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敏是武漢科技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科技大學學術委員會主任,國家“863計劃”資源環境領域主題專家組組長,武漢理工大學學科首席教授。他執着于釩研究40年,是我國在該領域的研究引領者。2007年至今,他3次獲得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在全國都非常少見。最近一次是他主持的“基于頁岩釩行業全過程污染防治的短流程清潔生産關鍵技術”項目,獲2017年度國家技術發明二等獎。
楚天都市報記者戎钰 張屏 黃士峰 通訊員程毓
對話時間:1月12日
對話人物:張一敏
●人物簡介
張一敏:武漢科技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科技大學學術委員會主任,國家“863計劃”資源環境領域主題專家組組長,武漢理工大學學科首席教授。他執着于釩研究40年,是我國在該領域的研究引領者。2007年至今,他3次獲得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在全國都非常少見。最近一次是他主持的“基于頁岩釩行業全過程污染防治的短流程清潔生産關鍵技術”項目,獲2017年度國家技術發明二等獎。
●對話背景
“釩”(讀音:凡)是什麼?知道的人不會太多,甚至連這個字的讀音,都會讓很多人猶豫一會兒。
事實上,40多年前沖着“好玩”報考選礦專業的少年張一敏也不認識它,隻不過跟着導師做實驗時偶然注意到它,便“一眼四十年”,率先在國際上開啟了釩的研究。
那釩有多重要?如果紐約世貿大樓鋼體裡有足夠的釩,“9·11”事件的損失或許不會那麼大。
筚路藍縷中,張一敏闖出一條中國特色的提取釩之路,在國際上處于領先水平。1月12日,從北京領獎歸來的張一敏教授接受楚天都市報記者專訪,特意坐在展示着美麗的釩化合物結晶的電鏡屏幕前:“你看,它多美!”
釩或許能改變“9·11”事件
楚(楚天都市報):如果有人問您的孩子,“你爸爸是做什麼的?”他會怎麼介紹?
張(張一敏):最早的時候就說,“我爸是搞石頭的(笑)。”後來會說“礦物加工”了。其實我當年選專業時也不太懂,就覺得“選礦”聽上去很好玩,戴個帽子、敲個石頭。後來才知道這個領域很有意思,我上學時的基礎、專業課程是全校最多的,因為它是一個交叉性、跨學科的東西。目前80%的工業原料來自于礦物資源,95%以上的能源原料來自于礦物資源,而我們就是把有用的礦物、有用的元素,通過物理、化學或物理化學的方法提取出來,服務于各個行業。
楚:對于老百姓來說,可能知道稀土很重要,但釩的名氣好像還不夠大。
張:釩最主要的應用是在鋼鐵行業中,在鋼材裡加了它,就能提高強度、增進韌性、抵抗高溫,大大優化性能。所以我稱它為“味精”,人小鬼大。如果“9·11”事件中世貿雙塔的建築鋼材中加入了足夠的釩,它說不定就不會倒塌了,或者說延緩倒塌時間,讓更多人逃出來。
目前,我們的研究有7成應用在高端材料上,比如核能軍工。釩對合金的改良表現很優異,新材料可以做飛機發動機、宇航船艙骨架、導彈、火箭發動機殼,使航空航天工業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新能源方面,釩電池的性能更加優越,也更加清潔;釩在醫學上也很有價值。
總之,釩作為一種重要的戰略儲備資源,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其開發利用一直是發達國家競相占領的前沿高地。
楚:那為什麼是您,或者說是咱們中國的團隊,站在了全世界釩研究的最高點?
張:上世紀70年代,我和老師在江西做高純石墨提取時,石墨裡面有釩。那時候就有一種感覺,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也看到了一些苗頭,尤其是國外核工業的發展過程中,都離不開這個元素。當時國内這方面沒人理會,我們國家得天獨厚,全球90%釩頁岩賦存于中國,我國釩産量占全球的80%,我們有這麼得天獨厚的好東西,不去搞就是對國家不負責啊,就這麼做起來了。現在再看,釩這個産業對國家太重要了,歐美國家現在對我們這一塊也是高度關注。
笑稱“搞了幾十年釩,越搞越煩”
楚:40年的研究,換來了“10年三次站到國家科技最高領獎台”。這至高榮耀背後的艱辛,我們外人無法想象。
張:我們這些年真的是咬着牙、跺着腳、往前沖。因為國外受限于資源,做這個的很少,我們做了就是引領。既然是引領,前頭就沒有師傅,後頭就沒有支撐,隻能自己摸索。很多院士、大家們都提醒我,這個領域很難,有時候也有學生不理解,覺得迷失方向了。但這是國家的重大需求,而且從國家層面上都非常支持,我們必須做下去,也有信心做下去。
楚:釩的英文名也有“女神”的意思,聽上去很浪漫。但您的工作似乎和浪漫一點關系都沒有。
張:我有次演講說,“我搞了幾十年釩,越搞越煩。”大家聽了哄堂大笑(笑)。确實,剛開始的時候每天都很絕望,是真絕望,什麼前人的經驗都沒有,就靠自己去闖。就是那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覺,每天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方向搞錯了?我們要建立一個能夠自圓其說的完整理論體系很難,需要大量的數據支撐,好在現在已經有了重要突破。
楚:那您工作中最幸福的時刻是什麼?
張:有時候看到提取的産品顔色特别鮮豔,結晶很好,心情就特别好。你想啊,本來是塊黑不溜秋的石頭,像變戲法一樣,出來一個黃橙橙的結晶物,這個過程很有樂趣(笑)。
還有就是,再也不用在學術稿件裡啰啰嗦嗦地介紹什麼是釩了,原來我搞講座,大家都不知道我是幹嘛的,3000字的稿子得用600字科普釩。現在不用再寫了,大家慢慢知道釩了。
兒子都不知道我得獎了
楚:10年連得3獎,是不是代表您這10年從來沒休過假?
張:從來沒有假期,越到假期越忙,要下現場,還有各種學術會議。那天我還跟我老伴老李說,我們好像從來沒有一起看過電影,沒有旅過遊,都太忙了。給你們講個笑話,有次我出差回來在北京轉機,那時候還都沒手機,她也從北京回武漢,而且就坐在我前一排,但直到下飛機我才看到她。她後來都拿我開涮,“張一敏啊,你連老婆都不認識了啊。”
楚:做科學家的妻子,從來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張:老李有次去歐洲出差,我給兒子做飯時找不着糖了,又急着要去實驗室,就打越洋電話找她。她正在德國搞談判,接到我電話,還是很惱火地興師問罪“你把糖放哪兒了?”她同事都說,“瞧你把張一敏慣成什麼樣了。”
楚:有一個科學家爸爸,您兒子不用吃糖心裡也甜。這次您獲獎,他發了什麼祝賀短信?
張:孩子不知道,沒必要告訴他。做自己的事兒,自己認可就行了。我們家就是這樣,不交流這方面。有一次回老家,聽老家人說我爺爺以前辦學校什麼的,我就問我爸,怎麼沒聽你說過啊。我老頭說:哎呀,你們知道這些沒用的!這次得獎,都是行業内的人把我手機刷爆了,家裡人根本不曉得,我們習以為常了。我姐姐前天晚上還打電話給我,說在電視上看到我得獎,說,“你還搞得不錯。”
得獎是句号 一切都歸零
楚:我們注意到,您的團隊已經頗具規模,學生們覺得幹這個苦嗎?
張:他們有時候覺得我很殘酷(笑),說做什麼就必須做什麼,尤其是有突擊任務的時候。他們都熬不過我,我每天就睡5個小時,晚上2點到早上7點,養成習慣了。學生們有時候都跟我說,張老師,睡會兒覺吧,這樣熬不行啊。
楚:您已經把隊伍帶出來了。
張:梯隊已經形成了,結構也很合理,年齡也都還行。現在就是把這幫人帶出來,往下一步走。以前我還每天跑5公裡鍛煉身體,後來停了,真的沒時間。我還報名參加學校的網球協會,後來他們把我開除了,因為我一次活動都沒參加過(笑)。
楚:您收獲鮮花與掌聲時,大家都投來最大關注,但熱鬧漸漸過去後,您又獨自回到安靜的實驗室。這中間會有心理落差嗎?
張:得獎就是劃了一個句号,一切都歸零了。之後我們要迎接第4個高峰,希望能在十三五期間,對我國其它類型的釩頁岩能夠實現更大突破。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