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嘉興日報-嘉興在線

今年三月的一天，甯波老家的外甥女來嘉興送喜帖請我去喝喜酒，“五一”那天辦酒，但必須在四月三十号晚去吃“殺豬夜飯”。殺豬夜飯這個久違了的名詞，一下子勾起我的回憶。

我老家甯波鎮海，當地舊俗的殺豬夜飯，與一般的殺豬飯不同，隻限于婚慶，多數是家境中等以上的農家操辦。家裡要辦婚慶喜事，必須在頭一天把家養的豬、羊以及家禽全都殺掉，準備好殺豬夜飯，并在夜飯前“飨仙”。

殺豬是件大事，左鄰右舍會來幫忙，而其他人特别是小孩也都來觀看。殺了的豬羊，必須要飨仙供神，如果隻吃其肉不飨仙，豬羊的陰魂不散，對婚慶家庭和新郎新娘不利。宰殺的豬羊，内髒是要取出來的，但豬頭、羊頭不能宰掉，盡量保持“全豬”“全羊”。

飨仙的排場很有講究。

将兩張八仙桌拼攏成一張長方桌，此桌兩側設牲口架，架子高度超過桌子半公尺左右，全豬、全羊一左一右擺放在架子上，頭朝外，其形如同廟門口的一對石獅。桌上貢品擺放幹果兩盤、水果兩盤、饅頭和松花團子各一盤，還要有殺白公雞一隻，大魚一條。此外還要擺放煮熟的兩葷六素的菜肴。

兩葷是紅燒鴨子一隻、紅燒中等大小的黃魚一條；六素中，三樣有語音口彩，三樣有形象口彩。三樣語音口彩是：烤麸——“高富”，油煎老豆腐——“首富”，素雞——“數錢”；三樣象形口彩：紅燒藕——“多路暢通”，黃豆芽——“稱心如意”，毛芋艿——“多子多孫”。

桌上還要放酒杯八隻，杯中先倒三分之一量的黃酒，然後每隔半小時酙酒一次，共酙三巡，将杯子酙滿。桌上要設半斤重左右的一對大紅燭和三炷香，而洞房内用的花燭也須供在飨仙桌上。

一切擺放停當，便點燃大紅燭和三柱香，香燃盡，吹燭送神。送神時，在小飯碗中倒半碗黃酒，從供桌上所有菜肴中，各挾取一點放到酒碗中，雙手捧起将碗中物潑向天空，朝天三鞠躬，如此才算飨仙完畢。

既是飨仙，為何送的卻是神？祖輩們說：“飨仙”和“飨喜”是同音，但“送仙”和“送死”也是同音，因此權稱“送神”。

在殺豬飨仙那天，不僅有上述這些儀程，還要将次日擡新娘的大紅花轎放在飨仙供桌的左邊，在轎子前另放一張小供桌。小供桌上隻擺果品，點燃小型喜燭和三柱香，這是祭轎神，祈求轎神保佑新娘健康上轎，一路順利擡到夫家，腳步輕松走出轎門。

舊時，長輩會再三關照不懂事的年輕人：凡遇花轎起轎的當口，轎前千萬不要去站立，在花轎擡行中，轎前二十步内不許穿馬路，否則就會沖撞轎神，一旦沖撞了，男的就會瘋瘋癫癫，搔頭弄姿的變得半男半女，女孩子則會變成花癡。

其實，殺豬夜飯不一定非要自己殺豬宰羊，家裡不養豬羊的如商人，也照樣飨仙。飨仙時，去肉店買一隻豬頭，羊頭不大買得着，便買一隻大雄鵝來替代，因為鵝與羊都是食草動物。其他貢品則與上述相同。

舊社會，務農家庭不用說，就算比較富裕的人家，日常也不會大魚大肉的，素菜都以鹹菜和自留地上的蔬菜為主，葷菜就是鹹鳓魚、龍頭烤、鹹目魚、鹹小黃魚，鹹得很，為的是經吃。一年間隻有在立夏、端午、中秋、過年或春耕、割稻時，才會到市場上去買鮮魚和豬肉。

正因為平時沒有油水入肚，吃殺豬夜飯時，對那些豬内髒為主的都覺得十分好吃。按理說，殺豬夜飯是難得吃吃的，受邀者有此機會，當然要大吃一頓。但吃殺豬夜飯也有一定的“規矩”，比如桌子上比較上品的冷盤，入席者都比較識相，不會去碰的。

我小時候吃殺豬夜飯，在臨行時，母親特地關照我吃飯時隻吃“勾芡”的“沃貨”，不可去動冷盆裡的清蒸大海鳗、大白海蝦、甯蚶、炒花生等，因為這些東西今晚隻是做擺設用的，待次日中午喜酒席（甯波人稱吃大酒）上給吃酒的人打包拿回家的（甯波人稱“節食貨”）。去吃喜酒的人，口袋裡往往藏一塊幹淨手帕，桌上的白斬雞、白斬鵝、甯蚶、花生、大肉、大白蝦等，由每桌上的長輩分給大家，然後各人拿出手帕包回家，讓家裡人也享受一下。

我外甥女來請吃殺豬夜飯，應該是親戚之間多年未聚，趁此機會，特邀我提早一天赴宴。但殺豬夜飯這個名稱何不改一改，稱“迎客夜飯”或“迎賓晚宴”，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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