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聽過相聲《大上壽》的朋友們，都會記得裡頭有幾句詞兒：“今天上壽一隻鴨，炕上坐着有壽的媽……今天上壽一隻羊，炕上坐着有壽的娘……”最後那句被說成了“今天上壽一隻雞，炕上坐着閻婆惜”，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玩笑歸玩笑，老北京慶壽誕可真是件有儀式感的事兒。

木雕《滿床笏》|清代民居裝飾

這個典故舊時常用來祈禱多福多壽，人丁興旺。

在過去很長的歲月裡，大部分壯年人并不講究過生日，雖然壯年人也有自己的憧憬：希望興家立業，兒女滿堂，有一天也能做個熱鬧的壽誕。做壽——至少是五十歲，在那個年月等于宣告做壽的人已經慢慢告别了壯年人的行列，變成了受人尊敬的老者，再往大裡說，仿佛人生這件事兒獲得了階段性的勝利，以後每個十年都是為這個勝利多加一塊勳章似的。所以壽誕絕對不能是個可有可無的慶祝活動。

《四世同堂》開篇的頭一句話就是“祁老太爺什麼也不怕，隻怕慶不了八十大壽”。八十大壽，在那個年月，祁老太爺簡直是本胡同的老神仙了，顯然他自己也非常享受這件事；而《駱駝祥子》裡的劉四爺呢，本來就是一肚子“自己沒兒子，這份家業将來不知道落到誰手裡”的感慨，又看見親戚朋友隻随一點兒禮來吃飯，更加覺得大家都想“吃”他，心裡窩火，因此鬧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波。

《慶壽宮》木闆年畫

中國人重視壽誕。《尚書·洪範》說人之“五福”是“一曰壽，二曰福，三曰康甯，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後來簡化稱為“富、貴、壽、考”，無論怎麼講，大概的意思都是人最好又順利又有錢的活到老，享不了高壽即使再有錢吃什麼也就不香了。

古時以“椿”代父，以“萱”代母，老先生們稱為“椿壽”，老太君們叫做“萱壽”，若是父母都在堂，賀詞裡寫上“椿萱并茂，蘭桂齊芳”，是人間的大福氣。

因為長壽的重要，所以老人的長壽不隻是他自己的榮耀，也是全家人的榮耀。“禮兒”繁多的老北京更是這樣了。人們不僅創造了慶賀長壽的禮儀，還專門創造了一位保佑長壽的神仙——南極仙翁，又把“壽”字用多種筆體寫滿一篇，稱為“百壽圖”，松樹、仙桃、仙鶴等等代表長壽的吉祥圖案更是随處可見，所有的一切構成了老北京祝壽傳統禮俗文化的絢爛畫卷。

百壽圖 李書帛

要做壽需要滿足的條件并不少，不止是年紀到了這一條。首先，有高堂父母的人不能大肆慶壽，這是因為“尊親在不敢言壽”，就像《四世同堂》裡，即使天佑掌櫃早過了半百，留起了胡須，可是有老父親在堂，他依然是這個家裡的壯年人；再有，說到“做壽”兩個字家道應該至少是小康，否則别說擺酒席招待親友，簡單吃頓羊肉打鹵面就是預備不起的——

首先要找家熟羊肉鋪子買一塊肥瘦合适的鮮羊肉，跟早早泡上的黃花、木耳、口蘑、幹鹿角菜（一種海菜）等等做成鹵子，澆上花椒油，立時香飄四遠，主要是飄到前來慶賀的親友鼻子裡，使得氣氛更加熱烈了。

富貴壽考圖 黃山壽

如果家境更殷實些，就可以大規模舉辦慶壽活動了。尤其是到了整壽——給有歲數人的歲數增添新勳章的時候：“賀五十”、“古稀之壽”、“慶八十”……更要大加慶祝。老北京一般慶祝的是四十九、五十九、六十九……九是極陽之數，又諧音“長久”，為了讨這個吉利，才有了“慶九不慶十”的說法。但這隻是“慶壽”，少年人過生日另有規矩，不在此列。

《駱駝祥子》裡這麼描寫劉四爺的生日準備工作：

“棚匠‘喊高兒’上了房，支起棚架子。講好的是可着院子的暖棚，三面挂檐，三面欄杆，三面玻璃窗戶。棚裡有玻璃隔扇，挂面屏，見木頭就包紅布。正門旁門一律挂彩子，廚房搭在後院。劉四爺，因為慶九，要熱熱鬧鬧的辦回事，所以第一要搭個體面的棚。”

這裡指的“搭棚”，是因為親友們要在院裡吃飯，夏天不能曬，冬天不能冷，因此要搭起一個臨時的“棚”來。

清乾隆 禦制剔彩八仙慶壽桃式套盒

上頭說過，慶壽不是件簡單的事兒，家庭主婦真得有點兒“活動執行”的能耐——首先，在壽宴頭幾天，她們要翻出家裡親友行人情用的簿子，敲定需要請誰赴宴，寫下請柬；而一般人家也保留着一個寫有親友詳盡生辰日期的簿子，稱為《百壽圖》，以便在月初統籌該月送禮的費用。可是很多主婦用不着這個簿子，她們雖然不認多少字，但簡直是一本本活書，記載着親戚們的生日、基本經曆、互相之間的親疏關系……訂下了親友，就該張羅酒宴規格了。

小康之家可能自家制作炒菜、打鹵面，雖然不奢華，卻十分樸實、熱乎，也能得到賓主盡歡；殷實人家叫來帶着海參、魚翅的“四四見底宴席”：四幹果、四冷菜、四炒菜、四蒸碗……

少不了的還是一碗自家做的長壽面，衆人都希望沾上壽星的福氣。

“子孫捧壽” 壽桃

更闊氣的人家還要請堂會戲，戲碼是吉利的《趙彥求壽》、《八百八年》……大概又是招待親友，又是酬神為父母延年增壽。

親友們拿來壽桃、壽面、壽星老等等的禮物齊聚在一堂，誠摯的祝福着老人身體硬棒，壽享百歲，這是帶着中式人情味的“孝”和“禮”，在熱鬧和溫暖中源遠流長。

作者：旅行的熊

(部分圖片來自于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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