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一天,湖南長沙的幾位頂級鑒寶師,同時受到資深收藏家黃彬榮的邀請。
這讓一衆鑒寶師們都不禁好奇,心想這黃老闆究竟收到什麼寶貝了?居然需要請這麼大陣仗來鑒寶,恐怕絕非俗物。
懷着好奇的心情,衆人齊聚黃家的藏寶室,隻聽黃彬榮指着一個方形瓷罐說,這是一個叫李永韶的人從山村一家賣茶油的人家收上來的破油壺,28萬賣給了自己。
現在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虧了還是掙了,所以讓各位高級鑒寶師勘驗一下。28萬!幾位鑒寶師聽到後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這價錢說多不多。但說少也絕對不少,更何況是一件不明來曆的瓷器。
但一想,古人曾經說過“茗飲蔗漿攜所有,瓷罂無謝玉為缸。”哪怕在門類繁多的古玩界,瓷器受追捧程度也絕對排行前列,黃彬榮如此沖動也屬正常。
衆人當即拿出各種工具,對瓷器進行鑒定,還沒一盞茶的功夫。
其中一位專家便啧啧稱奇道:你這回真的是撿了個大漏,這東西最少價值千萬!
那麼,這具瓷器有何異常之處,居然引來專家如此評價?它的真實來曆又是如何?
接下來請聽筆者娓娓道來。
一 價值28萬的藍色瓷瓶這天,黃彬榮一如既往地在家中把玩着古董,忽然一通電話打進來,是一位在長沙開古玩店的朋友。
朋友在電話裡說,有一個貌似“鏟地皮”的人來他店裡,要出手一樣瓷器,據他看來,瓷器品相不錯,但他擔心交學費,所以詢問黃彬榮有沒有想法。
在古玩這一行當上,黃彬榮可以說是經驗老道,自家藏品無數,甚至足以開上一家小型博物館,一聽到朋友這般描述,頓時來了興趣,當即驅車來到古玩店。
黃彬榮剛一進門,便見到木制台面上擺放着一隻通體藍色的方形瓷罐,光是看這顔料以及形制,黃彬榮便覺得來曆不俗,當場就想把它拿下。
瓷罐旁邊站着一位神色些許異樣的中年人,不消多說就知道,他就是瓷罐的持有者,黃彬榮在長沙古玩界廣交好友,見這人頗為臉生就能斷定他應該不太專業,還真有可能被朋友說對了,是個“鏟地皮”。
古玩市場
所謂“鏟地皮”,即自己不開店,專門跑到農村去收貨,以低價從農民手中撿漏,再轉手賣給古玩店。
雖然對瓷罐的獲取渠道感到疑惑,但說到底是一門買賣,行走在外多少要給人留下隐私和臉面,所以黃彬榮也不好刨根問底,便直接讓瓷罐的主人報價。
隻見那人思量片刻後,報出30萬的價格。
30萬對于黃彬榮來說确實可以輕松拿出,但鑒于瓷罐的具體價值尚未明了,所以他與那人拉扯了一會兒,最終以28萬的成交價将瓷罐收入囊中。
将瓷罐帶回家後,本來應該為淘得心儀寶物欣喜的黃彬榮,此時内心卻忐忑不安。
雖然從成色、釉色等方面看,這瓷罐絕對不是地攤貨,但依然存在對方故意做舊的可能,倘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就算是交學費了,混古玩圈這麼多年連這點眼力都沒有,屬實是丢人丢到家了。
于是,被瓷罐來頭折磨得寝食難安的黃彬榮,隻得悄悄請來幾位與自己關系要好的頂級收藏家,共同鑒賞這一瓷罐,也就有了文章開頭那一幕。
可是,這具瓷罐究竟是從何而來?其中是否有什麼隐情?一切還得從一次偶然的經曆說起。
二 詭計重重騙古玩
先前那位出手瓷罐的賣家名為李永韶,他并非專業“鏟地皮”,不過他獲取到瓷罐的方式确實不太光彩。
話說湖南炎陵的茶油自成一系聞名天下,不少人為了讨得一斤茶油,甚至會親自到炎陵當地購買,李永韶正是其中一員。
早先他聽朋友介紹,炎陵有一戶老夫婦的茶油賣得特别好,便千裡迢迢慕名而來。
老夫婦聽聞李永韶遠道而來隻為買他們家的茶油,自然是覺得臉上有光,熱情地接待李永韶,趕忙一頓端茶倒水伺候上。
等待老夫婦裝茶油之際,百無聊賴的李永韶四下掃視。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樣稀罕物事吸引,那是一件通體深藍的瓷瓶,從有些髒兮兮的外觀來看,應該被老漢當作油罐使用。
但在李永韶看來,這瓷瓶或許大有來頭。
茶油
李永韶是古玩愛好者,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寶物,也算是耳聰目明,雖然遠遠沒有達到“火眼金睛”,但單單隻是辨認品相優劣還是沒問題的。
在李永韶看來,這具約30公分高的方罐子用色講究,這種藍與市面上一般玻璃、陶瓷制品所用顔料大不相同,頗有傳統工藝特地調出來的感覺,深邃而古樸。
再者,李永韶觀察瓷罐表面包漿,便知道它應該有些年頭了。
一般來說,瓷器剛燒出來的時候,表面相對而言是有“棱角”的,在燈光的反射下顯得極為刺目,光線強烈,這種被稱為“賊光”,是新出爐瓷器特有的象征。
可經過一段時間的把玩後,表面的“棱角”被磨平,在光線照射下便呈現出“亞光”狀态,光澤較為柔和。
很顯然,這個瓷瓶不是普通地攤貨。
方形瓷瓶
觀察到這一點後,李永韶忽然有些心潮澎湃,玩了這麼多年古玩,難道真給自己撞上“撿漏”的機會了?
入了古玩這行當以後,李永韶聽過無數圈内“撿漏”或“打眼”的故事,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就在前幾年,他們長沙古玩圈便有一樁奇聞轶事。
當時一個名為蔣斌的古玩愛好者,與李永韶等人不一樣的是,蔣斌隻是個普通工人,平時的收入不足以支撐他在古玩上大肆揮霍,所以他常常出沒于鬼市之中,收一些精巧而又價格實惠的小物件。
所謂鬼市,其實是沿襲了古時候的稱呼,主要是一些落魄的世家子弟或者見不得光的盜墓賊,他們為了隐瞞身份,便在淩晨時分拿古董寶貝出來擺地攤售賣,并且要求燈籠隻能照物不能照臉,由于這個時間點太過陰間且整個集市現場光線晦暗,所以也被稱為鬼市。
所以到了現代,古玩地攤也被稱為鬼市,不過現在鬼市上的物件大不如前,許多攤主故弄玄虛,“打眼”是常有的事。
這天,蔣斌在鬼市閑逛時,忽然被一串褐色佛珠所吸引,佛珠外觀并無瑰麗花紋,但卻萦繞着一股獨特的香氣,那是芬芳馥郁的木香與略帶澀味的藥香混雜在一處的複合型香味。
蔣斌見獵心喜,又聽攤主說隻需要200元,便豪爽地将佛珠拿下。
起初,蔣斌并沒有在意佛珠的來曆,隻是當作尋常物件把玩,直到一次古玩聚會中,蔣斌的佛珠手串剛一亮相,便引來幾位專門研究佛珠的行家注意。
他們對佛珠上獨特香氣頗感興趣,翻遍古書典籍後最終确認,這是清朝的枷南香佛珠,這種木材原産地為印度,在中國已經絕迹上百年。
之所以會絕迹,正是因為枷南香太過稀有,早早便被宮廷壟斷,所以世間所流傳的枷南香佛珠,追根溯源都出自皇宮裡。
清朝枷南香佛珠
而蔣斌的這串佛珠,極有可能是順治帝的寵妃董鄂妃随身攜帶的那串,至于為什麼會流傳到湖南長沙的鬼市中,那便無從考證了。
如今世上僅存的清朝枷南香佛珠不超過十件,就連偌大的北京故宮博物館都隻藏有寥寥一兩件,北京翰海2011秋季拍賣會上,枷南香手串剛一出場,便引來全場叫價,最後以近35萬的價格拍出。
而蔣斌僅僅以200元便收入囊中,實在是叫人羨慕不已。
思緒飄回,李永韶心想,莫非是老天眷顧?自己也将成為蔣斌那樣的幸運兒?
李永韶當即準備開口把瓷罐買下來,但轉念一想又将剛到嘴邊的話給咽下去了,他生怕話說出口引起老夫婦的懷疑,到時候他們倘若找個懂行的人勘驗,那就沒自己什麼事了。
所以,要想把瓷罐弄到手,李永韶還需要徐徐圖之。
賣茶油
不久後,李永韶再次光顧老夫婦家,聲稱上次的茶油已經當作禮物送給朋友,此番前來是想當回頭客,不僅如此,他還對老夫婦家的茶油贊不絕口,兩個老人本就沒什麼心眼,一聽到客人高度認可自家茶油,更是滿心歡喜,對李永韶的好感倍增。
在此之後,李永韶又假借各種理由前來光顧,幾趟下來,老夫婦對李永韶的信任度拉滿,自然而然成為朋友。
李永韶見時機成熟,便着手開始實現自己真正的目标。
買茶油
一天,李永韶照例前來購買茶油,但這次他故意沒有攜帶裝油的油瓶,等到了老漢面前,他故作姿态地恍然道:“壞了,你看我這記性,打油不帶油瓶,要不您把您那個瓷油瓶給我使使?我花錢給您買下來。”
見他是老朋友老顧客,老漢也沒多想,擺了擺手大氣地說道:“一個油罐子,你要是要用便直接拿去好了。”
成了!老漢此言一出,李永韶感覺心率直飙,他強忍住内心的激動,生怕老漢從他臉色上看出異樣,直到将瓷罐捧上車,他的心中仿佛大石落地,感覺天空都變得湛藍了幾分。
回到家,李永韶小心翼翼地将瓷罐内外清理幹淨,然後直奔長沙城裡一家經常光顧的古玩店,最終與收藏家黃彬榮搭上線。
之所以在黃彬榮問價時表現出猶豫,是因為李永韶自己有些拿捏不定。
一般來講,倘若淘到有價值但不确定的寶貝時,都應該先拿去給懂行的人掌掌眼,估量一下價格再作打算,可是李永韶并沒有這麼做,這與他獲取到瓷罐的方式有關。
李永韶知道自己這樣屬于“鏟地皮”,利用老夫婦對古董一無所知,典型的空手套白狼,說出去不光彩,所以李永韶不敢請行内人掌眼。
最後他索性一咬牙報價30萬,這已經超出他的心理預期,所以後面也就接受了黃彬榮“小刀一下”,以28萬的價格成交。
眼見銀行賬戶中數字暴漲,李永韶眉開眼笑地離開,畢竟他隻是花費幾趟買油的功夫,便輕松賺得28萬,心裡自然是美滋滋。
可不僅李永韶沒想到,就連黃彬榮自己都不敢想象,這件瓷罐真實價值不可估量,如果讓李永韶知道真相,恐怕會直接哭暈過去。
黃彬榮
三 專家鑒定:最少值1000萬經過專家們的一緻鑒定,這隻瓷罐的價值遠遠超過28萬,原因如下。
首先,瓷器界一向有“一方抵十圓”的說法,這一說法其實源于景德鎮坊間,是匠人們在多年燒制瓷器時的抱怨之語。
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可以仔細想想,平時我們見到的瓷碗、瓷盤大多都是圓形,正是因為圓形陶器可以通過陶車拉坯批量生産,手藝精湛的匠人一天就可以拉好多坯,再統一上色上釉、入窯燒制即可。
但這種工藝流程卻不适用于方形瓷器,甚至至今都沒有人能利用陶車拉出較好的方形坯。
所以,制作方形瓷器需要工匠将瓷器每一面分别做好,一塊塊拼接上去,再将各面用刀片修到平齊為止。
你以為到這裡就完事了嗎?遠遠不夠。
方形相較于圓形的棱角更加分明,不僅燒制時更容易走樣,稍微一點凸起都會非常紮眼,而且在上色上釉時,轉折處極其考驗工匠的技術和耐心。
因此,在古玩瓷器中,同一年代同一工坊生産的瓷器,方形的價值都遠超圓形,而這正是這一無名瓷罐的第一個亮點。
其次,從瓷罐的釉色,可以看出這是五大名窯之一—鈞窯的制品。
鈞窯之所以名動天下,其中重要的一點便是它的釉色瑰麗多變。
有詩雲“高山雲霧霞一朵,煙光淩空星滿天。峽谷飛瀑兔絲縷,夕陽紫翠忽成岚。”詩人以風景、天色的變化,體現出鈞窯瓷器色彩的豔麗絕倫。
鈞窯的兩大主要釉色,便是紅與藍,顯然,黃彬榮的這具瓷罐屬于後者,而且是其中的佼佼者。
鈞窯瓷器
收藏家們通過燈光照射,發現瓷瓶表面反射出點點光芒,仿佛天上繁星被附于瓷瓶表面,這正是鈞窯工匠們獨特研制的瑪瑙釉水,将瑪瑙、珍珠等稀有礦物質碾碎後摻進釉裡燒制。
不僅如此,這件瓷瓶還具有鈞窯特有的窯變釉。
什麼是窯變釉?同樣是古代工匠通過無數次試驗得出的釉水配方,它能使瓷器在燒制完成後出現複合顔色,即紅、藍、青、紫各色交相輝映,呈現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态,讓人觀賞瓷器時如同觀賞一幅色彩斑斓的美景,時而如天邊晚霞,時而如青林翠竹,變幻無窮。
如今這種技法已經失傳,好在專家學者們通過現代技術,取瓷器表面的釉料進行分析得出,這是古代工匠們掌握的一種化學反應。
釉水在高溫燒制的過程中,銅、鐵等氧化物經過還原反應被置換出來,最終呈現出金屬離子原本的色澤,色彩相互融合之下,便呈現出缤紛之感,并在光照下呈現乳光。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便是瓷瓶底部的落款,它直接将瓷瓶拉到最高檔次。
一般來講,官窯瓷器的落款隻有一個,比如“誰誰誰某年敬造”,但這一瓷瓶底部居然有兩個落款!
第一個落款上面印着“臣鮑輝廷監制”,意思是,這個瓷器是一個名為鮑輝的大臣代表朝廷定制的。鮑輝是何許人也?
在場的收藏家們皆是學識淵博之輩,一下便想到明初的著名谏臣鮑輝,此人進士出身,活躍于明成祖朱棣至明英宗朱祁鎮年代,曾任工科給事中,這麼看來,這一瓷器出自宮廷。
第二個落款更是重量級,上面隻有四個字“世宗廟寶”。
世宗廟即皇室家族為紀念祖先,希望祖先保佑世代平安而修建的宗廟,而寶字凸顯其在一衆禮器中的地位。
如此看來,這個瓷瓶當年是被供在皇家宗廟裡的禦用珍品。
那這件寶物究竟值多少錢呢?
在場有一位名為黃念曾的專家。
他是湖南收藏家協會的首席鑒定師,根據市場行情他說到:“這件寶物本身已經是無價之寶,但如果實在要定價,至少不低于一千萬。”
聽到黃念曾的肯定,黃彬榮就像吃了顆定心丸,聲稱自己這回算是撿了大漏。
當然,作為國家寶物,黃彬榮并沒有藏私,經過幾番輾轉和協商,這件鈞釉琮式瓶如今被陳放在湖南開元博物館,供世人參觀。
編輯:李冕智
責編:林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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