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我的老家都睡土炕,是用土、墼、泥砌成的席夢思床樣的長方平台。上面鋪席、麥稭草,下面有孔道,跟鍋竈、煙囪相通,可以做飯燒火取暖。還有的土炕在炕沿下專門挖一凹槽,配置爐子,有煙道連接炕洞,統一排煙。冬天燎水取暖兩全其美。
農村土炕看起來土渣、笨拙,卻大拙生巧。因土炕很硬,沒有彈性,往上一躺,腰闆很直,睡着舒服。老家人生孩子,都是讓小孩子在炕上睡,為得是身闆直、身闆硬。難怪人說“米脂的婆娘綏德的漢”,水土好,也是在炕上生成的好身體。
1987年夏,我與一煙台、一德州同學在淄川西河農行辦事處實習,所裡給安排了一床薄席夢思軟床,二床硬厚木闆床,結果席夢思雖柔軟,卻不待見,都說睡不慣。
土炕還有健身、祛病的功能。天一冷,上了年紀的人就願意把炕燒得熱熱的,睡個熱乎炕。大冷天,睡個懶覺、回籠覺是很美的享受。小時候,老家聯中有一個社辦教師,星期天不用出操,就懶在被窩不願起床,說了一句:爹好娘好不如自己的被窩好。結果被同室教師上報了。
有個頭痛腦熱的人往往喜歡到大熱炕上一躺,再用被子往頭上一蒙,出身大汗,頓覺清爽,感冒發燒就好多了。長年睡在硬熱炕上,還不易犯腰腿病和頸椎病。
一年四季,煙熏火燎,熱乎乎的土炕,盡顯親情之味濃。一日三餐,圍坐火炕上,談笑風生,真乃天倫之美樂。
做日常手工活,土炕更是大派用場。冬天晚上搓玉米、剝花生,白天婆娘們在炕上做着針線活,東家長西家短,裁衣裳,納鞋底,不知不覺就黑了天。
土炕還是孩子們的最愛,記得小時候,在炕上蹦蹦跳跳,累了,就勢一躺,不一會就進入了黑甜夢鄉。
天冷,做飯燒不熱炕,就生熱炕沿下的爐子,喝着茶水,吃着大青蘿蔔:煙台蘋果萊陽梨,不如濰坊的蘿蔔皮。吃着蘿蔔喝着茶,氣得醫生滿地爬。都說“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過年搬(請)新媳婦,娘就讓我往鍋竈裡猛添芝麻稭稈,把炕燒得暖氣融融,春意盎然。“芝麻開花節節高”,一席上興高采烈,歡歡樂樂。
多年的土炕,炕洞裡已被煙火熏得黑乎乎,再加上燒的都是稭稈、棉柴、玉米棒等,對莊稼很有營養益處。打了炕後,用水潑勻、粉碎,運到田地裡,是農作物的上好肥料。那時候,買不起化肥的農民,有時就借助打炕喂莊稼,也體現了土炕的價值。
我上小學五年級時,生産隊裡的飼養棚要打炕,隊裡發動小學生把炕肥運到地裡。倆人一台筐,走在路上,老農指着笑說: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大糞攬玉米,炕土上山藥。
土炕是是那個年代熟視無睹的風景,是我小時候的“溫床”,我在土炕上做過五彩斑斓的夢。
壘土炕,要先搓(造)墼。在農村,河溝裡的黃泥岡土現成得很。墼子學名叫土坯。搓墼就是用土墊、墼壘、泥(一般拌有粉碎的麥洋草)渾然一體抹成墼。有時為了增加墼的韌性,還要在搓墼時的泥裡現加一些樹枝、尼龍線繩等物。
墼曬幹了,就用小推車運回家。盤炕時先用土、沙等墊高炕底,然後用碎墼砌成“己”字形的煙道,俗話叫炕洞。再用厚厚的泥抹平,就形成了小炕。等泥幹了,把土墼豎立起來盤炕。盤炕有大學問,是技術活。炕盤得好,過煙順暢,鍋竈裡的火就燒得旺,炕就熱得快。
盤不好,煙囪拔力弱,炕洞的煙出不去,甚至出現倒煙,鍋竈不好燒火,還嗆人。
父親是盤炕好手,常出“義務工”為村民盤炕。他先把炕盤好,再用泥抹平,防止漏煙。然後點火試煙,最後把濕炕烘幹。
老家大的土炕還會在炕頭上壘個小地瓜池子。雪花飄飄的日子,寫作業累了,孩子們就在爐壁上面烤地瓜吃,地瓜的甜香頓時溢滿屋子。屋外是皎潔的童話世界,屋内炕熱溫暖如春,至今還“餘音袅袅”,成為抹不去的美好回味。
現在農村種地瓜的少了,炕上地瓜池子也不見了。父親為讓孩子們嘗鮮解饞,打炕時事先在土炕下面建造了一個比炕略小,用水泥抹平的小儲藏室(炕洞窨子),出口開在炕前地面上。打開炕窨子門,拉亮點燈,裡面放滿了菜蔬,還有一些自留地裡出産的地瓜。父親說,冬天生炕爐子取暖,炕洞窨子溫度不亞于地瓜窨子,不論儲藏蔬菜還是地瓜,都很保暖。
“你曾讨厭父親的平庸,他也曾是懷揣夢想的少年。你曾嫌棄母親的唠叨,她曾經也是對鏡花黃的姑娘。做人不可太低下,因為父母曾把你舉過頭頂。”
現在的農村也開始被床所代替,種地用化肥,耕作機械化,大多家庭也沒有了土炕。柔然的席夢思,越來越絢麗豪華,卻有一種生疏感,土炕,溫暖,親情,回憶感滿滿。
父親盤的帶儲藏室的土炕還很年輕(結實),但父親卻過早地去了另外一個世界。睡一睡老家的土炕吧,那是我們表率後人,虔誠膜拜那片鄉土的最直面的表白,也是我們身體力行,感恩父母養育之情的最真誠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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