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學習】

作者 王鵬

達茂，是我的家鄉。回家鄉，我一般是坐班車。

班車，就是一班一班的車。前窗玻璃上，貼上“呼市—召河—百靈廟”、“呼市—武川—百靈廟”......然後貼上“空調大客”、“當日往返”等字樣。坐班車很多年了，自從開始在外求學，坐班車的次數就多了起來，最多的便是，而且最高興、最歡喜的便是，坐着班車回達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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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外喜歡坐車的，從小就是。坐在車上，聽到發動機的響起，就感覺到十分興奮，是啟程，是新的開始，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很是驚奇和驚喜，滿懷期待。随着車的來回穿梭，走街串巷、浏覽過往，仿佛閱遍了世間的千般事物，萬般風景，而我這人生最佳的風景，感覺便是在那坐班車回達茂的路上領略到的。

慢慢地行，慢慢地行，一路上喊人拉人，慢慢地聞得越來越濃的鄉音，慢慢地看到越來越熟悉的身影，慢慢地望到越來越動人的佳景，那便是家鄉真的要到了。坐火車、坐飛機，甚至是開小汽車，無論是豐田霸道，還是寶馬保時捷，均是無法替代，無法替代的。

每當那個回達茂的時候，我總是要選較早的班車的，想着早早地回到鄉中。但矛盾的我亦是想着，總是要看看歸鄉路上的風景，雖然已然來回無數遭，卻仍是分外地感覺樂看的。

随着一陣擁擠的人群，大家着急忙慌地跑上班車，我總喜歡選一個靠窗口的座位，不但是喜歡亮堂一些，更是領略風景有一個好位置，哪怕是坐在後大座上也行。随着發動機的啟動，我便感到特别踏實，總算是要回到家鄉了。而這一路上的經曆，亦是讓我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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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到零公裡的時候，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每一個達茂人，對呼市最熟悉的地方，便是零公裡。那是大青山腳下的一個普通地方，我亦是無法說清是去武川的零公裡，還是去達茂的零公裡。零公裡這個地方，司機們總是要開開門，向着外面大聲喊：“召河百靈廟的！召河百靈廟的！來歡歡兒的，召河百靈廟的”......吼喊一路。

再往前，便是一排排的平房，莜面村，吃莜面的好地方，盡管未曾品嘗，但感覺應該湯湯不錯！我不咋愛吃莜面，我愛吃湯湯裡的肉疙瘩和山藥蛋，還有茄子泥。

一番風景，便是我們所說的“前路”，班車叫“前路車”，經過的是農區，什麼烏克啊、二份子啊，等等。那是路邊農區的一番風景。從車窗向外望去，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原野，在陽光的照耀下，煥發着勃勃生機。偶爾略過的是遠遠或近近的村莊，或者是幾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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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前，這些村莊，曾經是我們祖輩的家鄉，一處處的平房，院子蠻大，進屋後是簡簡單單的磚地，女主人正在竈邊做飯，或者是為院子裡的豬、雞等牲畜備食。大通炕上，鋪着油布，放上炕桌，擺上些小吃，或者是煤油燈。牆上貼着各種年畫，胖娃娃抱着魚、唐伯虎點秋香......

鄰居們相互間來回各溜，誰家辦喜事，大家都來“攢忙”，農閑時在屋子裡各塔。那就是我坐班車時經過的農村，故鄉的農村，盡管隻是簡簡單單的平房，簡陋得很，但住得很踏實、很舒坦，“鄰裡鄉親挺和睦，老少爺們兒很合群兒”。

沿路的農村，沿路的鄉親，在這通往達茂的路邊，守候着每一輛通往達茂的班車，去了來，來了去，去了又來，不知多少年，偏偏是不去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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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班車，慢慢地，便能夠望到家鄉的小鎮，那個叫作百靈廟的地方。那遠處的，是獨聳的女兒山，至今而守望着家鄉的一草一木，已然成為獨特的地标，訴說着曆史的滄桑，和那歲月的流年。那便是我的家鄉，是大橋、是十字街、是後河、是河東、是夾皮溝......

每每坐着那班車歸來時，或者離開時，總是要望着窗外的這一樁樁、一件件，便是想起了自己的往年歲月。是姥姥拄着拐杖，在大街上的石頭邊站着，身邊是一群老頭老太太；是母親遠遠地騎着那輛“永久”牌自行車，那麼年輕；是自己聽着早上的廣播，溜溜達達去上學；是與同學們騎着自行車，于夜間返回家中的路上，頭上是皎潔的明月，清亮的夜，路燈亮盞盞的，我們的歡笑伴着；是賣煙葉老大娘的一塊餅子，旁邊是叫賣包子的又一個大娘，還有賣雞蛋的大姐......

坐着那班車，一樁樁、一件件，曆曆在目。歲月之風景早已掠過太多，而唯獨這風景我卻是難以忘卻的，已然成為我心中的風景，随着我走遍天涯海角，終是不忘。這，我是要感謝回達茂的班車的。

這麼多年了，回達茂的班車，換了不知道多少茬。從走風漏氣的揚州大轎車，都後來的空調車、大客車，直到現在這客車的運營，已然被私家車的普及和小車兒的拉客，沖擊得客源極度減少。但是，我依然是最樂坐班車的。

我會慵懶地長舒一口氣，想着終于可以回家鄉了，閑适地望望窗外的風景；我會看一會兒車上的錄像，或者是聽着草原上的歌曲，靜靜睡着；我會将自己寶貴的時間，全然交給自己，那簡簡單單的三個多小時，隻屬于自己，在領略風景的同時，想起過往。

離别愈久，愈是不願提起家鄉。因為愈是提起，愈是思念，恨不得時時守候，夜夜相随。然現在，歸鄉總是越來越少了，慢慢的，我很少和身邊人，談起自己的家鄉。談起時，總是強烈的思念着，時常，遙望窗外的遠山，我定然是知道那山之後，有一片草原，叫達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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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經常靜靜的坐着，寫一些東西，提起自己的家鄉，盤算着歸鄉的日子，以及歸鄉後如何計劃自己的日子。我會很早很早地來到汽車站，這個我既願意到來，亦不願到來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總是有來有去，我偏偏是想着歸鄉，不願太早離開家鄉。

家鄉，是我心中隐隐約約的一塊肉，一根最敏感的神經，一個最活躍的細胞，每到逢年過節，就要自己刨出來，計算着日子，思念着親人。而實現這一切的，便是那簡簡單單的班車，發動機一啟動，我便安穩了。不提起，不代表忘記了。反倒，是更加的濃郁，更加的綿長，陪伴着我的人生，我在外打拼的每一天，全然是為了家鄉，深深念着自己是一個達茂人，是家鄉的孩子。

人之生活，總是來來去去，去去來來，如是而已。坐着班車來去這麼多年，悟得了這樣一個道理：離開、分别，全然不是我們的願意；相聚、陪伴，全然是我們的願意。

然往往是離開，方知珍惜，方知不易，方知珍貴，方知難得，于是更加盼望着相聚、盼望着陪伴，在相聚、陪伴時方是更加的珍惜，更加的熱愛。

那一輛輛回達茂的班車，承載着我和我們的思念，深藏在心，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領略着路邊的風景。還是那首老歌唱得好：

“曾經以為我的家，是一張張的票根。撕開後展開旅程，投入另外一個陌生......路過的人，我早已忘記；經過的事，已随風而去。驿動的心，已漸漸平息。疲憊的我，是否有緣，和你相依”......

愈寫，愈思鄉。路過的人，怎能忘記？經過的事，焉能随風而去？

家鄉的班車，仍然在每天來來回回地穿梭着，半小時一趟，半小時一趟。每每望到或看到家鄉的班車，望到或看到“百靈廟”三個大字，仿佛嬰兒看到了母乳，幼童看到了玩具，激動萬分，并分明是羨慕和盼望着，能夠再一次坐上回達茂的車，再回達茂，再回家鄉。

世間再美麗的風景，也分外不及歸鄉路上的風景。

唯願能多回鄉看看，閑适地坐在那班車上，聽着鄉音，緩緩入睡......

昔年的一天，光宇用望遠鏡，瞭望家裡的馬群。我問：“不怕馬跑了？跑遠了能自己回來？”光宇回答：“跑不了，馬再跑的遠，也懂得回家，認識路的”！對此，我日益堅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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