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海外版
倚邦街。 李雲生攝(人民圖片)
在倚邦發現的普洱茶古碑。 張 帆攝
在雲南西雙版納,茶農在采摘普洱茶葉。 李雲生攝(人民圖片)
一
作為一個普洱茶愛好者,我對普洱茶的曆史和文化一直懷有濃厚興趣,近幾年也跑過雲南不少茶山,聽到過許多民間傳說和各種故事,但稍感遺憾的是相關文獻記錄和實物資料較少,難以做深入的研究。一位資深茶友建議我,“去趟倚邦吧,在那裡你或許能發現些什麼。”
茶友的建議不無道理,普洱茶界一直有“六大古茶山”的說法,清雍正年間修撰的《雲南通志》中就有“攸樂、革登、倚邦、莽枝、蠻磚、慢撒”六座茶山的記載。從歸屬看,革登、莽枝、蠻磚、倚邦在今天雲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勐臘縣象明鄉境内,慢撒在易武鎮,而攸樂則在景洪市境内。
然而,探訪一趟倚邦并非易事,六大茶山都靠近中老邊境,這裡群山連綿,谷深林密。籌劃許久,我和幾位勐臘縣的朋友踏上去往倚邦的路。一路山道崎岖,坑窪不平,沿途林木蒼翠,山岚相随,茶氣飄香。同行的象明鄉副鄉長陳富春介紹,易武與象明所轄的茶山是勐臘縣最重要的茶葉産地。
車拐上一道山梁,陳富春叫了聲,倚邦街到了!擡眼一望,前面出現了一條狹長、起伏的街道,沿街兩旁是一排排高低錯落的瓦房,房屋之間散亂着各種電線,街面由坑坑窪窪的青石闆鋪就,是雲南邊境地區常見村鎮街道的模樣。據史料記載,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開始修築從思茅到易武的茶馬驿道,道光三十一年(1851年),修到了倚邦,也就是今天的這條倚邦街道。
二
緩步走在石闆路上,街兩旁随處可見碩大的石墩、石盤,雖然雜草叢生,仍不難想見當年屹立其上的建築之高大,一頭怒目而立的石獅孤獨地守護着古街街口,身上斑駁的刻印仍然清晰可見。散落在居民樓前的各式石闆,被當地人用做門墩、門柱,顯然是之前各類古建的遺存,俯身仔細打量石闆上的雕飾,刻有神獸、仙姑、海螺等造型,惟妙惟肖,活潑生動。500來米的倚邦街并不平順,分成上下兩截,中間有明顯的斷裂,細數一下,斷裂處有七級不規整的石階相連,陳富春說,當地人管這叫“七道坎”,當年往來的茶農、茶商們路過這裡時,必須加把勁才能把貨物送出去。因此,漸漸成為激勵人們爬坡上坎、奮進前行的象征。
從這些細微處來看,表面平常無奇的倚邦街其實内有乾坤。衆所周知,普洱茶大都屬于雲南大葉種茶,但這其中也有例外,就是倚邦茶山所産的曼松貢茶就是小葉種茶,而小葉種茶是如何傳到倚邦的呢?一種說法是明末清初,由四川人帶來的。小葉種不像大葉種那般苦澀濃烈,在倚邦地區引種之後,既保留了小葉種與生俱來的香甜柔和,又沾染了邊地的山野氣韻,難怪曼松一入清宮,就讓品過天下名茶的皇親國戚們念念不忘。交融不僅帶來茶種的優勢,更帶來倚邦經濟、社會的繁榮。随着六大茶山日漸興隆,四川人、江西人、湖南人紛至沓來,相鄰的石屏人也趕來,和當地的彜、傣、基諾、苗各族同胞共同開拓,一度“入山作茶者數十萬人”,倚邦街上曾經矗立的川主廟、石屏會館就是交往、交融的見證。
陳富春帶我們找到倚邦的“百事通”徐輝棋,徐輝棋是倚邦村委會的黨支部書記,祖上是石屏人,到徐輝棋已是第四代,徐輝棋在倚邦街上經營着一家名為“貢茶源”的茶室,品完主人的好茶,徐輝棋把我們引到茶室的後院,說是要給我們看幾樣東西。
在院子一側的牆根下,存放着三塊石碑,徐輝棋說這是當年他的祖輩從土司衙門、石屏會館的舊址上搜羅來的。蹲下身子,從左到右,仔細查看石碑,這三塊碑分别立于乾隆三年(1738年)、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和光緒十四年(1888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石刻文字最為清晰的是距今最為久遠的乾隆年間的石碑,靠近現今的光緒年間那塊倒是文字漫滅,缺漏甚多,難以辨識。我們拍下照片,迅即發給文博部門的朋友求索,朋友遍查文博數據庫,也沒能給出相關的解讀。
三
從倚邦歸來,這三塊石碑萦繞于心,幾經輾轉,我們找到了普洱茶研究者李光品先生,老先生已年逾八旬,40多年前,李光品下鄉曾到徐輝棋家抄錄過這三塊石碑,還記述過其中的内容。他根據這三塊石碑的内容,分别稱其為“禁壓買官茶告谕”碑、“按茶抽收茶銀”碑和“工價截止”碑。
“禁壓買官茶告谕”碑即乾隆三年的那塊碑,所立的背景是曹當齋取得茶山管理權之後,為了讓茶葉生産、交易有一個良好的秩序,遏制官弁和奸商的盤剝,保護茶農的生産積極性。曹當齋何許人也?他本是四川人。雍正七年(1729年),客居倚邦的曹當齋因平定邊境滋亂有功,清政府授予曹當齋“千總”職務,世襲土司,攸樂、革登、莽枝、蠻磚、倚邦五座茶山歸倚邦土司管轄,其産的蔓松茶成為朝廷貢茶,由曹當齋負責采辦。碑中提到,“普思茶山地方,瘠薄不産米谷,夷人窮苦,唯籍種茶為業得價養生。”并指出奸商為害和官弁為禍,屢禁不絕,為此,碑文重申對賤價壓買,兵役入山擾累的行為以及放借短價滾算者予以重處。
“按茶抽收茶銀”碑規範的則是稅銀。碑中提及,道光二十五年和道光二十六年間,倚邦茶山遭遇瘟疫,“采丁三殁其二”,應征收的貢茶錢糧無法按時完成。此時倚邦土司由曹當齋的兒子曹瞻雲接任,在向思茅撫彜府申請緩減之後,茶葉買賣“每擔抽銀一兩以資辦茶公用”,這樣的形式,“如果商民兩便,準即永遠遵行”,并強調土弁在征收銀兩時,“毋得外加苛索”,而茶商不得“籍詞估抗”。
“工價截止”碑則就茶山“打工者”的撫恤做出規定,由于茶葉經營盈利頗豐,茶商大量使用雇工,這些“打工者”或“趕牛趕馬挽運貨物”或“背負肩挑,腳運茶貨”,或“上山下鄉進出夷地”。由于茶山瘴疠橫行,加之猛獸、盜賊出沒,不少雇工遭遇不測,家屬親眷與雇主時有争端。曹瞻雲在向思茅廳報告之後,思茅廳做出規定,遇到雇工身亡,“照舊于兇信報到該工家屬之日截止工價,其親眷人等不準借端磕索。”同時也提出“如果另有别情,任準控究,但須證據确鑿。”
真是“吳宮荒草埋幽徑”。“禁壓買官茶告谕”碑、“按茶抽收茶銀”碑和“工價截止”碑确是研究普洱茶這段曆史重要的實物資料。後來聽說,徐輝棋先生已将原存于家中的三塊石碑主動送到倚邦村史館,供遊客和研究者鑒賞了。
如何讓大自然的饋贈真正能利國利民,這三碑所示值得普洱茶界有識之士認真探究、借鑒。自古以來,在普洱茶的栽培、生産上,茶農付出最大,卻往往獲益最少,對茶農利益産生直接威脅來自于權力和資本,投機商人編造各種噱頭,炒作“天價”茶,擾亂了茶葉市場秩序,最終坑害的是廣大茶農利益。要維持普洱茶産業的繁榮,管理者需要保護生産、流通、消費等各方面的積極性,要創造良好營商環境,要放水養魚,讓利于民。努力維護公平、高效的市場秩序,從而讓古老的普洱茶産業能持續、健康發展,真正造福于雲南各族群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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