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走油肉，是上海人過年吃的一道美食。因為耗功夫，一般家裡不會做的，都是外面飯店買回來，考究點的再放一些塔菜在旁邊，一口肉一口菜，味道老贊的。

本幫菜館

2010年前後，我來到虹口區一家本幫菜館。

這家飯店的菜都蠻正宗的，而且價格不貴，很适合老百姓吃的。

我坐下後，就點了些家常菜，然後想點一份走油肉。

服務員說 ：“對不起，今天走油肉賣光了。”

我說：“沒關系，來一份椒鹽排條吧。”

服務員剛走，就進來一個人，期初我不在意，而是專門在等我的椒鹽排條。

白發老翁

那人用一種很老的上海口音呼喊服務員，我仔細一看，是一個白發老頭，看上去八十幾歲了，但人挺精神的。

老翁說：“我就想吃一碗走油肉，其他我什麼都不要。”

服務員說：“對不起老先生，都賣完了，你可以點别的。”

老翁不依不舍，一直在和服務員繞來繞去，後來老闆來了，老翁和他說了幾句話，老闆表示願意現在去買肉，保證讓老翁今天吃到走油肉。

老闆走後，我跑過去笑着對老翁說：“老伯伯，你那麼想吃走油肉呀，我剛才也沒點到，還是你面子大。”

老翁對我說 ：“你不曉得，這碗走油肉對我邪氣重要。”

我說：“老伯伯，你上海話和現在上海話不一樣。”

老翁說：“那當然了，個是老上海閑話，你父輩都不一定會說。”

我笑着說：“是嗎？老伯伯看樣子不住在上海。”

老翁說：“是啊，離開上海交交關關時間了。”

我說：“是伐？所以你 很想吃走油肉，鄉土情結吧。”

老翁說：“這就說來話長了，不是三句兩句可以說清楚的。”

我說：“這倒蠻有意思的，我坐在旁邊，你說給我聽聽可以伐？”

老翁說：“可以呀，你不嫌棄我啰嗦就可以了。”

昔時往日

老翁當年是上海縣人士，說是上海縣，其實就是三林。

老翁家境貧寒，很小就出來打工了。在滬南區也就是後來南市區一家樣布店學生意。

後來，洋布店東家開不下去了，關門回無錫老家了。老翁隻能四處打零工，這時候認識了一個心意對象，兩個人都蠻看中對方。

以前人比較簡單，很快就娶進門過日子了。正當他們想好好過日子的時候，老翁機緣巧合被拉壯丁，當兵去了。

當了兵，生活雖然有了保障，但畢竟吃皇糧，身不由己了。很快，形勢突變，老翁所在部隊準備連夜撤退，從吳淞碼頭坐船走。

一碗走油肉

我問他：“那麼你就這樣走了？不帶家屬走？”

老翁說：“隻有長官才可以帶家屬，我這種小兵怎麼可能帶呀。”

我說：“那就這樣天各一方了？”

老翁神情嚴肅，說：“是啊，也隻能這樣了。當時她來碼頭送我，還給我做了一碗走油肉。但兵荒馬亂的，走油肉也被擠的掉在地上，到最後也沒吃上，我們就這樣互相看着對方，然後船慢慢開走了，我也離開上海幾十年。”

我問：“到那邊生活還不錯吧？蠻有錢的？”

老翁擺擺手，說 ：“苦啊，一開始什麼都沒有，後來才慢慢改善的，不過物質雖然改善，但心裡非常孤獨，他們始終把我們當外人，小孩還會用方言罵我們。”

老翁接着告訴我，同事後來介紹過幾個 對象給他，但都給他回絕了，他還是想回到上海，找到原配一起過日子，稍等幾年可能就有希望了，但這一等就是幾十年。

物是人非

老翁告訴我，他一直寫信到上海，但都沒有回複。80年代回過上海，到南市區尋找過妻子，也給很多部門寫過信，但都杳無音信，沒有下文了。

他說：“畢竟幾十年了，老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我現在什麼都不想了，隻想好好吃一碗走油肉，這讓我能想起以前很多事情。”

這時老闆親自把走油肉送上來，标準上海做法，還放了一些塔菜。

老翁讓我也吃，我說：“我不吃了 ，還是你吃吧。”

老翁看着走油肉，兩眼泛起了淚花，然後一邊哭，一邊吃着走油肉。

老翁說：“就是這咪道，上海菜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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