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動還是幡動？

“一日思惟，時當弘法，不可終遁。遂出至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槃經》，因二僧論風幡義，一曰風動，一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一衆駭然。”——《六祖壇經》。

這是著名的禅理公案，有些人拍不同的案叫絕，有些人簡單歸為主觀唯心論。達哥不愛看熱鬧，鬥膽梳理公案邏輯。

光孝寺（原法性寺）印宗法師講《涅槃經》

風吹幡動，曰幡動者，隻執着最直觀的外在表象，邏輯Bug是幡不會自己動。曰風動者，顯然注意到了幡不會自己動。但隻發現了幡動是源于運動的風，沒有認識到風也沒有主體性和自主性。風的形成，是由于多種原因導緻的氣壓差形成了空氣橫行流動。

如果有人說，用一個機器人替代風去撥弄幡，幡動總歸是機器人引起的吧？事實上同樣道理，機器人也是按程序指令撥弄幡的，程序背後的Boss是人，那麼人背後的指揮者，又是什麼呢？這樣套娃式地追問，貌似很難解答下去。

光孝寺“風幡堂”，惠能和印宗對話之處，1909年日本人照相

惠能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而是人的心動。這裡的心，惠能顯然不是指心髒器官，而是認知和思維的精神體。慧能試圖在闡述，讓人看到幡動現象背後的實像。

如果風一直均勻地往某個方向吹，那麼幡如靜止，我們看不出幡動。再譬如，在無風的日子騎車，車越快風越大，那麼風本身究竟是大還是小？運動具有相對性，對于同一個物體，觀察者選取的參照物不同，會感受不同的動靜。

五祖寺，原名東山寺，六祖慧能大師得法受衣缽之聖地，被禦賜為“天下祖庭”

看到幡動的，是人以自身靜止為參照，片面地看到了運動。看到風動的，還是人以自身靜止為參照，片面地想到了風在動。風幡的動與靜，實質是相對的，并無絕對。

《道德經》有雲，“天地之間，其猶橐龠(tuó yuè)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人不推拉，風箱安靜也無縮變，人推拉風箱就源源不斷地産生風。那麼風箱本身的屬性，是動還是靜的？由此，我們進行推演再得出，由各緣聚散顯現的各種現象分别，竟是人心感知和選判的邊見，并非實像究竟。

我認為，慧能本意是講般若智慧，勸學佛者莫執着名相，佛性常清淨。《金剛經》點出：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心經》說“五蘊皆空”，即風幡動的這個心念也應該空，無需執邊言判。

南華寺是中國佛教名寺之一，是禅宗六祖惠能宏揚“南宗禅法”的發源地

也有人，将仁者心動說，歸為故事發生場景相關。印宗法師講經時，争辯的二學生居然在關注講經之外的事情，擾動了修行的清淨心，故将心動解釋為開小差。另有“境界升華者”，解釋為心動就是起了煩惱和妄念，這種跳出命題本身的解讀，看似也有道理。

但是，禅宗講人人都有佛性，而人人都是塵世的人，修為就在塵世修。另外煩惱即菩提，煩惱隻是我們的偏執定義。因此名為煩惱的事物，換個角度看亦非煩惱，也能用作開智慧的法門，唯識學稱為轉識成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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