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向來喜歡紅色，滿枝紅紅的石榴花象征了繁榮美好、紅紅火火。晨起公園鍛煉，一樹樹火紅的石榴花像一隻隻紅色的小喇叭，吹開了如夢似煙的往事，讓我駐足流連。伴我成長的童年故事中，就有故園後院石榴樹上一簇簇火焰般在枝頭燃燒的石榴花。

石榴，落葉灌木或小喬木，别稱安石榴、金罂、天漿。聽名字就讓人無限遐思。傳說漢武帝時，張骞出使西域，回國時僅向安西國王要了株石榴樹。鬥轉星移，曆經兩千多年滄桑，漢朝皇宮早成瓦礫，而有着美麗傳說的石榴樹，早已成為中國花苑的一株奇葩。

打記事時，後院的石榴樹就在。不是一株，而是一叢。十幾個胳膊粗細的軀幹從地面斜蛐而上，扭轉的枝條像極了條條遊龍。每年驚蟄一過，柔軟的春風一吹，石榴樹便抽出新的枝桠，長出嫩綠的葉子。仿佛一夜間，樹葉由鵝黃變為翠綠，石榴樹就蓬蓬勃勃地生長起來了。

不經意間，在某個夏日的早晨，石榴樹就繁花似錦了。那花粉粉的、紅紅的、豔豔的花兒，在微風吹動的樹葉間一閃一閃的，像火炬、像星星。起初是一朵一朵地開，再後來，商量好似的，風風火火地都趕來了，于是整個石榴樹便燃燒起來。蜜蜂嗡嗡着花蕊采蜜，蝴蝶在枝間閃翅，翠鳥在枝頭唱歌，就連七星瓢蟲的花大姐也趕來湊熱鬧。

最喜歡那小茄子形的花骨朵。它們在新抽枝條的某處，極不起眼，一撮四個五個，綠豆一般。一日不見，就長成了黃豆大小，包谷粒一般。再過兩日三日，這些小可愛開始變色，從新綠漸變淡紅、暗紅，待到花生大小，原先枝頭一撮一撮的小精靈大多撲向了大地的懷抱，剩下的開始膨脹。石榴花的骨朵從頂端裂為四瓣，是任用怎樣的技法也分不出地勻稱。從這時起，石榴花開始從裡到外翻紅，再一日兩日不見，碧樹上就滿是朝天的小喇叭，令人顫栗的紅的花瓣、黃的花蕊開始招蜂引蝶。滿樹開得肆意活潑的石榴花怡心悅目，滿溢着初夏的熱情，像極了光豔奪目的“中國紅”。

一場夏雨過後，石榴花開始了魔術之旅。悠忽間，紅得火樣的石榴花日漸蛻變成青綠，小喇叭根部開始膨脹，喇叭口卻日漸收縮。

夏風催長。待紅綠相間的小喇叭徹底收口，喇叭的腹部眼見日日隆起。期待中，小喇叭争先恐後變成了成百上千個核桃大小的青果在枝頭晃悠，像是炫耀。

秋天來了，小果果開始像待嫁的女兒，日漸羞紅了臉龐，閃爍着動人的紅暈。石榴成熟了，個個碩大的石榴壓得枝頭下垂，黃裡透紅，紅中透黃，讓人垂涎。有三個兩個的石榴“皮開肉綻”，裸露的寶石般的榴籽在陽光下閃爍着晶瑩的光澤，是那樣惹人。微閉雙目，似乎聽得到石榴綻裂的聲音，那分明是農家院幸福悠然的天籁呀。

奶奶摘下熟透的石榴，高高地挂上房梁，防鼠也防孩子，也為留下些聖果當難得的禮品走親戚。八月十五這天晚上，秋蟲喓喓，月亮如盤，月光似水，搬來小桌放于院中，一家人圍圓而坐。端出奶奶烙的糖火燒，母親從房梁高挂的籠中取出幾個石榴。給石榴剝皮時，極具儀式感，籽粒露出來，孩子們的眼睛也被拉長，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迫不及待抓一把石榴籽，舍不得大口吃，便要捏一粒輕輕放進嘴裡，用舌頭滋潤一番，再用上下牙輕磕數秒，然後上下牙漸漸用力，突然一股包漿迸出，滿嘴生津。石榴籽核是舍不得吐掉的，奶奶說吃它克食幫助消化。月光下一家人開心地吃着爽朗地笑着，那種潛溢舒爽刻骨銘心。

上世紀七十年代後期，四大名著還未解禁，能看到的電影和連環畫少得可憐，有小朋友說他在西安的姐姐有《雙槍李向陽》連環畫，為了看到朝思夜想的小人書，我沒少偷家裡的石榴巴結他。不過，這家夥有點不地道，石榴沒少吃，《雙槍李向陽》始終沒給我拿來，。

人活着挺簡單，雖然千變萬變，但有些東西永遠改變不了。人的一生，無論走向哪裡，身在何處，故園濃濃的情意早已融入血脈，永遠無法割舍。

昨晚又做夢了。夢中，故園後院的石榴花還是那樣的烈焰似火，妩媚動人，石榴樹還是那樣枝葉繁茂，碩果累累。醒來時發現，自己早已不是當初的少年，但那紅的似火的石榴花和酸酸甜甜的石榴的味道，提醒我不敢忘了來路。（圖片來源于網絡）

【2022年5月28日寫于西安金玉軒】

殷滿倉

高級記者，中宣部第十四屆五個一工程獎評委，中國廣播劇最佳編劇，中國廣播劇研究會常務理事、副秘書長，電台總編輯，渭南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浙江傳媒學院、南京傳媒學院、西北政法大學法治學院、渭南師範學院客座教授。絲路之聲廣播劇創研基地主任，絲路之聲網絡音頻産業基地主任。《華山挑夫》《一代史聖司馬遷》《罂粟，罂粟》等數十部作品在中央廣播電視總台中國之聲播出。《王鼎與林則徐》《達西村》等9部作品被列為陝西重大文化精品項目。《遲開的野山菊》《永遠的老腔》《村頭一棵老槐樹》等獲＂五個一工程”獎。《隔空擁抱》《生命速遞》《春桃滿園》《山楂紅了》等多部作品獲中國廣播劇專家獎金獎。主編12卷本《華山曆史文化叢書》。出版有《生命的沉響》《紅紅的枸杞子》《生命的曆程》《生命的震顫》《花開的聲音》《小滿》《滿倉進城》等九部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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