了皺眉頭,“你我,可曾認識?”

我撓了撓頭道:“唔,若你看我覺得面熟,那麼這就是緣分吧,緣分!”

他卧在雪地上,借着月色好好打量了我一番,半晌後薄唇輕吐兩字——

“孽緣。”

聽他口氣應當是非常不屑的思想感情才是。

後來那呼遺竟帶着一群小妖直接攻上流波。

“嘭”!一聲巨響。我見半空中的結界突然亮了亮,然後瞬間化為灰燼。

我立與萬隔樓上,隻覺一股強烈的殺氣撲面而來。遠遠看去,重華正盯着我,眉目間皆是肅穆。我突然響起這一世的他看見我說的第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重華仙尊定是将我恨到了極點吧。

我沖他笑了笑,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的梅林一隻蛇妖打開了木屋的門。我心中一淩。長安在裡面!

這種蛇妖最喜食小孩内髒,會化作真身鑽進他們嘴裡直至将五髒内腑食盡為止。

我上前兩步,摁住長安,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拽住小黃蛇的尾巴,陰氣往蛇身中一灌,徑直将它震死在長安腹中,然後緩緩将其從長安嘴裡拉出。

忽然我後脊一涼,隻聽一聲血肉刺穿的聲音。

我低頭看去,一柄劍穿過我的腹部。彼時痛覺還沒有傳入大腦,我好奇,誰這麼想殺我。

轉頭一看,重華神色晦暗的盯着我:“不可傷我流波……”話沒說完,看見了我手中已死的小黃蛇妖,瞳孔猛的緊縮。

屋中一片死寂,隻餘長安翻身嘔吐的聲音,沒吐多久,他便暈死了過去。

“他與你以前長得那麼像,我舍不得的。”說着我的身子不由往地上滑去,喉頭腥甜一片,“我不是妖。

我感覺身體中的力氣慢慢流失,最後還是忍不住拼盡全力拽住他的衣袖,咧嘴一笑:“這一生你真不讨人喜歡。”

他呆怔在那裡,沒了反應。

痛覺傳來,除了傷口的疼痛,還有劍上的陽氣與我身體中的陰氣相互噬咬的燒灼感。我死死握緊他的袖子,他似猛的驚醒,一把摟住我拔腿就往外走:“殿中有藥。”

或許是錯覺,我感覺抱着我這個人腳步踉跄得一點也不似他往日冷穩重的模樣。

結界破除之後,這梅林中的白雪緩緩融化,紅梅也漸漸凋落。院子裡凄然一片。

我眯着眼看着他的側臉樂呵呵的笑:“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暗香晴雪麼?”我這話說得小聲,連我自己也沒聽見。他卻猛的頓住腳步,低頭看我,漆黑的眸中情緒翻湧。

耳邊,隻聽到了自己最後的聲音:“你能喚喚我的名字麼?”

他靜默無言。

原來,這一世,他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啊……

被黑白無常接回冥府之後,脖子上又灼痛了一番。我這才意識到,我和陌溪,就隻剩下一生的時間了。

我去了閻王殿,打算問問閻王陌溪什麼時候會下來,我算着時間離開。

“陌溪什麼時候會下來?這次我不能再和他撞上了。”

閻王眯着眼看了一會兒道,“司命星君的命格上寫着,唔,呼遺作亂流波之後,流波實力大減,不到兩年,重華便被人殺害,死在寝殿之中。”

我回到忘川河邊做石頭,這兩年過得甚快。小鬼甲乙去人界勾魂的時候我托他們幫我看看陌溪的現狀。他們回來後告訴我流波實力大減不錯,重華尊者日日買醉不錯,青靈道姑愛而生恨不錯。而命格上沒有寫的小細節是,他日日醉倒在晴雪梅林之中,他将流波世代流傳的劍廢品一般插在一座無名的墳上。

聽罷這些,我在小鬼甲乙駭然的目光中仰天長笑。

我拍了拍甲的肩:“不管怎麼輪回,曆什麼樣的劫,陌溪還是被我勾搭得動了心。我驕傲得很,哀傷的有陌溪一人足矣,我隻需笑眯眯的等着去勾搭他下一世便好。”

我樂呵呵的回石頭裡蹲了幾天,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便拍拍屁股潇灑入人世去也。

第三世

我想,他這一世我一定要親眼看着他長大,不叫他有不幸的童年,不叫他有愛慕上别的女人的機會。我陰測測一笑,定将他死死拽在我的手心裡!

轉念一想,他此生的劫數是“求不得”。

求不得?

有我在,陌溪會有什麼是求不得的。

投胎前得黑無常提醒,陌溪此生投生在次陽山下一戶農戶家中,我連夜趕到次陽山下,豎着耳朵在山下村莊中轉來又轉去,等着哪家響起嬰兒的哭聲。

可是除了有幾家燈火亮了整夜,我等到天邊星辰都快隐沒,也沒聽見哪家有産子後的嘈雜。

正想着,忽然餘光瞥見一男子鬼鬼祟祟的自茅草屋中跑出,他懷中似抱了個什麼東西。

腕間的印記一熱,我心中暗道不妙,連忙跟了上去。男子行至村外河邊停下,左右張望了一會兒,突然将懷裡的東西扔入了河中。襁褓散開,一張嬰兒的臉蓦地映入我的眼中。

我大怒。縱身上前,揮手一掌将男子拍得暈死過去。掠過水面,将陌溪撈起。

待站穩一看,一張烏青的小臉,嘴巴張張合合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怔愣得呆住。

陌溪……此生竟是啞的!

啞子,謂之不祥。

所以生産後才沒有一點聲音,所以他父親才将他抱出來扔掉,所以……即便是有三生,陌溪此生也注定有樣東西求不得了……

我想我現在是要帶着陌溪長大的,斷不能因為我的原因讓他的童年過得颠沛流離居無定所。我收斂了渾身的陰氣,決定不到必要時絕不使用法術。

我租了一間小屋,将窩安置好了。然後望着陌溪深深思考着不用法術後,我們的生計問題。

七年後,京城城東,有間酒館。

我敲了敲櫃台的桌子,櫃台裡的正在算賬的掌櫃擡頭看見是我,笑道:“三生小姐,今日怎麼有空來酒館看看?”

“我在家沒找見陌溪,想着他可能跑到這裡來了便過來看看。”我左右看了看沒尋見陌溪的影子,順口問道,“最近生意如何?”

“最近生意還不錯,小姐要不要查查賬?”劉掌櫃是個溫厚老實的老頭,我素來信得過他。而且開個酒館不過就是打個幌子罷了,真正要用錢的時候,我反手一轉便有了。

我擺了擺手說不用,餘光掃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樓上晃了一下,擡眼看去,正是陌溪。我笑着沖他招了招手:“陌溪!回家吃飯了。”

陌溪見是我,欣喜一笑,邁着腿便急急撲了過來。

晚上,我剛把陌溪送上床,忽聽一細小的聲音落在院子裡。

我挑了挑眉,心想,不知是哪個蠢賊挑到了我這院子。推開屋門,卻吓了一跳。那不是一個賊,竟是一個穿着黑衣裳的高大男子,他此時正捂着腰上的傷口,倚着牆,借着夜色掩住自己的身影。

他定是不知我這雙眼睛即便蒙上布也能看清東西。

我撇了撇嘴,裝作沒看見他,到院子另一角提了一桶水便進屋去了。

當天晚上,京城戒嚴了一夜,外面的火把照得整個天空都是亮的。

我摟着陌溪睡得安然,隻是睡着之前隐隐想到,這是陌溪的劫數要開始了呢?還是隻是一段小小的意外呢?總之不管是什麼,這都是一個麻煩。若是他明天還在的話……

就打暈了扔街上去吧。

然而我卻不能照着昨夜想的那般将他扔了出去。因為……

陌溪拽着那個昏迷不醒的黑衣人的衣袖,一臉無措的望着我,焦急的想讓我過去幫他。

我歎了口氣,心道,若是現在将這個男人扔出去了,是不是顯得我太殘忍了些。而且我最是受不了陌溪用這樣的眼神将我望着,隻有趕緊點了頭,将那男子拖進屋裡去,扒了衣服給他清洗腰間的傷口,又上藥包紮。

看見那個男子的呼吸慢慢緩和下來,陌溪被吓得慘白慘白的小臉終于才恢複了一點血色。我想,這種傷,若是換做戰神的陌溪隻怕是連個眼神都不會施舍,而這個隻有七歲的陌溪,生嫩許多啊!

我洗了手,盯着陌溪認真道:“救了他或許會有很大的麻煩,但既然是你讓我救的,以後可别跟我說後悔。”

陌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那人似乎對陌溪生了興趣,上前圍着陌溪轉了幾圈道:“根骨奇佳,是塊練武的好料子。隻是,他不會說話?”

“嗯,天生如此。”

飯桌上,我替陌溪夾菜,他如往常一樣給我比劃着學堂裡的一些趣事。那人看不下去了,道:“他如今尚不會寫一字?”

他默了默,微微歎息道:“姑娘誤會,我的意思是學堂的夫子興許是看見孩子這個樣子,對他生了偏見,沒有好好教他。而今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唯有教他一些實用的東西,讓他未來有安生立命之本。”

待又要說話時,陌溪突然拽住他的手,認真盯着他,一個勁兒的點頭。

我淡淡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想了一會兒:“在下名喚白九。”

自此,陌溪便開始了他的拜師生涯。

師父,不僅是對于陌溪,連對于我來說都是一個陌生的生物。白九師父教陌溪識字畫畫,教他習武強身,偶爾還教他彈奏兩首風雅的琴曲。

他教得多,陌溪也學得快,仿似上天剝奪了他說話的能力,便在天資方面對補充了他一樣。

特别是在彈琴這方面他最是有天賦,學了沒多久,便能隐隐彈出一首曲子來了。

陌溪學習非常認真,即便沒有白九的督促,他每日都會超額完成白九布置的任務。但畢竟人還小,長期下來,還是有些撐不住。

忽然有一天來了很多官兵,他們圍住院子,這陣仗實在是大了些,我轉頭望向院子裡的白九,他背着我,身形卻顯得蕭索。

所以當聽到院子外傳來大喝:“叛将白齊!休要做無用的抵抗!”這話時,我一點驚訝的情緒也沒有。

救他的時候便知道這個人不簡單,隻是我沒想到他竟會複雜到如此地步。

白齊,叛國的大将軍王,傳說他是不滿當朝皇帝任用貪官,施行暴政的做法,在與東蠻作戰的時候主動降了東蠻,反過來攻打朝廷,意欲推翻暴政,自己做皇帝。

這麼一個人物居然讓我們給撞上了,難怪京城戒嚴多日,更難怪官兵這麼快便尋了過來。

陌溪拽住我衣袖的手抖得厲害,我摸了摸他的頭道溫言道:“别怕。三生在。”

他卻搖了搖頭,在我手心裡寫下:“陌溪保護三生。”一雙眼在黑夜中亮得耀人。

白齊一聲冷喝:“廢話什麼!要抓我,來便是。”

陌溪一聽這話,身形一顫,想要出去,我靜靜的攔下他,對他搖了搖頭。

三生從來是個自私的靈物,朋友的遠近親疏劃分的清清楚楚,與白九的這點交情,還犯不着我搭上陌溪搭上自己的去救他。得罪了皇帝對陌溪此生,絕無好處。

我眉目一皺,感覺院子裡殺氣猛地重了起來,擡眼看去,不知何時,院牆之上皆是引弓欲發的射|手們。

我将陌溪往懷裡一攬,手中的陰氣暗自凝聚。

無數利箭破空而來,我摟着陌溪站在院子中央,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死,還是顯露自己的靈力。

我笑,還用選嗎?

陌溪在,他還沒曆劫,我斷斷不會讓他出半點纰漏。

早就凝于掌心的陰氣收回丹田,我閉目凝神,一聲短促有力的低喝,渾身陰氣震蕩開來,所有的利箭皆被狠狠的彈了回去。

我提起丹田之内位數不多的力量,縱身躍至白九身邊,趁衆人都未反應過來之際,一掌劈暈了抓住白九的幾個壯碩士兵,将白九的胳膊一提,又飛身躍回陌溪身邊。

不看他們驚詫的眼神,我指尖一動,手腕粗的鐵鍊應聲而斷,我一推白九道:“帶陌溪走,我斷後。”

我趁此機會摸了摸陌溪細軟的頭發道:“陌溪别怕,三生很厲害,你們先走一會兒,我馬上就跟上來。”

但,世事總是不如我意。

我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親自動手,更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的昏君竟然是個狠角色。憑着内力充足的一掌,還有随後而來的鐵網,我毫無意外的被擒住。

被拖進監牢之前,我還在想,等皇帝離遠了,我靈力一恢複便遁地逃走。

但是被拖進監牢之後我隻有無力歎息,看來對于這皇帝來說,白九實在是個很重要的人,否則為何會将我關在皇宮的地牢之中。這樣也陰差陽錯的将我的靈力壓制到最低。

跑不了,我便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态度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過自己的生活,凡人的刑具對我造不成實質的威脅。

很久很久以後,沒人來抽我了,也沒人來給我送飯了,我就被關在牢籠之中,沒日沒夜的活着。

時間長了,靈力倒還漲了幾分。但還是逃不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開門,走了進來,僅有一人。

火光經過轉角處慢慢向我這邊走了過來。我眯着眼打量來人—他的臉在火光之下顯得有點莫名的熟悉。

“三生。”他喚着我的名字微微歎息,“我是長安。”

他苦笑道:“别後已有三十年,三生倒還是記得清楚。”

三十年。我怔然。

原來,我在這地方呆了二十年的時間。

不想再多言,我撚了個訣直接去了榮山。

榮山之下有一座城池名為榮城,依山而建,四面皆是陡峭的山崖。易守難攻,但是一旦突破榮城,要攻入京城那就相當容易了。

陌溪。

沒想到這一别會有二十年之久。你已是一個傲然于萬人之上的骁勇将軍。

離開你這麼久,你可會怨我?

忽然,我隻覺眼角微光一閃,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直直逼近馬背上的陌溪。我大驚,一記陰氣尾随而至,在箭頭幾乎插進陌溪胸膛之時,徑直攔腰斬斷箭杆。然而箭頭仍是收勢不及,被陰氣打偏了原本的軌道,擦過陌溪的臉,埋入他身後的土地。

這一切皆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焦急的望着他不知道他有沒有傷到哪裡。

他也倏地擡起了頭,怔怔的盯着我這方。我知道,如此遠的距離,他是看不清楚我的。但是我偏生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就是将我看清楚了,就是知道我是三生。

他将手中的人頭扔給旁邊一個将士,在馬背上輕輕一踏,施展輕功急速想我這方奔來。

這下我可以确定,他看見我了。

“陌溪,陌溪……”我摟住他的脖子,用臉頰摩擦着他的耳鬓,細細呢喃,“我很想你,三生想你。”

我與陌溪重逢之後見到他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最後一戰即将來臨,軍隊之中有一種奇怪的氛圍在流動,似躁動,似不安,更似興奮。陌溪忙得每日連小憩一會兒的時間都沒有。

近來我每日跟着部隊急行軍,一直都思考陌溪這個“求不得”的劫數到底是什麼。他現在是個大将軍,要權有權,要錢有錢,還有什麼是求不得的……

最後的戰鬥打得沒有什麼懸念,皇帝大勢已去,現下守城的兵不過是在負隅頑抗,攻城進行得十分順利,午時剛過,陌溪便帶着軍隊攻入了城中,直取宮城而去。

我卻覺得事情順利得蹊跷。

像是印證了我的想法,在陌溪到達宮城之外時一個白色的人影獨自立在宮城牆頭,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陌溪與他的軍隊。

白齊。

他一甩衣袖,宮牆之上蓦地出現了許多弓箭手,引弓直指陌溪。

白齊自身後拿出一顆男子的頭顱高聲道:“暴君已斬!衆将士,我們的天下奪下來了!”

一陣靜默之後,數十萬将士爆發出陣陣歡欣的高呼。

白齊等士兵們漸漸安靜下來,又道:“江山多嬌,想要這皇位之人多如牛毛,但是我從沒料到,你竟然也會為了皇位做出這些大逆不道的事來!”

白齊的内力渾厚,聲音不大卻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楚。這聲呵斥讓衆人們靜了下來。

“吾徒陌溪,你八歲時我收你為徒,至今二十載,畢生所學皆傳授與你,然而你卻為了這皇位多次派人暗殺于我。實令為師心寒心冷。今日暴君已除,當以清天下不忠不義無德無孝之徒!”

看着所有人驚詫的表情,我唯有歎息。雖然周圍還有這麼多人,但是那一人一馬的背影卻令我感覺無比孤寂。

他不會說話,即便有冤屈也無法為自己洗刷。

此時,不知是那宮牆之上的哪個士兵,手中的箭突然射出,直向陌溪而去。我心中一驚,正要出手,卻見陌溪不避不躲挽弓引箭,在衆人都尚未反應過來之時陌溪的箭已徑直劈開了對方的箭,隻聞城牆之上一聲慘叫,一個弓箭手已跌下城來。

衆人駭然。

我心中怒火直燒,我的陌溪求不得皇位便罷了,可卻不能讓你們這麼欺負的!

我現了身,落在陌溪的馬前,掌心凝氣,将馬身上的暗器吸出,反手便仍了回去。那軍士悶哼一聲被打暈過去。

我的突然出現使得衆人一陣驚惶,大叫着妖怪,連連退出去好遠。将我與陌溪圍成一個圈。

我看不懂他眼裡的流轉的神色,突然想到,我想與他厮守一生,但是他想不想呢?他會不會在以後的生活當中仍然惦念着皇位,怪我……我心裡拿不準,轉身問道:“陌溪,如果我可以幫你奪皇位,但是從此以後再沒三生。用三生換個皇位,你換不換?”

他盯着我,眼裡的神色變得愈發奇怪。

正在此時白齊突然道:“三生姑娘,你養育陌溪長大,如姐,如母,而他卻對你生了龌龊的心思,現在你還想救他?”

四周皆是竊竊私語的聲音,陌溪握住我的手一緊,怒極反而冷靜下來,望着白齊,眼中的殺氣駭得我也不由打了個寒顫。

我安撫似的拍了拍陌溪的手,笑了,也知道為何白齊要幫着陌溪救我了。他想讓我成為制衡陌溪的一顆棋子。想讓陌溪身敗名裂個徹底!

“白九,你是欺我的陌溪不會說話,正好任你對事實瞎編亂造?”

忽覺身後有什麼東西急速襲了過來,我心中不以為然,随手一拍,沒想到那東西竟然猛的炸裂開來。

眼前一花,我心道糟糕,下意識的握住了陌溪的手想将他護在懷中,慌亂之際一時竟沒拉得動陌溪。接着眼前一黑,我隻覺有個身體沉沉的壓在了我身上。

爆裂聲不覺與耳。有溫熱的液體順着我的臉頰流下,我舔了舔嘴角嘗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意識到這是什麼,我不由渾身發寒微微顫抖起來。

“陌溪。”

沒人應我。這一世他從來就沒有應過我。

等那些聲音漸漸消失,壓着我的身體依舊沒有動靜。我抖着手,從那身體之下爬出,等看清眼前這一幕時,腦海中瞬間變得空白。

“陌溪。”

護住他身體的铠甲已經裂開,背上被紮入了數不清的針,我一時不知該從哪裡去觸碰他。

他的臉頰貼在地上,沾染的泥土,阖上的眼不再睜開,更不會溫柔的看我。他的手還拽着我的衣袖,就像小時候跟在我的身後,就怕我走快了一點将他丢下。

我目光定定的落在我的衣袖之上,血迹暈染的兩個字——

“不換。”

我傻傻一笑,突然覺得之前問的那話是多麼愚蠢。

陌溪死了。

盡管知道他隻是曆完了劫數,他隻是去了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但是我仍然抑制不住心裡的悲傷澎湃而出,将我淹沒。

他的劫數曆完了,我與他唯一的交集也就沒了。

再不可能厮守,也沒有下一生。

我埋下頭,貼着他已變得冰冷的臉頰,在濃郁的血腥味中鼻尖忽然嗅到一陣芬芳,梅花香。

看着從他衣襟中掉落出來的紅色梅花,我不由淺淺笑了,而心中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寂然。

“陌溪,你可知我為何喜歡梅?”我輕聲道:“那是我與你緣分開始時的第一抹暗香,我喜歡的,隻是因為遇見了你。”

此時我方才明白,為何陌溪每次到地府轉世時都會那樣生氣。他氣的隻是我不懂愛惜自己。讓他如此疼痛。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暴虐的嗜殺之意。陌溪已死,我與他也不會再有交集,這人間沒了陌溪我又有什麼好留戀的?閻王讓我不得殺人,但是這些人确實欺人太甚,我便是将他們都殺了又如何!

我本來就生在忘川,生在已殇之地,我還怕什麼?這些凡人,愚昧而無知,通通殺了才能還天地一個清靜。

我擡起頭來,遙遙望着城樓之上的白齊,哈哈一笑,将忘川千年的陰煞之氣皆集于聲音之中,凄厲猶如厲鬼哭嘯。

凡人如何受得住。一時間慘叫哀鳴聲不絕于耳。

我聽着隻覺無比舒爽,笑得越發愉悅。

數十萬士兵皆被此聲震得七竅流血。我心中不管不顧,隻想大開殺戒,讓這宮城之外血流成河,污了那皇宮的浩然之氣。

“三生!”

遍地哀嚎之中,忽有一道鎮定的聲音清明的傳入了我的耳朵。

我止住笑,轉眼一看,卻是長安。

他身着流波的衣裳,晃眼間,幾乎讓我以為看見了重華。眼眶一熱,有液體自我眼中滾落而出,我随手一抹,卻是一手的血。

三生石的血淚。

長安神色不忍道:“三生,勿入執念,勿生魔心。”

我冷哼一聲。

長安歎道:“三生,你可想清楚,大開殺戒亂了天地運行之規便要受魂飛魄散之刑,這不過一場劫數,你助陌溪渡了劫,而自己卻毀了千年道行……”

“那又如何?”我笑道,“我本就是顆石頭,魂飛魄散了還是顆石頭,還省得為世間之事操心,有甚不好?這些人殺了陌溪,不管陌溪是不是渡劫,他們殺了陌溪便是真的殺了。我要他們償命,沒什麼不對的。”

“三生。”長安神色悲憫,“你失了陌溪心痛不已,而這數十萬人皆是生靈,他們與你一樣有所愛之人,你殺了他們,又讓他們的愛人如何是好?”

我一怔,回頭看那些人。有的還在痛苦掙紮,而有的已經氣絕。像陌溪一樣靜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們不該殺了陌溪,但是我也沒權力殺了他們。

渾身凝聚起來的陰氣一散。四周的哀嚎聲驟減,隻剩一些細小的呻吟。

我突然想到,這三生不過是陌溪許我的一場美夢,這夢遲早也得醒的。而今陌溪走了,不過是讓我醒得早了一點,

大夢初醒。

“長安,你已能窺得天機,好好修煉,他日必成氣候。”

我坐回陌溪身邊。握住他的手,摸了摸他已僵冷的臉頰。

這三生,完就完了吧。

我緩緩閉上眼,斷了心脈。

尾聲

剜心。

閻王神色肅穆的寫下兩字。

剜心的過程很順利,給我施刑的鬼下手很快。我才感覺刀尖刺入胸口,那一直在我胸腔中溫熱跳動的心髒便被取了出去。直至傷口被縫合,我才感覺到了疼痛。

原來,石頭沒了心也是會痛的。

冥界有規定,被處以刑罰的靈物或是鬼怪不能得到幫助。所以那天我是獨自爬回三生石中的。血淌過胸口,滲透衣服,落了一地。

後來,我在石頭裡養傷時,小鬼甲偷偷跟我說,我落在地上的血迹上長出了一朵朵散發着芬芳的花,有人喚作梅。很是好看。

我初聽還不相信。

冥界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地府,忘川是已殇之地。隻有死物,從來不進活物。除了天上那些個無聊的神明偶爾回來光顧一下,這地府哪會自己長出花來。

直到後來,我在石頭裡也聞到了梅的芳香。

小鬼乙和我說:“三生,你的真身長在漂亮的紅花裡,又香又美。都快不像是我們冥界的東西了。”

我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也懶得去想。心剜掉之後,我像是輕松很多,曾經的一些好奇,不舍的感覺都漸漸淡了去。隻是偶爾在腦海中還能飄過陌溪的影子。

但是我想,随着時間慢慢流逝,這個美麗的身影總但是我想,随着時間慢慢流逝,這個美麗的身影總有一天也會消失在我的腦海中的吧!

在冥界的日子與從前沒多大的不同,我依舊每日散步于忘川河邊,也每日倚着石頭看些人間帶來的話本。

一日,我自忘川河邊散步歸來,擡頭一望,又是一個不經意間便瞥見了正站在我真身旁邊的那個人影。

他一手撫在石頭之上,垂着深邃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在那一方俨然靜立成了一幅唯美的畫。

“陌溪……”我微微張唇,輕吐這兩個許久不曾喚過的名字。

那人便在我的呼喚中緩緩擡起了頭。

“你不是說要勾搭我麼?”

“三生,你勾搭上我了。”

我怔然。

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與我上界,做戰神的妻子可好?”

“你被我勾搭上了麼?”

他歎息:“早勾搭上了。”

我低頭,走進他的懷裡,伸手輕輕攬住他的腰,臉頰靜靜貼在他胸膛之上。

“嫁不嫁?”

“嫁。”

——全文完

本文摘自七貓小說《三生忘川無殇》,作者九鹭非香,中短篇小說,推薦大家去看完整版,原作很好看,雖也有虐,卻也透着甜,還有些诙諧,總之值得一看。

從前有座靈劍山天齊大帝(一個是忘川河邊一顆石化成的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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