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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氏家訓譯文節選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8-18 11:14:48

《顔氏家訓》是中華民族曆史上第一部内容豐富、體系宏大的家訓,也是一部國學經典著作。作者顔之推,是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教育家。

該書成書于隋文帝滅陳國以後,隋炀帝即位之前(約公元6世紀末)。是顔之推記述個人經曆、思想、學識以告誡子孫的著作。共有七卷,二十篇。分别是序緻第一、教子第二、兄弟第三、後娶第四、治家第五、風操第六、慕賢第七、勉學第八、文章第九、名實第十、涉務第十一、省事第十二、止足第十三、誡兵第十四、養心第十五、歸心第十六、書證第十七、音辭第十八、雜藝第十九、終制第二十。

顔氏家訓譯文節選(顔氏家訓全文注釋)1

《顔氏家訓》卷三 勉學第八

【原文】自古明王聖帝,猶須勤學,況凡庶乎!此事遍于經史,吾亦不能鄭重[1],聊舉近世切要,以啟寤[2]汝耳。士大夫子弟,數歲已上,莫不被教,多者或至《禮》、《傳》,少者不失《詩》、《論》[3]。及至冠婚[4],體性稍定;因此天機,倍須訓誘。有志尚者,遂能磨砺,以就素業[5],無履立者,自茲堕[6]慢,便為凡人。人生在世,會當有業:農民則計量耕稼,商賈則讨論貨賄,工巧則緻精器用,伎藝則沈思法術,武夫則慣習弓馬,文士則講議經書。多見士大夫恥涉農商,差務工伎,射則不能穿劄,筆則才記姓名,飽食醉酒,忽忽無事,以此銷日,以此終年。或因家世餘緒,得一階半級,便自為足,全忘修學;及有吉兇大事,議論得失,蒙然張口,如坐雲霧;公私宴集,談古賦詩,塞默低頭,欠伸而已。有識旁觀,代其入地。何惜數年勤學,長受一生愧辱哉!【注釋】[1]鄭重:此處是頻繁的意思。[2]寤(wù):通"悟"。[3]《禮》:指《禮記》。《傳》:指《左傳》。《論》:指《論語》。[4]冠婚:舊時男子二十歲行加冠之禮,稱冠禮,表示已成年。[5]素業:清素之業,即士族所從事的儒業。本書《誡兵》篇:"違棄素業。"義同。[6]堕:通"惰"。【譯文】從古至今的那些聖明帝王,他們都必須勤奮學習,何況一個普通百姓呢!這類事在經書史書中随處可見,我也不想再多舉例,姑且舉近世緊要的事說說,以啟發開導你們。現在士大夫的子弟,長到幾歲以後,沒有不受教育的,那學得多的,已學了《禮經》《春秋三傳》。那學得少的,也學完了《詩經》《論語》。待到他們成年,體質性情逐漸成形,趁這個時候,就要加倍地對他們進行訓育誘導。他們中間那些有志氣的,就可以經受磨煉,以成就其清白正大的事業,而那些沒有操守的,從此懶散起來,就成了平庸的人。人生在世,應該從事一定的工作:當農民的就要計劃耕田種地,當商販的就要商談買賣交易,當工匠的就要精心制作各種用品,當藝人的就要深入研習各種技藝,當武士的就要熟悉騎馬射箭,當文人的就要講談讨論儒家經書。我見到許多士大夫恥于從事農業商業,又缺乏手工技藝方面的本事,讓他射箭連一層铠甲也射不穿,讓他動筆僅僅能寫出自己的名字,整天酒足飯飽,無所事事,以此消磨時光,以此了結一生。還有的人因祖上的蔭庇,得到一官半職,便自我滿足,完全忘記了學習的事,碰上有吉兇大事,議論起得失來,就張口結舌,茫然無知,如墜雲霧中一般。在各種公私宴會的場合,别人談古論今,賦詩明志,他卻像塞住了嘴一般,低着頭不吭聲,隻有打哈欠的份兒。有見識的旁觀者,都替他害臊,恨不能鑽到地下去。這些人又何必吝惜幾年的勤學,而去長受一生的愧辱呢!

【原文】梁朝全盛之時,貴遊子弟[1],多無學術,至于諺雲:"上車不落則著作,體中何如則秘書[2]。"無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駕長檐車[3],跟高齒屐[4],坐棋子方褥[5],憑斑絲隐囊[6],列器玩于左右,從容出入,望若神仙。明經[7]求第,則顧人答策[8];三九[9]公癐,則假手賦詩。當爾之時,亦快士[10]也。及離亂之後,朝市[11]遷革,铨衡選舉,非複曩者之親;當路秉權,不見昔時之黨。求諸身而無所得,施之世而無所用。被褐而喪珠,失皮而露質,兀若枯木,泊[12]若窮流,鹿獨[13]戎馬之間,轉死溝壑之際。當爾之時,誠驽材也。有學藝者,觸地而安。自荒亂以來,諸見俘虜。雖百世小人[14],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數百卷書,千載終不為小人也。【注釋】[1]貴遊子弟:無官職的王公貴族叫貴遊,他們的子弟就叫貴遊子弟。此處是泛稱貴族子弟。[2]著作:即著作郎,官名,掌編纂國史。體中何如:當時書信中的客套話。[3]長檐車:一種用車幔覆蓋整個車身的車子。[4]高齒屐:一種裝有高齒的木底鞋。[5]棋子方褥:一種用方格圖案的絲織品制成的方形坐褥。[6]隐囊:靠枕。[7]明經:六朝以明經取士。[8]顧:同雇。答策:對策。此指應試。[9]三九:指三公九卿。[10]快士:優秀人物。[11]朝市:此指朝廷。[12]泊:盧文癕曰:"泊"疑當作"癗"。《說文·水部》:"癕,淺水也。"[13]鹿獨:流離颠沛的樣子。[14]小人:指平民百姓。【譯文】梁朝全盛之時,那些貴族子弟大多不學無術,以緻當時的諺語說:"登車不跌跤,可當著作郎;會說身體好,可做秘書官。"這些貴族子弟沒有一個不是以香料熏衣,修剃臉面,塗脂抹粉的;他們外出乘長檐車,走路穿高齒屐,坐在織有方格圖案的絲綢坐褥上,倚靠着五彩絲線織成的靠枕,身邊擺的是各種古玩,進進出出派頭十足,看上去好像神仙模樣。到明經答問求取功名的時候,他們就雇人頂替自己去應試,在三公九卿列席的宴會上,他們就借别人之手來為自己作詩,在這種時刻,他們倒顯得像模像樣的。等到動亂來臨,朝廷變遷革易,考察選拔官吏時,不再任用過去的親信,在朝中執掌大權的,再看不見過去的同黨。這時候,這些貴族子弟們靠自己不中用,想在社會上發揮作用又沒有本事。他們隻能身穿粗布衣服,賣掉家中的珠寶,失去華麗的外表,露出無能的本質,呆頭呆腦如同一段枯木,有氣無力像條快要幹涸的流水,在亂軍中颠沛流離,最後抛屍于荒溝野壑之中,在這種時候,這些貴族子弟就完完全全成了蠢材了。有學問有手藝的人,走到哪裡都可以站穩腳跟。自從兵荒馬亂以來,我見過不少俘虜,其中一些人雖然世世代代都是平民百姓,但由于懂得《孝經》《論語》,還可以去給别人當老師;而另外一些人,雖然是年代久遠的世家大族子弟,但由于不會動筆,結果沒有一個不是去給别人耕田養馬的。由此看來,怎麼會不努力學習呢?如果能夠經常保有幾百卷書籍,就是再過一千年也始終不會淪為平民百姓的。

【原文】夫明《六經》之指[1],涉百家之書,縱不能增益德行,敦厲風俗,猶為一藝[2],得以自資。父兄不可常依,鄉國不可常保,一旦流離,無人庇蔭,當自求諸身耳。諺曰:"積财千萬,不如薄伎[3]在身。"伎之易習而可貴者,無過讀書也。世人不問愚智,皆欲識人之多,見事之廣,而不肯讀書,是猶求飽而懶營馔,欲暖而惰裁衣也。夫讀書之人,自羲、農[4]已來,宇宙之下,凡識幾人,凡見幾事,生民之成敗好惡,固不足論,天地所不能藏,鬼神所不能隐也。【注釋】[1]六經:依《禮記·經解》所列,為《詩》《書》《樂》《易》《禮》《春秋》。指:通"旨"。[2]藝:技藝,才能。[3]伎:通"技"。[4]羲、農:伏羲、神農,均為傳說中的舊時帝王,與女娲并稱"三皇"。【譯文】通曉"六經"旨意,涉獵百家著述,即使不能增強道德修養,勸勉世風習俗,也仍然不失為一種才藝,可借此自我充實。父親兄長是不能夠長期依賴的,家鄉邦國是不能夠常保無事的,一旦流離失所,沒有人來庇護周濟你時,就需要自己設法了。俗話說:"積财千萬,不如薄技在身。"容易學習而又可緻富貴的本事,無過于讀書了。世人不管他是愚蠢還是聰明,都希望認識的人多,見識的事廣,但卻不肯去讀書,這就有如想要飽餐卻懶于做飯,想得身暖卻懶于裁衣一樣。那些讀書人,從伏羲、神農的時代以來,在這世界上,共認識了多少人,見識了多少事,對一般人的成敗好惡,他們看得很清楚,這固然不必再說,就是天地鬼神的事,也是瞞不過他們的。

【原文】有客難主人[1]曰:"吾見強弩長戟[2],誅罪安民,以取公侯者有矣;文義習吏[3],匡時富國,以取卿相者有矣;學備古今,才兼文武,身無祿位,妻子饑寒者,不可勝數,安足貴學乎?"主人對曰:"夫命之窮達,猶金玉木石也;以癘學藝,猶磨瑩雕刻也。金玉之磨瑩,自美其礦璞[4],木石之段塊,自醜其雕刻;安可言木石之雕刻,乃勝金玉之礦璞哉?不得以有學之貧賤,比于無學之富貴也。且負甲為兵,咋[5]筆為吏,身死名滅者如牛毛,角立傑出者如芝草[6];握素披黃[7],吟道詠德,苦辛無益者如日蝕,逸樂名利者如秋荼[8],豈得同年[9]而語矣。且又聞之:生而知之者上,學而知之者次[10]。所以學者,欲其多知明達耳。必有天才,拔群出類,為将則暗與孫武[11]、吳起同術,執政則懸得管仲[12]、子産之教,雖未讀書,吾亦謂之學矣[13]。今子即不能然,不師古之蹤迹,猶蒙被而卧耳。"【注釋】[1]主人:作者自稱。[2]弩、戟:古代兵器。[3]文:文飾,此處作闡釋解。義:禮儀。[4]礦:未經冶煉的金屬。璞:未經雕琢的玉石。[5]咋:啃咬。[6]角力:如角之挺立。芝草:靈芝草,一種菌類植物,舊時人以為瑞草。[7]素:絹素,舊時用以抄寫書籍的絲織品。黃:黃卷,古時用黃癚染紙以防蠹,故名。素、黃均代指書籍。[8]秋荼:荼至秋而花繁葉密,此喻其多。[9]同年:相等。[10]"且又聞之"三句:《論語·季氏》:"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11]孫武:春秋時傑出軍事家,字長卿,齊國人。[12]管仲:即管夷吾,字仲。春秋齊颍上人。相齊國,助桓公成為春秋五霸之首。子産:即公孫僑、公孫成子。春秋時政治家。懸:預先。[13]雖未讀書,吾亦謂之學矣:《論語·學而》:"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也。"【譯文】有客人對我發問說:"那些手持強弓長戟,去誅滅罪惡之人,安撫黎民百姓,以此博取公侯爵位的人,我認為是有的;那些闡釋禮儀,研習吏道,匡正時尚,使國家富足,以此博取卿相職位的人,我認為是有的;而那些學問貫通古今,才能文武兼備,卻身無俸祿官爵,妻子兒女挨餓受凍的人,卻是數也數不清,照此說來,哪裡值得對學習那麼看重呢?"我回答他說:"一個人的命運是困厄還是顯達,就如同金、玉與木、石;研習學問,就好比琢磨金、玉,雕刻木、石。金、玉經過琢磨,就比礦、璞來得更美,木、石截成段敲成塊,就比經過雕刻來的醜陋,但怎麼能說經過雕刻的木、石就勝過未經琢磨的金、璞呢?因此,不能以有學問的人的貧賤,去與那無學問的人的富貴相比。況且,那些披挂铠甲去當兵,口含筆管充任小吏的人,身死名滅者多如牛毛,脫穎而出者少如靈芝草;如今,勤奮攻讀,修養品性,含辛茹苦而沒有任何益處的人就像日食一樣少見,而閑适安樂,追名逐利的人卻像秋荼那樣繁多,哪能把二者相提并論呢。況且我又聽說:生下來就懂得事理的是上等人,通過學習才明白事理的是次一等的人。人之所以要學習,就是想使自己知識得到豐富,明白通達。如果說一定有天才存在的話,那就是出類拔萃的人,作為将軍,他們暗中具備了與孫武、吳起相同的軍事謀略;作為執政者,他們先天就獲得了管仲、子産的政教才幹。雖然他們從未讀過書,我也要說他們是有學問的。現在您不能夠做到這一點,又不去師法古人的所作所為,那就好比蒙着被子睡大覺,什麼也看不見了。"

【原文】人見鄰裡親戚有佳快[1]者,使子弟慕而學之,不知使學古人,何其蔽也哉?世人但見跨馬被甲,長癛強弓,便雲我能為将;不知明乎天道,辨乎地利[2],比量逆順,鑒達興亡之妙也。但知承上接下,積财聚谷,便雲我能為相;不知敬鬼事神,移風易俗,調節陰陽[3],薦舉賢聖之至[4]也。但知私财不入,公事夙辦,便雲我能治民;不知誠己刑物[5],執辔如組[6],反風滅火,化鸱為鳳之術也。但知抱令守律,早刑晚舍,便雲我能平獄;不知同轅觀罪,分劍追财,假言而奸露,不問而情得之察也。爰及農商工賈,厮役奴隸,釣魚屠肉,飯牛牧羊,皆有先達,可為師表,博學求之,無不利于事也。【注釋】[1]佳快:優秀之意。[2]不知明乎天道,辨乎地利:《孫子·計》:"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生死也。"[3]陰陽:中國哲學的一對範疇,舊時思想家以此解釋自然界兩種對立和相互消長的物質勢力。[4]至:周密。[5]刑物,給人做出榜樣。刑,同"型"。[6]辔:馬缰繩。組:用絲織成的寬帶子。舊時一車四馬,每馬兩條缰繩,駕車人手牽着馬缰繩,就像一排正在編織的絲帶一般。【譯文】人們看見鄰居、親戚中有出人頭地的人物,懂得讓自己的子弟欣慕他們,向他們學習,卻不明白讓自己的子弟向古人學習,這是多麼無知啊。一般人隻看見當将軍的跨駿馬,披铠甲,手持長矛強弓,就說我也能當将軍;卻不懂得了解天時的陰晴寒暑,分辨地理的險易遠近,比較權衡逆境順境,審察把握興盛衰亡的種種奧妙。一般人隻知道當宰相的秉承旨意,統領百官,為國積财儲糧,就說我也可以當宰相;卻不知道侍奉鬼神,移風易俗,調節陰陽,薦賢舉能的種種周到細緻。一般人隻知道私财不落腰包,公事及早辦理,就說我也可以管理好百姓;卻不知道誠懇待人,為人楷模,治理百姓,如駕車馬,止風滅火,消災免難,化鸱為鳳,變惡為善的種種道理。一般人隻知道遵循法令條律,判刑趕早,赦免推遲,就說我也可以秉公辦案;卻不知道同轅觀罪、分劍追财,用假言誘使詐僞者暴露,不用反複審問而案情自明這種種深刻的洞察力。推而廣之,甚至那些農夫、商賈、工匠、童仆、奴隸、漁民、屠夫、喂牛的、放羊的,他們中間都有在德行學問上堪為前輩的人,可以作為學習的榜樣,廣泛地向這些人學習,對事業是不無好處的。

【原文】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于行耳。未知養親者,欲其觀古人之先意承顔[1],怡聲下氣[2],不憚劬勞,以緻甘癡[3],惕然慚懼,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欲其觀古人之守職無侵,見危授命[4],不忘誠[5]谏,以利社稷,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驕奢者,欲其觀古人之恭儉節用,卑以自牧,禮為教本,敬者身基,瞿然自失,斂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觀古人之貴義輕财,少私寡欲,忌盈惡滿,癢窮恤匮,赧然悔恥,積而能散也;素暴悍者,欲其觀古人之小心黜己,齒弊舌存,含垢藏疾[6],尊賢容衆,癤[7]然沮喪,若不勝衣[8]也;素怯懦者,欲其觀古人之達生委命[9],強毅正直,立言必信,求福不回,勃然奮厲,不可恐懾也:曆茲以往,百行皆然。縱不能淳,去泰去甚[10]。學之所知,施無不達。世人讀書者,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無聞,仁義不足;加以斷一條訟,不必得其理;宰千戶縣[11],不必理其民;問其造屋,不必知楣橫而癦[12]豎也;問其為田,不必知稷早而黍遲也;吟嘯談谑,諷詠辭賦,事既優閑,材增迂誕,軍國經綸,略無施用:故為武人俗吏所共嗤诋,良由是乎!【注釋】[1]先意承顔:指孝子先父母之意而順承其志。[2]怡聲不氣:指聲氣和悅,形容恭順的樣子。[3]癡(chī):肉柔軟脆嫩。[4]授命:獻出生命。[5]誠:避隋文帝父"忠"字諱改。[6]含垢藏疾:包容污垢,藏匿惡物。形容寬仁大度。[7]癤(jiē):疲倦的樣子。[8]不勝衣:謙恭退讓的樣子。[9]達生:不受世務牽累的意思。委命:聽任命運支配。[10]去泰去甚:去其過甚。謂事宜适中。[11]千戶縣:指最小的縣。[12]楣:房屋的橫梁。癦:梁上短柱。【譯文】人之所以要讀書求學,本來是為了開發心智,提高認識能力,以利于自己的行動。對那些不懂得奉養父母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體察父母心意,按父母的意願辦事;輕言細語、和顔悅色地與父母談話;怎樣不怕勞苦,為父母弄到香甜軟嫩的食品;使他們看了之後感到畏懼慚愧,起而效法古人。對那些不懂得怎樣侍奉國君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笃守職責,不侵淩犯上;怎樣在危急關頭,不惜犧牲性命;怎樣以國家利益為重,不忘自己忠心進谏的職責;使他們看了之後痛心疾首地對照自己,進而想去效法古人。對那些平時驕橫奢侈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恭謹儉樸,節約費用;怎樣以謙卑自守,以禮讓為政教之本,以恭敬為立身之根,使他們看了之後震驚變色,自感若有所失,從而端正态度,抑制那驕奢的心意。對那些平時淺薄吝啬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貴義輕财,少私寡欲,忌盈惡滿;怎樣周濟鳏寡孤獨,體恤貧民百姓。使他們看了之後臉紅,産生懊悔羞恥之心,從而做到既能積财又能散财。對那些平時暴虐兇悍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怎樣小心恭謹,自我約束,懂得齒亡舌存的道理;怎樣寬仁大度,尊重賢士,容納衆人。使他們看了之後氣焰頓消,顯出謙恭退讓的樣子來。對那些平時膽小懦弱的人,我想讓他們看看古人如何無牽無礙,聽天由命,如何強毅正直,說話算數,如何祈求福運,不違祖道。使他們看了之後能奮發振作,無所畏懼。以此類推,各方面的品行都可以采取以上方式來培養,即使不能使風氣淳正,也可以去掉那些偏離道德規範的不良行為。從學習中所獲取的知識,沒有什麼地方不可運用。然而現在的讀書人,隻知空談,不能行動,忠孝談不上,仁義也欠缺,再加上他們審斷一樁官司,不一定了解了其中道理,主管一個千戶小縣,不一定親自管理過百姓;問他們怎樣造房子,不一定知道楣是橫着放而癦是豎着放;問他們怎樣種田,不一定知道高粱要早下種而黍子要晚下種。整天隻知道吟詠歌唱,談笑戲谑,寫詩作賦,悠閑自在,迂闊荒誕,對治軍治國則毫無辦法,所以他們被那些武官俗吏嗤笑辱罵,确實是有原因的。

【原文】夫學者所以求益耳。見人讀數十卷書,便自高大,淩忽長者,輕慢同列;人疾之如仇敵,惡之如鸱枭[1]。如此以學自損,不如無學也。【注釋】[1]鸱(chī)枭:鸱為猛禽,枭傳說食母,古人以為皆惡鳥。【譯文】人們學習是為了用它得到好處。我看見有的人讀了幾十卷書,就自高自大起來,冒犯長者,輕慢同輩。大家仇視他好比對仇敵一般,厭惡他好比對鸱枭那樣的惡鳥一般。像這樣用學習給自己招來損害,還不如不要學習。

【原文】古之學者為己,以補不足也;今之學者為人,但能說之也。古之學者為人,行道以利世也;今之學者為己,修身以求進也。夫學者猶種樹也,春玩其華,秋登其實;講論文章,春華也,修身利行[1],秋實也。【注釋】[1]修身利行:涵養德行,以利于事。【譯文】古代求學的人是為了充實自己,以彌補自身的缺乏;現在求學的人是為了向别人炫耀,隻能誇誇其談。古代求學的人是為了廣利大衆,推行自己的主張以造福社會;現在求學的人是為了自身需要,涵養德行以求仕進。求學就像種果樹一樣,春天可以觀賞它的花朵,秋天可以收取它的果實。講論文章,這就好比賞玩春花;修身利行,這就好比摘取秋果。

【原文】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後,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吾七歲時,誦《靈光殿賦》[1],至于今日,十年一理,猶不遺忘;二十之外,所誦經書,一月廢置,便至荒蕪矣。然人有坎癧[2],失于盛年,猶當晚學,不可自棄。孔子雲:"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3]。"魏武、袁遺[4],老而彌笃,此皆少學而至老不倦也。曾子七十乃學,名聞天下[5];荀卿[6]五十,始來遊學,猶為碩儒;公孫弘[7]四十餘,方讀《春秋》,以此遂登丞相;朱雲[8]亦四十,始學《易》、《論語》;皇甫谧[9]二十,始受《孝經》、《論語》:皆終成大儒,此并早迷而晚寤也。世人婚冠未學,便稱遲暮,因循面牆,亦為愚耳。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也[10]。【注釋】[1]《靈光殿賦》:東漢文學家王逸的兒子王延壽所作。靈光殿,西漢宗室魯恭王所建。[2]坎癧:困頓;不得志。[3]"孔子雲"三句:語見《論語·述而》。朱熹《集注》:"學《易》,則明乎吉兇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4]魏武:即魏武帝曹操。袁遺:字伯業,為袁紹堂兄,任長安令。[5]"曾子七十乃學"二句《類說》"七十"作"十七",曾子小孔子四十六歲,而從其學,故此處應以"十七"為當。舊時十七歲已達入仕之年,而曾子十七歲始學,故可謂晚學。[6]荀卿:戰國時思想家、教育家。名況,時人尊之而号為"卿"。[7]公孫弘:字季,漢代人。年四十餘始學《春秋》,元朔中為丞相,封平津侯。[8]朱雲:字遊,漢代平陵人。年四十,從博士白子友學《易經》,又從蕭望之學《論語》。[9]皇甫谧:字士安。晉代學者。[10]"幼而學者"五句:《說苑·建本》:"師曠曰:'少而好學,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秉燭之明。'秉燭之明,孰與昧行乎?"【譯文】人在幼小的時候,精神專注敏銳,長大成人以後,思想容易分散,所以,對孩子确實需要及早教育,不可坐失良機。我在七歲的時候,背誦《靈光殿賦》,直到今天,隔十年溫習一次,仍然不會遺忘。二十歲以後,所背誦的經書,擱置在那裡一個月,便到了荒廢的地步。當然,人總有困厄的時候,壯年時失去了求學的機會,仍然應當在晚年時抓緊時間進行學習,不可自暴自棄。孔子說:"五十歲時學習《易》,就可以不犯大的過錯了。"魏武帝、袁遺,他倆到老年時學習的興趣愈加濃厚,這些都是年輕時勤奮學習直到老年也不厭倦的例子。曾子十七歲時才開始學習,最後名聞于天下;荀卿五十歲才開始到齊國遊學,仍然成了大學者;公孫弘四十多歲才開始讀《春秋》,靠這學問後來終于當上了丞相;朱雲也是四十歲才開始學習《易經》《論語》的,皇甫谧二十歲才開始學習《孝經》《論語》,他們最後都成了大學者。這些都是早年沉迷而晚年醒悟的例子。普通人如果到成年以後還未開始學習,就說晚了晚了,就這樣拖拖拉拉過日子,好像面對着一堵牆壁什麼也看不見,也可算是愚蠢的了。從小就開始學習的人,就如同太陽初升時的光芒;到老來才開始學習的人,就如同手持蠟燭在夜間行走,但總比那閉着眼睛什麼也看不見的人強。

【原文】學之興廢,随世輕重。漢時賢俊,皆以一經弘聖人之道,上明天時,下該人事,用此緻卿相者多矣。末俗[1]已來不複爾,空守章句[2],但誦師言,施之世務,殆無一可。故士大夫子弟,皆以博涉為貴,不肯專儒。梁朝皇孫以下,總癨[3]之年,必先入學,觀其志尚,出身[4]已後,便從文吏,略無卒業者。冠冕為此者[5],則有何胤、劉瓛、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縚等,兼通文史,不徒講說也。洛陽亦聞崔浩、張偉、劉芳,邺下又見邢子才:此四儒者,雖好經術,亦以才博擅名。如此諸賢,故為上品,以外率多田野間人,音辭鄙陋,風操蚩拙,相與專固,無所堪能,問一言辄酬數百,責其指歸,或無要會[6]。邺下諺雲:"博士[7]買驢,書券三紙,未有驢字。"使汝以此為師,令人氣塞。孔子曰:"學也祿在其中矣。"今勤無益之事,恐非業也。夫聖人之書,所以設教,但明練經文,粗通注義,常使言行有得,亦足為人;何必"仲尼居"即須兩紙疏義[8],燕寝講堂[9],亦複何在?以此得勝,甯有益乎光陰可惜,譬諸逝水。當博覽機要,以濟功業;必能兼美,吾無間[10]焉。【注釋】[1]末俗:指末世的風俗。[2]章句:指古書的章節句讀。[3]總癨(huò):《詩·齊風·甫田》:"總角癨兮。"角,小髻。癨,兒童的發髻向上分開的樣子。此指童年時代。[4]出身:指出仕。[5]冠:帽子的總稱。冕:舊時貴族所戴的禮冠。這裡的冠冕為仕宦的代稱。[6]要會:要旨的意思。[7]博士:國子學中主講《經》的人,此泛指執教的人。[8]仲尼居:《孝經·開宗明義》第一章章首文。疏義:系對經注而言,注是注解經文,疏是演釋注文。[9]燕寝:閑居之處;講堂:講習之所。此句說解經之家對"仲尼居"的"居"字有的釋為閑居之處,有的釋為講習之所,各持一端。[10]間:嫌癬,這裡是批評的意思。【譯文】學習風氣的興盛或衰敗,随世道變遷而變化。漢朝時代的賢士俊才們,都靠精通一部經書來發揚光大聖人之道,上知曉天命,下貫通人事,他們中憑着這個特長而獲取卿相職位的人可多了。漢末風氣改變以後就不再是這樣了,讀書人都空守章句之學,隻知道背誦老師講過的現成話,如果靠這些東西來處理實際事務,我看大概不會有什麼用處。因此,後來的士大夫子弟讀書都以廣泛涉獵為貴,不肯專攻一經。梁朝從皇孫以下,在兒童時就一定先讓他們入學讀書,觀察他們的志尚,到步入仕途的年齡後,就去參與文官的事務,沒有一個是把學業堅持到底的。既當官又能堅持學業的,則有何胤、劉瓛、明山賓、周舍、朱異、周弘正、賀琛、賀革、蕭子政、劉縚等人,這些人文筆也很在行,不光是隻能口頭講講而已。在洛陽城,我還聽說有崔浩、張偉、劉芳三人的大名,邺下那裡還有位邢子才:這四位學者,雖然都較為喜好經術,但也以才識廣博擅名。像以上的各位賢士,原本就該是為官者中的上品,除此之外就大都是些村夫庸人,這些人語言鄙陋,風度拙劣,互相之間固執己見,任何事也幹不了,你問他一句話,他就會答出幾百句,若要問他其中的意旨究竟是什麼,他大概一點也摸不到邊。邺下有諺語說:"執教的人上市去買驢,契約寫了三大張,不見寫出個驢字。"如果讓你以這種人為師,豈不會使人喪氣。孔子說:"去學習吧,你的俸祿就在其中了。"而今這些人卻在那些毫無益處的事情上下工夫,這恐怕不是正經行當吧。聖人的書,是用來教育人的,隻要能熟讀經文,精通注文之義,使之對自己的言行經常提供些幫助,也就足以在世上為人了;何必"仲尼居"三個字就要寫它兩張紙的疏文來解釋呢,你說"居"指閑居之處,他說"居"指講習之所,現在又有哪個能夠親見?在這種問題上,争個你輸我赢,難道會有什麼好處嗎?光陰可惜,就像那逝去的流水般一去不返,我們應當廣泛閱讀書中那些精要之處,以求對自己的事業有所幫助。如果你們能把博覽與專精結合起來,那我就非常滿意,再無話可說了。

【原文】俗間儒士,不涉群書,經緯[1]之外,義疏[2]而已。吾初入邺,與博陵崔文彥交遊,嘗說《王粲[3]集》中難鄭玄《尚書》事,崔轉為諸儒道之,始将發口,懸見排蹙,雲:"文集隻有詩賦銘诔[4],豈當論經書事乎?且先儒之中,未聞有王粲也。"崔笑而退,竟不以粲集示之。魏收[5]之在議曹,與諸博士議宗廟事,引據《漢書》,博士笑曰:"未聞《漢書》得證經術。"收便忿怒,都不複言,取《韋玄成[6]傳》,擲之而起。博士一夜共披尋之,達明,乃來謝曰:"不謂玄成如此學也。"【注釋】[1]經緯:經書和緯書。經書指儒家經典著作。緯書是對"經書"而言,是漢代混合神學附會儒家經義的書。[2]義疏:解經之書。其名源于佛家的解釋佛典。以後指會通中國古書義理,加以闡釋發揮;或指廣搜群書,補充舊注,究明原委的書。[3]王粲:漢末文學家。字仲宣,山陽高平人(今山東鄒縣)。以博洽著稱。為"建安七子"之一。[4]賦、銘、诔:均為文體名,與詩同為有韻之文。[5]魏收:北齊文學家、史學家。[6]韋玄成:《漢書·韋賢傳》載:"賢少子玄成,字少翁。好學,修父業,以明經擢為谏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議罷郡國廟,又議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諸寝園日月間祀,皆勿複修。"【譯文】世間的讀書人,不去廣泛涉獵群書,除了讀各種經書和緯書外,就是學學解釋這些經典的注疏而已。我剛到邺城時,與博陵的崔文彥交遊,我和他曾談起《王粲集》中關于王粲責難鄭玄《尚書注》的事,崔文彥轉而給幾位讀書人談起此事,剛要開口,就被他們責難說:"文集中隻有詩、賦、銘、诔等類文體,難道會論及有關經書的事嗎?況且在先儒之中,也沒聽說過王粲這人啊。"崔文彥笑了笑便告辭了,終究未把《王粲集》給他們看。魏收在議曹任上時,與各位博士議及有關宗廟之事,并引《漢書》為據,衆博士笑着說:"我們沒有聽說過《漢書》可以證驗經學的。"魏收很腦火,一句話也不再說,把《漢書》中的《韋玄成傳》扔給他們,就起身退出了。衆博士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共同翻檢此書,第二天才來道歉說:"想不到韋玄成還有這等學問啊。"

【原文】夫老、莊之書,蓋全真[1]養性,不肯以物累己也。故藏名柱史[2],終蹈流沙;匿迹漆園[3],卒辭楚相,此任縱之徒耳。何晏、王弼,祖述玄宗,遞相誇尚,景[4]附蘋靡,皆以農、黃之化,在乎己身,周、孔之業,棄之度外。而平叔以黨曹爽見誅,觸死權[5]之網也;輔嗣以多笑人被疾,陷好勝之阱也;山巨源以蓄積取譏,背多藏厚亡之文也;夏侯玄以才望被戮,無支離擁腫[6]之鑒也;荀奉倩喪妻,神傷而卒,非鼓缶之情也;王夷甫悼子,悲不自勝,異東門之達也;嵇叔夜排俗取禍,豈和光同塵[7]之流也;郭子玄以傾動專勢,甯後身外己之風也;阮嗣宗沉酒荒迷,乖畏途相誡之譬也;謝幼輿贓賄黜削,違棄其餘魚之旨也:彼諸人者,并其領袖,玄宗所歸。其餘桎梏塵滓[8]之中,颠仆名利之下者,豈可備言乎!直取其清談雅論,剖玄析微,賓主往複,娛心悅耳,非濟世成俗之要也。洎于梁世,茲風複闡,《莊》、《老》、《周易》,總謂《三玄》。武皇、簡文,躬自講論。周弘正奉贊大猷[9],化行都邑,學徒千餘,實為盛美。元帝在江、荊間,複所愛習,召置學生,親為教授,廢寝忘食,以夜繼朝,至乃倦劇愁憤,辄以講自釋。吾時頗預末筵,親承音旨,性既頑魯,亦所不好雲。【注釋】[1]全真:保持本性。[2]藏名柱史:老子做過周代管理圖書的柱下史,藏名柱史是說做柱下史而不被外人知道。[3]匿迹漆園:莊子曾為漆園吏。此指做漆園吏不為人所知。[4]景:"影"的本字。[5]死權:死于權利。死,為動用法,為……死。[6]支離擁腫:支離和擁腫分别是莊子作品中的人和樗樹,由于人的畸形、樹的臃腫而終其天年。[7]和光同塵:把光榮和塵濁同樣看待。[8]桎梏塵滓:被世俗所禁锢。[9]大猷(yóu):道術,此指治國之道。【譯文】老子、莊子他們的書,都是在講怎樣保持本真性情、修養超然品性的,所以他們不會因為身外之物而牽累自己,使自己過得不開心。老子心甘情願做一個默默無聞的圖書管理員,最後又悄無聲息地隐身于沙漠之中;莊子則幹脆隐居漆園當一個小官,後來楚成王邀請他做相,可是他卻不領情。他們倆都是喜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生活的人啊。後來,像何晏、王弼等,他們也宣講道教的教義。那個時候的人,就好比影子伴随形體、草木随風倒一般,大家都以神農、黃帝的教化來裝扮自己,至于周公、孔子的禮教等就無人問津了。可是何晏因為攀附曹爽而遭殺身之禍,這是碰到了貪婪的網上;王弼傲視周圍,小看他人而遭到怨恨,這是掉進了好勝的陷阱;山濤由于貪财吝啬而遭到世人非議,這是違背了聚斂的越多失去的越多的古訓;夏侯玄以非凡的才能和聲望而招緻被害,這是因為他還沒有從莊子支離和臃腫大樹的寓言中吸取教訓:無用之才能夠保全自己;荀粲因喪妻而傷心緻死,說明他還不具有莊子喪妻擊缶而歌的超脫情懷;王衍因喪子而痛不欲生,這和東門吳達觀地面對喪子之痛有着天壤之别;嵇康因清高而命喪黃泉,說明他還沒有做到"和其光,同其塵";郭象因聲名顯赫而成為達官貴人,最終也沒有做到甘于人後;阮籍縱酒迷亂,違背了險途應該小心謹慎的古訓;謝鲲因貪污而遭罷官,這是他沒有遵守節制物欲的宗旨。以上的這些人,都是所謂的玄學中的領袖人物。至于那些在塵世污穢、名利官場之中毫無自由可言的人,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人無非拿老、莊書中的一些清談雅論什麼的,剖析一下其中的玄妙之處,賓主之間相互問答取娛,貪圖一時的快樂,這對于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有什麼用呢?到了梁朝,這種崇尚道教的風氣又開始流行,那個時候興玄學,《莊子》《老子》《周易》被人們稱為"三玄"。這個東西,就連梁武帝和簡文帝都親自加以講論。周弘正奉君王之命講解如何以道教治國的大道理,偏遠小城鎮的人都來聽講,有時聽講的人達數千,真是盛況空前。後來元帝在江陵、荊州的時候,也對玄學樂此不疲,還召集學生親自給他們講解,以至于夜以繼日、廢寝忘食。他在身心疲憊、憂愁煩悶的時候,也會拿玄學來自我減壓。我當時偶爾也會在末位聽講,有幸聆聽元帝的教誨,這對于我這個天資愚笨的人來說,并沒有特别的獲益。

【原文】齊孝昭帝侍婁太後疾[1],容色憔悴,服膳減損。徐之才[2]為炙兩穴,帝握拳代痛,爪入掌心,血流滿手。後既痊愈,帝尋疾崩,遺诏恨不見山陵[3]之事。其天性至孝如彼,不識忌諱如此,良由無學所為。若見古人之譏欲母早死而悲哭之[4],則不發此言也。孝為百行之首,猶須學以修飾之,況餘事乎!【注釋】[1]齊孝昭帝:名演,字延安,北齊君主,公元[5][6]0年在位。婁太後:《北齊書·神武明皇後傳》:"婁氏,諱昭君,司徒内幹之女。"[2]徐之才:《北齊書·徐之才傳》:"之才,丹陽人,大善醫術,兼有機辯。"[3]山陵:指帝王或皇後的墳墓。此指孝昭帝母親的喪事。[4]若見古人之譏欲母早死而悲哭之:《淮南子·說山》:"東家母死,其子哭之不哀。西家子見之,歸謂其母曰:'社何愛速死,吾必悲哭社。'夫欲其母之死者,雖死亦不能悲哭矣。"【譯文】北齊的孝昭帝護理病中的婁太後,因此而臉色憔悴,飯量與日減少。徐之才用艾炷炙太後的兩個穴位,太後疼痛忍無可忍,孝昭帝讓母親握住自己的手以代痛,指甲嵌入掌心,以緻血流滿手。太後的病終于痊愈,而孝昭帝卻積勞成疾,沒多久就去世了,臨終留下遺诏說:他遺憾的是不能夠為婁太後操辦後事,以盡到最後的孝心。他這人的天性是這樣的孝順,而不懂得忌諱卻又到如此地步,這确實是不學習造成的。他如果從書中看到過有關古人諷刺那盼望母親早死以便痛哭盡孝的人的記載,就不會在遺诏中說出那樣的話了。孝為百行之首,尚且需要通過學習去培養完善,更何況其他的事呢!

【原文】梁元帝嘗為吾說:"昔在會稽[1],年始十二,便已好學。時又患疥,手不得拳,膝不得屈。閑齋張葛[2]帏避蠅獨坐,銀瓯貯山陰甜酒,時複進之,以自寬痛。率意自讀史書,一日二十卷,既未師受,或不識一字,或不解一語,要自重之,不知厭倦。"帝子之尊,童稚之逸,尚能如此,況其庶士,冀以自達者哉?【注釋】[1]會稽:郡名。南朝時其治所在山陰(今浙江紹興)。[2]葛:植物名。多年生蔓草。其莖的纖維可制葛布。【譯文】梁元帝曾經對我說:"我過去在會稽郡的時候,年齡才十二歲,就已經喜歡學習了。當時我身患疥瘡,手不能握拳,膝不能彎曲。我在閑齋中挂上葛布制成的帳子,以避開蒼蠅獨坐,身邊的小銀盆内裝着山陰甜酒,不時喝上幾口,以此減輕疼痛。這時我就獨自随意讀一些史書,一天讀二十卷,既然沒有老師傳授,就經常會有一個字不認識,或一句話不能夠理解的情況,這就需要嚴格要求自己,不感到厭倦。"元帝以帝王之子的尊貴,以孩童的閑适,尚且能夠用功學習,何況那些希望通過學習以求顯達的小官吏呢?

【原文】古人勤學,有握錐[1]投斧,照雪聚螢[2],鋤則帶經[3],牧則編簡[4],亦為勤笃。梁世彭城劉绮,交州刺史勃之孫,早孤家貧,燈燭難辦,常買荻尺寸折之,然[5]明夜讀。孝元初出會稽,精選寮寀[6],绮以才華,為國常侍兼記室[7],殊蒙禮遇,終于金紫光祿[8]。義陽朱詹,世居江陵,後出揚都[9],好學,家貧無資,累日不爨[10],乃時吞紙以實腹。寒無氈被,抱犬而卧。犬亦饑虛,起行盜食,呼之不至,哀聲動鄰,猶不廢業,卒成學士,官至鎮南錄事參軍,為孝元所禮。此乃不可為之事,亦是勤學之一人。東莞臧逢世,年二十餘,欲讀班固《漢書》,苦假借不久,乃就姊夫劉緩乞丐客刺[11]書翰紙末,手寫一本,軍府服其志尚,卒以《漢書》聞。【注釋】[1]握錐:指戰國時蘇秦以錐刺股事。[2]照雪:《初學記》引《宋齊語》:"孫康家貧,常映雪讀書,清淡,交遊不雜。"《太平禦覽》卷十二亦引此文。聚螢:《晉書·車武子傳》:"武子,南平人。博學多通。家貧,不常得油,夏月則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照書,以夜繼日焉。"[3]鋤則帶經:漢末的常林也有帶經而鋤的事。[4]牧則編簡:《漢書·路溫舒傳》:"溫舒,字長君,钜鹿東裡人。父為裡監門,使溫舒牧羊,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書寫。"[5]然:"燃"的本字。[6]精選寮寀:《爾雅·釋诂》:"寮,癫,官也。"寮,同"僚"。寀,同"采"。[7]绮以才華,為國常侍兼記室:《隋書·百官志》:"皇子府置中錄事,中記室、中直兵等參軍,功曹史、錄事、中兵等參軍。王國置常侍官。"[8]殊蒙禮遇,終于金紫光祿:《隋書·百官志》:"特進、左右光祿大夫、金紫光祿大夫,并為散官,以加文武官之德聲者。"[9]揚都:指建業,即今江蘇南京市。[10]爨(cuàn):燒火煮飯。[11]客刺:名刺,名片。【譯文】先前的勤學者,有用錐子刺大腿以防止瞌睡的蘇秦;有投斧于高樹、下決心到長安求學的文黨;有映雪勤讀的孫康;有用袋子收聚螢火蟲用來照讀的車武子;漢代的常林耕種時也不忘帶上經書;還有個路溫舒,在放羊的時候就摘蒲草截成小簡,用來寫字。他們也都可以算是能勤奮學習的人。梁朝彭城的劉绮,是交州刺史劉勃的孫子,從小死了父親,家境貧寒,無錢購買燈燭,就買來荻草,把它的莖折成尺把長,點燃後照明以作夜讀。梁元帝在任會稽太守的時候,精心選拔官吏,劉绮以他的才華當上了太子府中的國常侍兼記室,很受尊重,最後官至金紫光祿大夫。義陽的朱詹,世居江陵,後來到了建業。他非常勤學,家中貧窮無錢,有時連續幾天都不能生火煮飯,就經常吞食廢紙充饑。天冷沒有被蓋,就抱着狗睡覺。狗也非常饑餓,就跑到外面去偷東西吃,朱詹大聲呼喚也不見它歸家,哀聲驚動鄰裡。盡管這樣,他還是沒有荒廢學業,終于成為學士,官至鎮南錄事參軍,為元帝所尊重。朱詹之所為,是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這也是一個勤學的典型。東莞人臧逢世,二十多歲的時候,想讀班固的《漢書》,但苦于借來的書自己不能長久閱讀,就向姐夫劉緩要來名片、書劄的邊幅紙頭,親手抄得一本。軍府中的人都佩服他的志氣,後來他終于以研究《漢書》出了名。

【原文】齊有宦者内參[1]田鵬鸾,本蠻人也。年十四五,初為阍寺[2],便知好學,懷袖握書,曉夕諷誦。所居卑末,使彼苦辛,時伺閑隙,周章[3]詢請。每至文林館[4],氣喘汗流,問書之外,不暇他語。及睹古人節義之事,未嘗不感激沉吟久之。吾甚憐愛,倍加開獎。後被賞遇,賜名敬宣,位至侍中開府[5]。後主之奔青州,遣其西出,參伺動靜,為周軍所獲。問齊主何在,绐雲:"已去,計當出境。"疑其不信,歐捶服之,每折一支[6],辭色愈厲,竟斷四體而卒。蠻夷童癨,猶能以學成忠,齊之将相,比敬宣之奴不若也。【注釋】[1]内參:宦官。[2]阍(hūn)寺:官名。阍人寺人之省稱。[3]周章:周遊。[4]文林館:官署名。北齊置,掌著作及校理典籍,兼訓生徒,置學士。[5]侍中:職官名。開府:開建府署,辟置僚屬。因其儀仗同于三司(太尉、司徒、司空),稱開府儀同三司。[6]歐:通"毆"。支:通"肢"。【譯文】北齊時有位太監叫田鵬鸾,他本是少數民族。年紀有十四五歲。當初當宮禁的阍寺時,就知道好學,身上帶着書,早晚誦讀。雖然他所處的地位很是低下,工作也很辛苦,但依然能經常利用空閑時間,四處拜師求教。每次到文林館,氣喘汗流,除了詢問書中不懂的地方外,顧不得講其他的話。每當他從書中看到古人講氣節、重義氣的事,就特别激動,連聲贊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很喜歡他,對他倍加開導勉勵。後來他得到皇帝的賞識,賜名為敬宣,職位到了侍中開府。齊後主逃奔青州的時候,派他往西邊去觀看動靜,被北周軍隊俘獲。周軍問他後主在什麼地方?田鵬鸾欺騙他們說:"已走了,恐怕已經出境了。"周軍不相信他的話,就毆打他,企圖使他屈服;他的四肢每被打斷一條,聲音和神色就越是嚴厲,最後終于被打斷四肢而死。一位少數民族的少年,尚且能夠通過學習變得如此忠誠,北齊的将相們,比敬宣的奴仆都不如啊。

【原文】邺平之後,見徙入關[1]。思魯嘗謂吾曰:"朝無祿位,家無積财,當肆筋力,以申供養。每被課笃[2],勤勞經史,未知為子,可得安乎?"吾命之曰:"子當以養為心,父當以學為教[3]。使汝棄學徇财,豐吾衣食,食之安得甘?衣之安得暖?若務先王之道,紹家世之業,藜羹[4]癴褐,我自欲之。"【注釋】[1]邺平之後,見徙入關:指北周軍隊攻占北齊都城邺城,滅北齊,北齊君臣被押送長安事。[2]笃:通"督"。察視。[3]父當以學為教:此句,宋本作"父當以教為事",原注:"'教'一本作'學','事'一本作'教'。"[4]藜羹:用嫩藜煮成的羹,這裡指粗劣的食物。【譯文】邺城被北周軍隊平定之後,我們被流放到關内。那時思魯曾經對我說:"我們在朝廷沒人當官,家裡也沒有積财,我應當盡力幹活賺錢,以此盡供養之責。現在,我卻時時被督促檢查功課,緻力于經史之學,您難道不知道我這做兒子的,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安心學習嗎?"我教誨他說:"當兒子的固然應當把供養的責任放在心上,當父親的卻應當把子女的教育作為根本大事。如果讓你放棄學業去賺取錢财,使我豐衣足食,那麼,我吃起飯來怎麼能夠感到香甜,穿起衣來怎麼能夠感到溫暖呢?如果你能夠緻力于先王之道,繼承我們家世的基業,那麼,我縱使吃粗茶淡飯,穿麻布衣衫,也心甘情願。"

【原文】《書》曰:"好問則裕。"《禮》雲:"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蓋須切磋相起[1]明也。見有閉門讀書,師心自是[2],稠人廣坐[3],謬誤差失者多矣。《谷梁傳》稱公子友與莒挐相搏,左右呼曰:"孟勞。"孟勞者,魯之寶刀名,亦見《廣雅》。近在齊時,有姜仲嶽謂:"孟勞者,公子左右,姓孟名勞,多力之人,為國所寶。"與吾苦诤。時清河郡守邢峙,當世碩儒,助吾證之,赧然而伏。又《三輔決錄》雲:"靈帝殿柱題曰:'堂堂乎張,京兆田郎。'"蓋引《論語》,偶以四言,目京兆人田鳳也。有一才士,乃言:"時張京兆及田郎二人皆堂堂耳。"聞吾此說,初大驚駭,其後尋愧悔焉。江南有一權貴,讀誤本《蜀都賦》注,解"蹲鸱,芋也",乃為"羊"字;人饋羊肉,答書雲:"損惠[4]蹲鸱。"舉朝驚駭,不解事義,久後尋迹,方知如此。元氏之世[5],在洛京時,有一才學重臣,新得《史記音》,而頗纰缪[6],誤反"颛顼"字,顼當為許錄反,錯作許緣反,遂謂朝士言:"從來謬音'專旭',當音'專翾'耳。"此人先有高名,翕然[7]信行;期年之後,更有碩儒,苦相究讨,方知誤焉。《漢書·王莽贊》雲:"紫色蛙聲,餘分閏位。"謂以僞亂真耳。昔吾嘗共人談書,言乃王莽形狀,有一俊士,自許史學,名價甚高,乃雲:"王莽非直鸱目虎吻,亦紫色蛙聲。"又《禮樂志》雲:"給太官挏馬酒。"李奇注:"以馬乳為酒也,揰挏[8]乃成。"二字并從手。揰擱,此謂撞搗挺挏之,今為酪酒亦然。向學士又以為種桐時,太官釀馬酒乃熟。其孤陋遂至于此。太山羊肅,亦稱學問,讀潘嶽賦:"周文弱枝之棗",為杖策之杖;《世本》:"容成造曆。"以曆為碓[9]磨之磨。【注釋】[1]起:啟發,開導。[2]師心自是:以己意為師,自以為是。[3]稠人廣坐:公共場合。稠人,衆人。[4]損惠:感謝對方贈送禮物的敬辭。[5]元氏之世:指北魏。元氏是北魏皇帝的姓。[6]纰缪(pímiù):錯誤。[7]翕然:聚集的樣子。[8]揰挏(chòngdòng):上下撞擊。[9]碓(duì):舂米的器具。用木、石制成。【譯文】《書經》上說:"喜歡提問則知識充足。"《禮經》上說:"獨自學習而沒有朋友共同商讨,就會孤陋寡聞。"看來,學習需要相互共同切磋,彼此啟發,這是很明白的了。我就見過不少閉門讀書,自以為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口出謬言的人。《谷梁傳》叙述公子友與莒挐兩人相搏鬥,公子友左右的人呼叫"孟勞"。孟勞是魯國寶刀的名稱,這個解釋也見于《廣雅》。最近我在齊國,有位叫姜仲嶽的說:"孟勞是公子友左右的人,姓孟,名勞,是位大力士,為魯國人所愛重。"他和我苦苦争辯。當時清河郡守邢峙也在場,他是當今的大學者,幫助我證實了孟勞的真實含義,姜仲嶽才紅着臉認輸了。此外,《三輔決錄》上說:"漢靈帝在宮殿柱子上題字:'堂堂乎張,京兆田郎。'"這是引用《論語》中的話,而對以四言句式,用來品評京兆人田鳳。有一位才士,卻解釋成:"當時張京兆及田郎二人都是相貌堂堂的。"他聽了我的上述解釋後,開始十分驚駭,後來又對此感到慚愧懊悔。江南有一位權貴,讀了誤本《蜀都賦》的注解,"蹲鸱,芋也",芋字錯作"羊"字。有人饋贈他羊肉,他就回信說:"謝謝您賜我蹲鸱。"滿朝官員都感到驚駭,不了解他用的是什麼典故,經過很長時間查到出典,才明白是這麼回事。魏元氏在位的時候,洛京一位有才學而位居重要職務的大臣,他新近得到一本《史記音》,而内中錯謬很多,給"颛顼"一詞錯誤地注音,顼字應當注音為許錄反,卻錯注為許緣反,這位大臣就對朝中官員們說:"過去一直把颛顼誤讀成'專旭',應該讀成'專翾'。"這位大臣名氣早就很大,他的意見大家當然一緻贊同并照辦。直到一年後,又有大學者對這個詞的發音苦苦地研究探讨,才知道謬誤所在。《漢書·王莽贊》說:"紫色蛙聲,餘分閏位。"是說王莽以假亂真。過去我曾經和别人談論書籍,其中談到王莽的模樣,有一位聰明能幹的人,自誇通曉史學,名譽身價很高,卻說:"王莽不但長得鷹目虎嘴,而且有着紫色的皮膚,青蛙的嗓音。"此外,《禮樂志》上說:"給太官挏馬酒。"李奇的注解是:"以馬乳為酒也,揰挏乃成。""揰挏"二字的偏旁都從手。所謂揰挏,這裡是說把馬奶上下搗擊,現在做奶酒也是用這種方法。剛才提到的那位聰明人又認為李奇注解的意思是:要等種桐樹之時,太官釀造的馬酒才熟。他的學識淺陋竟到了這個地步。太山的羊肅,也稱得上有學問的人,他讀潘嶽賦中"周文弱枝之棗"一句,把"枝"字讀作"杖"策的杖字;他讀《世本》中"容成造曆"一句,把"曆"字認作碓磨的"磨"字。

【原文】談說制文,援引古昔,必須眼學,勿信耳受。江南闾裡[1]間,士大夫或不學問,羞為鄙樸,道聽途說,強事飾辭:呼徵質為周、鄭,謂霍亂[2]為博陸,上荊州必稱陝西,下揚都言去海郡,言食則皀口[3],道錢則孔方,問移則楚丘[4],論婚則宴爾,及王則無不仲宣[5],語劉則無不公幹。凡有一二百件,傳相祖述[6],尋問莫知原由,施安時複失所。莊生有乘時鵲起之說[7],故謝朓詩曰:"鵲起登吳台。"吾有一親表,作《七夕》詩雲:"今夜吳台鵲,亦共往填河[8]。"《羅浮山記》雲:"望平地樹如荠。"故戴皉詩雲:"長安樹如荠[9]。"又邺下有一人《詠樹》詩雲:"遙望長安荠。"又嘗見謂矜誕為誇毗,呼高年為富有春秋[10],皆耳學之過也。【注釋】[1]闾(lǘ)裡:鄉裡。《周禮·天官·小宰》:"聽闾裡以版圖。"賈公彥疏:"在六鄉則二十五家為闾,在六遂則二十五家為裡。"[2]霍亂:中醫泛指有劇烈吐瀉、腹痛等症狀的急性腸胃疾患。又漢代大臣霍光封博陸侯,這大約是"謂霍亂為博陸"的一點因由。[3]皀口:《左傳·隐公十一年》:"而使皀其口于四方。"《說文·食部》:"皀,寄食也。"[4]楚丘:《左傳·闵公二年》:"僖之元年,齊桓公遷邢于夷儀,封衛于楚丘。邢遷如歸,衛國忘亡。"[5]仲宣:王粲為漢末著名文學家,建安七子之一,字仲宣。[6]祖述:效法、遵循前人的行為或學說。[7]莊生有乘時鵲起之說:《太平禦覽》卷九百二十一引《莊子》雲:"鵲上高城之皁,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壞巢折,陵風而起。故君子之居世也,得時則蟻行,失時則鵲起也。"時:時機。[8]填河:也稱"填橋"。民間傳說,每年七月初七牛郎、織女相會,群鵲銜接為橋以渡銀河。[9]長安樹如荠:《樂府詩集》卷二七載戴皉《度關山詩》,首雲:"昔聽《隴頭吟》,平居已流涕;今上關山望,長安樹如荠。"[10]富有春秋:指年紀小,春秋尚多,故稱富。此與高年義正相反。春秋,指年數。【譯文】談話寫文章,援引古代的事物,必須是用自己的眼睛去學來的,而不要相信耳朵所聽來的。江南鄉裡間,有些士大夫不事學問,又羞于被視為鄙陋粗俗,就把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拿來裝飾門面,以顯示高雅博學。比如:把徵質呼為周、鄭,把霍亂叫做博陸,上荊州一定要說成是上陝西,下揚都就說是去海郡,談起吃飯就說是皀口,提到錢就稱之為孔方,問起遷移之處就講成楚丘,談論婚姻就說成宴爾,講到姓王的人沒有不稱為仲宣的,談起姓劉的人沒有不呼作公幹的。這類"典故"大約一二百個,士大夫們前後相承,一個跟着一個學。如果向他們問起這些"典故"的緣由,卻沒有一個回答得出來;用之于言談文章,常常是不倫不類。莊子有乘時鵲起的說法,因此謝胱的詩中就說:"鵲起登吳台。"我有一位表親,作的一首《七夕》詩又說:"今夜吳台鵲,亦共往填河。"《羅浮山記》上說:"望平地樹如荠。"所以戴皉的詩就說:"長安樹如荠。"而邺下有一個人的《詠樹》詩又說:"遙望長安荠。"我還曾經見過有人把矜誕解釋為誇毗,稱高年為富有春秋,這些都是"耳學"造成的錯誤。

【原文】夫文字者,墳籍根本。世之學徒,多不曉字:讀《五經》者,是徐邈[1]而非許慎;習賦誦者,信褚诠[2]而忽呂忱;明《史記》者,專徐[3]、鄒而廢篆籀;學《漢書》者,悅應[4]、蘇而略《蒼》、《雅》。不知書音是其枝葉,小學[5]乃其宗系。至見服虔、張揖音義則貴之[6],得《通俗》、《廣雅》而不屑[7]。一手[8]之中,向背如此,況異代各人乎?【注釋】[1]徐邈:晉東莞姑幕人。博涉多聞。四十四歲時始官中書舍人。撰《五經音訓》,學者宗之。[2]褚诠:事迹不詳。[3]徐:疑當為南朝宋中散大夫徐野民,其人撰有《史記音義》十二卷。[4]應:指應劭。[5]小學:漢代稱文字學為小學,因兒童入小學先學文字,故名。隋唐以後,範圍擴大,成為文字學、訓诂學、音韻學的總稱。[6]服虔:東漢經學家。初名重,又名皊,字子慎,河南荥陽人。曾任九江太守。信古文經學,撰有《春秋左氏傳解誼》。東晉元帝時,服虔《左傳》曾立博士。南北朝時,北方盛行服《注》。張揖:三國時魏國清河人。字稚讓,曾官博士。所著《埤蒼》《古今字诂》已佚,存者有《廣雅》。[7]《通俗》:即《通俗文》。服虔撰,一卷。訓釋經史用字。原書已失傳。清任大椿等有輯本。《廣雅》:訓诂書。三國魏張揖撰。[8]一手:這裡指出自一人的手筆。【譯文】文字,這是書籍的根本。世上求學之人,大多都沒有把字義弄通:通讀《五經》的人,肯定徐邈而非難許慎;學習賦誦的人,信奉褚诠而忽略呂忱;崇尚《史記》的人,隻對徐野民、鄒誕生的《史記音義》這類書感興趣,卻廢棄了對篆文字義的鑽研;學習《漢書》的人,喜歡應邵、蘇林的注解而忽略了《三蒼》《爾雅》。他們不懂得語音隻是文字的枝葉,而字義才是文字的根本。以緻有人見了服虔、張揖有關音義的書就十分重視,而得到同是這兩人寫的《通俗文》《廣雅》卻不屑一顧。對同出一人之手的著作,居然這樣厚此薄彼,何況對不同時代不同人的著作呢?

【原文】夫學者貴能博聞也。郡國[1]山川,官位姓族[2],衣服飲食,器皿制度[3],皆欲根尋,得其原本;至于文字,忽不經懷[4],己身姓名,或多乖舛,縱得不誤,亦未知所由。近世有人為子制名:兄弟皆山傍立字,而有名峙[5]者;兄弟皆手傍立字,而有名皌者[6];兄弟皆水傍立字,而有名凝[7]者。名儒碩學,此例甚多。若有知吾鐘之不調,一何可笑。【注釋】[1]郡國:漢代區劃分郡與國。郡直轄于朝廷,國分封于諸王侯。[2]姓族:姓氏家族。[3]制度:法令禮俗的總稱。[4]忽:輕視。經懷:留心。[5]峙:顔之推的時代,"峙"字的正規寫法應作"帛",《說文》中亦有帛無峙,顔之推的意思是說從山的峙字不規範,不可以命名。[6]兄弟皆手傍立字,而有名皌者:盧文癕(yōng)曰:"兄弟皆手傍(本作'邊')立字,而有名皌者,'手'誤作'木','皌'誤作'昩',今并注一皆改正。"據此,則此句中"昩"當作"皌"。按:《說文》中無"皌"字,故顔氏譏其不規範。[7]凝:"凝",宋本以下諸本俱如此作,獨抱經堂本改作"皏"。段玉裁曰:"此亦顔時俗字。凝本從皐,俗本從水,故顔謂其不典,今本正文仍作正體,則又失顔意矣。"【譯文】求學的人都以博聞為貴。他們對于郡國山川、官位姓族、衣服飲食、器皿制度,都希望追根問底,找出其源頭來;但對于文字,卻漫不經心,自家的姓名,也往往出現謬誤,即使不出錯的,也不知道它的由來。近代有些人為孩子起名字:兄弟幾個的名字都用山作偏旁,内中就有取名為峙的;兄弟幾個的名字都用手作偏旁,内中就有取名為皌的;兄弟幾個的名字都用水作偏旁,内中就有取名為凝的。在那些知名的大學者中,這類例子很多。如果他們知道這與晉平公的樂工聽不出鐘的樂音不協調是一回事的話,就會感到這是多麼可笑。

【原文】吾嘗從齊主幸并州[1],自井陉關入上艾縣[2],東數十裡,有獵闾村。後百官受馬糧在晉陽東百餘裡亢仇城側。并不識二所本是何地,博求古今,皆未能曉。及檢《字林》、《韻集》[3],乃知獵闾是舊皒馀聚[4],亢仇舊是皔皕亭[5],悉屬上艾。時太原王劭[6]欲撰鄉邑記注,因此二名聞之,大喜。【注釋】[1]齊主:指北齊文宣帝高陽。并州:舊州名,治所在晉陽(在今山西太原市)。幸:帝王駕臨。[2]井陉:即井陉山,為太行八陉之一。上艾縣:屬并州。[3]《字林》:字書。晉,呂忱撰。已佚。《韻集》:韻書。晉,呂靜撰。已佚。[4]皒(é)馀聚:村落名。位于今山西省平定縣境内。[5]皔皕(hànbì)亭:古亭名。位于今山西省平定縣境内。[6]王劭:字君懋,南朝齊太原晉陽人。曾任中書舍人等職。以博物為時人所稱許。【譯文】我曾經跟從北齊文宣帝去到并州,從井陉關進入上艾縣,從那裡往東幾十裡,有一個獵闾村。後來,百官又在晉陽以東百餘裡的亢仇城旁接受馬糧。大家都不知道上述兩個地方原本是哪裡,博求古今書籍,都沒有弄明白。直到我翻檢《字林》《韻集》這兩本書,才知道獵闾原來就是過去的皒馀聚,亢仇就是皔皕亭,它們都屬于上艾縣。當時太原的王劭想撰寫鄉邑記注,我把這兩個舊地名說給他聽,他非常高興。

【原文】吾初讀《莊子》"皗[1]二首",《韓非子》[2]曰:"蟲有皗者,一身兩口,争令相皘,遂相殺也[3]",茫然不識此字何音[4],逢人辄問,了無解者。案:《爾雅》諸書,蠶蛹名皗,又非二首兩口貪害之物。後見《古今字诂》,此亦古之虺字,積年凝滞,豁然霧解。【注釋】[1]皗(chóu):傳說中一身兩口的怪物。《一切經音義》四六引《莊子》,作"虺二首",皗,虺古今字。[2]《韓非子》:書名。為戰國哲學家韓非死後,後人搜集其遺著,并加入他人論述韓非學說的文章編成。[3]此段引文見《韓非子·說林》下篇。皘:咬。[4]音:意思。《管子·内業》:"不可呼以聲,而可迎以音。"王念孫雜志:"音,即意字也。言不可呼之以聲,而但可迎之以意也。"【譯文】我開始讀到《莊子》中"皗二首"這一句時,發現《韓非子》上面說:"動物中有叫皗的,一個身體兩張口,為了争奪食物而互相咬皘,終于導緻彼此殘殺。"我茫茫然不知道這個"皘"字是什麼意思,遇到人就問,卻沒有一個答得上的。按:《爾雅》等書上說,蠶蛹名皗,但蠶蛹又不是那種有兩個頭兩張口貪婪有害的動物。後來見了《古今字诂》,才明白這也就是古代的"虺"字,我多年來積滞在胸中的難題,一下子如同大霧一樣散開了。

【原文】嘗遊趙州[1],見柏人[2]城北有一小水,土人亦不知名。後讀城西門徐整[3]碑雲:"癗流東指。"衆皆不識。吾案《說文》[4],此字古魄字也,癗,淺水貌。此水漢來本無名矣,直以淺貌目之,或當即以癗為名乎?【注釋】[1]嘗遊趙州:顔之推于河清末被舉為趙州功曹參軍。遊趙州當在此時。趙州:州名。治所在廣阿(位于今河北隆堯東舊城)。[2]柏人:古縣名。治所在今河北隆堯西。[3]徐整:字文操,豫章人,仕吳為太常卿。[4]《說文》:即《說文解字》,為我國第一部系統地分析字形和考究字原的字書。東漢許慎撰。【譯文】我曾經遊趙州,見到柏人城北面有一條小河,當地人也不理解它的名字。後來我讀了城西門徐整寫的碑文,上面說:"癗流東指。"大家都不知道它的意思。我查閱了《說文解字》,這個"癗"字就是古"魄"字,癗,水淺的意思。這條河從漢代以來就沒有名字,隻是把它當做一條淺淺的河流看待,或許應當就用這個"癗"字給它命名吧?

【原文】世中書翰[1],多稱勿勿,相承如此,不知所由,或有妄言此忽忽之殘缺耳。案[2]:《說文》:"勿者,州裡所建之旗也,象其柄及三皚之形,所以趣民事。故皛遽者稱為勿勿[3]。"【注釋】[1]書翰:書信。翰,羽毛之長者。舊時以羽翰為筆,所以稱毛筆曰翰,泛稱筆寫的書面文字為書翰。[2]案:通"按"。[3]《說文解字》此段文字作:"勿,州裡所建旗,象其柄有三遊,雜帛幅半異,所以趣民,故冗遽稱勿勿。"州裡:舊時二千五百家為州,二十五家為裡。這裡泛指鄉裡。皚:舊時旌旗末端直幅、飄帶之類的下垂飾物。《玉篇·皚部》:"皚,旌旗之末垂者。或作遊。"趣:催,催促。皛:急遽,急速。【譯文】世上的書信,内中多有"勿勿"這個詞語,曆來延續都是如此,卻不知道它的根由,有人亂下結論說這就是"忽忽"的殘缺。按:《說文》上說:"勿,是鄉裡所樹立的旗幟,這個字像旗杆和旗幟末端三條飄帶的形狀,是用來催促民事的。因此就把匆忙急迫稱為勿勿。"

【原文】吾在益州[1],與數人同坐,初晴日晃,見地上小光,問左右:"此是何物?"有一蜀豎就視,答雲:"是豆逼耳。"相顧愕然,不知所謂。命取将[2]來,乃小豆也。窮訪蜀士,呼粒為逼,時莫之解。吾雲:"《三蒼》、《說文》,此字白下為匕,皆訓粒,《通俗文》音方力反。"衆皆歡悟。【注釋】[1]益州:州名。[2]将:助詞,無義。【譯文】我在益州的時候,和幾個人在一起閑坐,天剛放晴,陽光很明亮,我見到地上有些小的光亮點,就問左右的人:"這是什麼東西?"有一蜀地的童仆靠近看了看,回答說:"是豆逼。"大家聽了驚訝地互相看着,不知道他說的什麼,我叫他拿過來,原來是粒小豆。我曾經一一詢問過蜀地的人,都把"粒"叫做"逼",當時沒有誰能解釋這中間的道理。我就說:"《三蒼》《說文》中,這個字就是'白'下加'匕',都解釋為粒,《通俗文》注音作方力反。"大家高興地領悟了。

【原文】愍楚友婿窦如同從河州來[1],得一青鳥,馴養愛玩,舉俗呼之鹖[2]。吾曰:"鹖出上黨[3],數曾見之,色并黃黑,無駁雜也。故陳思王[4]《鹖賦》雲:'揚玄黃之勁羽。'"試檢《說文》:"鹖雀似鹖而青,出羌中。"《韻集》[5]音介。此疑頓釋。【注釋】[1]友婿:同門女婿相稱。今稱連襟。河州:州名。[2]鹖(hé):鳥名。又名鹖雞。[3]上黨:郡名。戰國時韓置。北魏時治所在壺關(位于今山西省長治縣東南)。[4]陳思王:即曹植。[5]《韻集》:韻書。【譯文】愍楚的連襟窦如同從河州來,他在那邊得到一隻青色的鳥,把它馴養起來,喜歡地玩賞,所有的人都叫這隻鳥為鹖。我說:"鹖出在上黨,我曾經多次見過,它的羽毛的顔色全都是黃黑色,沒有雜亂的顔色。因此曹植的《鹖賦》說:"鹖舉起它那黃黑色的有力的翅膀。"我試着翻檢《說文》,上面說:"鹖雀像鹖而毛色是青的,出産在羌中。"《韻集》的注音為"介"。這個疑問頓時就解除了。

【原文】梁世有蔡朗者諱純,既不涉學,遂呼莼為露葵[1]。面牆[2]之徒,遞相仿效。承聖[3]中,遣一士大夫聘齊[4],齊主客郎[5]李恕問梁使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莼,水鄉所出。卿今食者綠葵菜耳。"李亦學問,但不測彼之深淺,乍聞無以核究。【注釋】[1]莼:莼菜,又名"水葵"。水生植物。春、夏季嫩葉可作蔬菜。露葵:即冬葵。八九月種植,可食。[2]面牆:比喻不學,如面向牆而一無所見。[3]承聖:梁元帝年号。[4]齊:指北齊。[5]主客郎:職官名。屬祠部尚書所統。【譯文】梁朝有位叫做蔡郎的忌諱"純"字,他既然不事學習,就把莼菜稱作露葵。那些不學無術之徒,也就一個跟着一個模仿。承聖年間,朝廷派一位士大夫出使齊國,齊國的主客郎李恕在席間問這位梁朝的使者說:"江南有露葵嗎?"使者回答說:"露葵就是莼菜,那是水泊中生長的。您今天吃的是綠葵菜。"李恕也是有學問的人,隻是還不了解對方的深淺,猛一聽見這話也就沒有辦法去核實推究了。

【原文】思魯等姨夫彭城劉靈,嘗與吾坐,諸子侍焉。吾問儒行、敏行[1]曰:"凡字與咨議名同音者,其數多少,能盡識乎?"答曰:"未之究也,請導示之。"吾曰:"凡如此例,不預研檢,忽見不識,誤以問人,反為無賴所欺,不容易[2]也。"因為說之,得五十許字。諸劉[3]歎曰:"不意乃爾!"若遂不知,亦為異事。【注釋】[1]儒行、敏行:二人均為劉靈子,亦即之推侄。[2]容易:此處是不在乎的意思。[3]諸劉:指劉靈的兒子們。【譯文】思魯等人的姨夫彭城的劉靈,曾經和我同坐閑談,他的幾個孩子在旁邊陪伴。我問儒行、敏行說:"凡與你們父親名字同音的字,它的數目是多少,你們都能認識嗎?"他們回答說:"沒有探究過這個問題,請您指教提示一下。"我說:"凡是像這一類的字,如果平時不預先研究翻檢,忽然見到又不認識,拿去問錯了人,反而會被無賴所欺騙,可不能滿不在乎啊。"于是我就給他們解說這個問題,一共說出了五十多個字。劉靈的幾個孩子感歎道:"想不到會有這樣多!"如果他們竟然一點不了解,那也确實是怪事。

【原文】校定書籍,亦何容易,自揚雄、劉向[1],方稱此職耳。觀天下書未遍,不得妄下雌黃[2]。或彼以為非,此以為是;或本同末異;或兩文皆欠,不可偏信一隅也。【注釋】[1]揚雄:西漢文學家、哲學家、語言學家。字子雲,蜀郡成都(當今屬四川)人。王莽時曾校書天祿閣上。劉向:西漢經學家、目錄學家、文學家。字子政,沛(今江蘇沛縣)人。曾校閱群書,撰成别錄,為我國目錄學之祖。[2]雌黃:礦物名。橙黃色,可制顔料。古人以黃紙書字,有誤,則以雌黃塗之。因稱改易文字為雌黃。【譯文】考核訂正書籍,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從揚雄、劉向開始,他們才可謂是勝任這個工作了。天下的書籍沒有看遍,就不能任意改動書籍上的文字。書籍上的文字,有時那個本子認為是錯誤的,這個本子又認為是正确的;有時,開頭的本子是相同的,後來的本子卻又出現分歧;有時,兩個本子的同一處文字都不夠妥當,因此不可以偏信一個方面。

【評析】《勉學》篇是全書中非常重要的一章,以其極為豐富的内容,語重心長地講述了"人生在世,會當有業"的道理。同時,作者對當時的士族子弟不務學業,自身沒有能力,僅僅憑借門第而獵取高位的現狀進行了猛烈的抨擊。由于他清醒地認識到門閥制度的弊端,因此他對孩子進行了諄諄教誨:工、農、士、商、兵各行都是學問,任何一個方面都不可輕視。行業不分貴賤,任何技藝學好了都可以安身立命,否則就可能家敗人亡。作者還提出了具體的學習方法和一些為人處世的觀念。

顔氏家訓譯文節選(顔氏家訓全文注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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