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開卷有益

“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

——蘇轼

人生不一定要遠行，手邊的光陰，也一樣有你想要的答案。

今天推薦的好文章，摘自著名作家肖複興新書《正是橙黃橘綠時》，文字真誠而質樸、溫暖而有力。

生活的詩意未必在遠方，珍惜手邊的每一寸光陰，都有可能結出豐碩喜人的果實。

玩具和遊戲

作者｜肖複興

插圖｜攝圖網、pexels

沒有一個孩子沒有玩具的，哪怕是再簡單的原始玩具。因為孩子天生愛玩，玩具和遊戲共生，玩具派生出很多好玩的遊戲，遊戲反過來激發新玩具的層出不窮，滿足孩子玩的需要。

從玩具的變化，可以看到世界的發展真是神速。現在的玩具，已經虛拟到在電腦和手機上玩了，花樣繁多，刀光劍影，過關斬将，可謂驚心動魄，炫人耳目。

不要說我小時候了，那時的玩具有什麼呀，記得大院裡有錢人家的女孩子抱着一個眼睛能眨動的布娃娃，就足讓我們瞠目結舌，算是奇迹了；而我們男孩子隻能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玩彈球，或者是拍洋畫、滾鐵環、抽陀螺，都得爹媽給點兒錢買才行。

有了孩子以後，孩子擁有的玩具，已經和我小時候不可同日而語。記得給兒子買的第一個自己會動的玩具，是一個大象轉傘，一頭大象拉着一輛小車，車上支着一把傘，隻要往大象的身上安上電池，大象就可以拉着車轉動，車一轉，彩色的傘就會漂亮地打開，這是那時候很新鮮的玩具了。

兒子5歲那一年的夏天，他的玩具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那一年的夏天，我去了一趟深圳。那時，深圳的建設剛剛起步，沙頭角剛剛開放，在那條人頭攢動的中英街上，我給孩子買了一輛遙控小汽車。這是當時我家最現代的玩具了。隻可惜我家地方太小，地又不平，小汽車無法跑得開，隻好讓兒子抱着它到陶然亭公園去玩。

小汽車在公園的空地上盡情地奔跑，一直能奔跑到遠處的草坪中，像兔子似的鑽進草叢中出不來。看着孩子用遙控器控制着汽車左右前後奔突的樣子，才會明白不同的玩具，帶給孩子的歡樂是多麼不同。小汽車上面的天線，在風中顫巍巍像小手一樣向他揮舞抖動，讓孩子興奮不已，歡叫聲和小汽車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如今，兒子已經長大，他自己的孩子都長到比他當年玩遙控小汽車還要大的年齡了。我對他說起這些玩具，他居然已經都不大記得了。這讓我有些奇怪，便問他還記得小時候玩的什麼玩具呢？

他說讓他記憶猶新的玩具，是當年在家裡存放的那些貝殼。這讓我更有些驚奇。比起那些電動玩具，貝殼如果也算玩具的話，大概是很簡單甚至是最原始的玩具了。

這些貝殼不是買的，許多是他自己從海邊撿回來的，一些是朋友送給他的。特别是他光着小腳丫，自己從海邊撿回來的那些貝殼，讓他格外珍惜，家裡隻要來了客人，他都會拿出來向人顯擺。

那些貝殼，給他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快樂。好長一段時間裡，他對照着一本少年百科辭典，一一查出了這些寶貝的名字，然後把名字寫在小紙條上，貼在貝殼上，熟悉得像是自己的朋友。

然後，他讓媽媽幫助他把其中一些諸如東方鹑螺、唐冠螺、豎琴螺、夜光蝾螺、焦棘螺、虎紋貝……他珍愛的貝殼粘貼在盒中，擺放在櫃子裡，可以天天和他對視對話，彼此訴說着關于大海和童年許多有趣的事情。

6年前，他到法國工作半年，帶着他的兩個孩子一起住在那裡，放假的時候，他和孩子最喜歡到海邊去拾貝殼。那時候，老大5歲多，老二才3歲多一點兒，他帶着這小哥兒倆，在退潮的沙灘上尋找貝殼，孩子意外發現之後的大呼小叫，大概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半年之後，他和孩子拾了滿滿兩大瓶貝殼，沉甸甸地帶回北京，全部倒在桌子上給我看，然後聽孩子細數每一粒貝殼是從哪裡的海邊撿到的，那股子興奮勁兒，讓我想起了兒子的小時候。

去年年初，他妻子去日本工作半年，全家剛在神戶住穩沒多少天，日本疫情開始蔓延起來。想去看富士山，看櫻花，都沒有看成。他們便到沒有多少人的海邊，還是去撿貝殼。爸爸的愛好，遺傳到兩個孩子身上。

這一次兩個孩子都各長了5歲，不僅撿貝殼的勁頭更足，對貝殼知識的了解也多了許多。雖說日本不大，但四周被海包圍，都不算遠。沙灘上的貝殼，像是他們最好的夥伴，在向他們召喚，讓他們情不自禁，撿不勝撿。每一次撿到新鮮的貝殼，他們都會通過視頻給我看，連說日本的貝殼品種比法國的多。

他們還專門到神戶邊上的西宮貝殼博物館參觀，讓他們大開眼界，格外驚異，原來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多這麼神奇的貝殼！博物館還贈送他們每人10枚小貝殼，讓他們在模拟的袖珍沙灘裡自己去找去挑，更是讓他們像大海探寶一樣雀躍不止。

半年之後，離開日本前，他們特意買了好幾個透明玻璃盒子，把撿到的那些貝殼，按照大小和品種分類裝進盒中。回到家，兩個小孫子把那些寶貝貝殼統統從盒子裡倒出來，攤開滿滿一桌子，向我介紹都是從哪兒撿到的，它們叫什麼名字……興奮勁兒，不亞于看他們愛看的動畫片，玩他們愛玩的那些各式各樣的電子遊戲和樂高玩具。

今年暑假，兒子開車帶着孩子去佛羅裡達。我有些擔心，美國疫情那麼嚴重，這時候出門行嗎？他勸我放心，隻是去人少的海邊。這一年來，孩子都是在家裡上網課，憋得實在夠嗆，得出去喘口氣，放松放松。

他們開車開了一天，到了佛羅裡達，他們主要去海邊撿貝殼。去了一個星期，撿了好多貝殼，回家視頻給我看，兩個孩子興奮得不得了，告訴我他們在海裡還抓到了海星，海水退去藏在沙灘裡的貝殼和寄居蟹紛紛露頭兒的壯觀場面，特别像大幕拉開之後大戲上演。

他們告訴我佛羅裡達海裡的貝殼和法國、日本的不一樣的地方，他們覺得這裡的貝殼品種更多，個頭兒也更大。而且，海水特别暖和，他們可以暢快地一邊遊泳一邊找貝殼撿貝殼。

找貝殼，撿貝殼，成了他們特别的好玩的遊戲，和在電腦上手機上或遊樂場上玩的樂趣不一樣。那裡也好玩，但沒有這樣的樂趣無窮，每天都會有新的貝殼發現，有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每天都讓他們有期待而躍躍欲試。

他們還興奮地告訴我，佛羅裡達也有一個貝殼博物館，就在海邊，以人名命名，叫作貝利•馬丁斯貝殼博物館。日本的貝殼博物館是白色的，這裡是座好多顔色的二層樓，比日本的大；日本的小孩不要票，大人門票每張107日元，這裡的大人一張門票20多美元，小孩半價，比日本貴；日本還送貝殼，這裡也不送；而且，這裡更多是有關貝殼知識的介紹，不像日本的多是貝殼的展覽，老大說這裡更想教育人，像老師上課。

比較之中，看出這些差異，讓他們有些憤憤不平，也有些興奮異常，紛紛說着，就像他們在海裡争先恐後發現了好看的貝殼一樣——這也是一種發現呢。

他們把活着的貝殼，都放回了大海，把那些幹貝殼帶回家，成為他們的标本。我對他們說：你們小哥兒倆把從法國日本還有這次從佛羅裡達撿回來的貝殼，整理整理，也可以弄一個你們的貝殼展覽了！

我不僅是被他們的興奮所感染，也是為這些貝殼所感慨。時代的發展，日新月異的玩具和電子遊戲的變化，帶給新一代孩子們更多新穎神奇數字化高科技的驚喜，還有那些琳琅滿目百變不止的樂高，都會令他們眼花缭亂，應接不暇，很容易将過去一代的玩具和遊戲視為老掉牙，乃至不屑一顧。比如，這些貝殼，無論如何也不會比那些電子玩具和遊戲更對孩子有吸引力。

我很高興，兒子和他的孩子居然都很珍惜這些并不起眼、沒有一點科技含量的貝殼，并能夠從中找到屬于他們自己的樂趣。其實，不僅是孩子，我們大人也一樣，都會有些喜新厭舊和唯新是舉的心理乃至價值觀趨向。

在日新月異變幻萬千的時代，更容易被潮流主要是時尚潮流所裹挾而産生從衆心理，情不自禁，不能自拔。名牌的、時尚的、高級的玩具和電子遊戲，自然會輕而易舉地俘虜我們和孩子的心。最自然、最樸素、最普通、最原始的玩具，原來也可以最富有生命力，可以和孩子的天性與童心童趣，密切聯系在一起的。

孩子的童心童趣，其實更多和大自然親密地聯系在一起。貝殼，不過是神奇而豐富的大自然給予孩子和我們的饋贈之一。

本文摘自《正是橙黃橘綠時》，著名作家肖複興2022暖心文集，一本寫透普通人、普通生活的人生小哲書，诠釋藏在生活細節裡的人生智慧。願我們都能熱愛生活，更愛自己，笑着走路，享受人間，把每一段平凡時光，都活出人生的“橙黃橘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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