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每個人都有一段豆蔻年華的青澀愛情吧。七十年代的少男少女情窦初開時,是不帶任何金錢、物質色彩的,也不意味要偷吃禁果、步入亞當夏娃的後塵。連牽手都要鼓足勇氣,隻有純粹的質樸。這份年少時的愛戀像極了蒲公英,輕盈、飄逸、唯美,轉瞬即逝卻又劃過心尖。
當時過境遷,當人的稚嫩退卻沉澱有迹時,是誰将這份青澀的情愫提純在幾十年後?如同南方早幾天那場久違的雪。2020年疫情肆意席卷全國長達一年之久,歲末這場紛飛的大雪,終究是淨了天空,澈了眸。那種直抵心底的純淨,是任何情愫無法企及的高度。
43歲那年,家裡全款買了商品複式樓、汽車,還打算年底在郊區建一個500平米的别墅,來年開春送女兒去美國讀高中,算是徹底走上小康之路的家庭了。卻不曾料,老公随後帶走汽車、家裡所有存款、及值錢的東西,和一未婚女子結婚生子成家了,留下女兒和我孤苦無依。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
破裂的夫妻感情是世上最有殺傷力的武功,它猶如洪荒之力,一套連環拳将我五髒六腑震碎。但那些事我不想再提,從别人嘴裡說出來是故事,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是心碎無痕。人前一杯烈酒,我捂着所有的疼,笑着飲完。
那天,我随手發個抖音說:“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器官全部捐獻給需要的人,讓我魂飛魄散,不入墓不祭拜,不再輪回人間,江山給你們了,哀家玩累了”。沒想到第二天就有人加我微信。後來才知道,是我的抖音被熟悉的朋友轉發到“知青”群,然後他輾轉找到了我。
深沉是砂堆積出來的蒼老,韶華是掌中洩落的砂。流年的很多人和事都随着時間風逝了,但“知青”那段蹉跎歲月卻像電腦備份一樣,備份在我生命的年輪裡,備份在時光深處的回望塔。
70年代末,我高中沒讀完,就響應黨的号召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去了,那年我17歲。就是那裡的“知青”生活,那個通過抖音加我微信的男人,撩撥了我的春思。
他潇灑的身影和英俊的臉蛋,在農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時光裡深深映入我腦海,直扣心底。他年輕時長的極像年輕人嘴裡說的“韓國歐巴”,身高一米七六,無論哪個年代都對女生極具吸引力,何況還是不圖錢财、物質匮乏的純真年代。
晚上收工後隻要不下雨,無論春夏秋冬他每天都會按時到農場樹林裡的小徑拉小提琴。小提琴拉的不好,聽得出是初學階段,時間久了,那噪音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但我卻依然覺得很甜蜜,每天天黑後我都會啥也不幹,靠在窗戶邊沿,豎起耳朵認真聆聽那“嘎嘎嘎”要命的“哆來咪”,直到琴聲消失在黑色的夜空,我才會趕緊拉上窗簾,躲在窗框邊沿,偷偷的、呆萌的看他走回來,再徹底消失在視線外。
有天天剛黑就突然下起了雷陣雨,我飛速的撐把雨傘跑到樹林裡接他,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提着小提琴淋着雨急匆匆的從我身邊走過去,弄的我一臉尴尬、呆若木雞似的在那黑夜裡站了好一會。時間久了慢慢才知道他對農場的所有女生都是一副置身度外的漠然。
他性格内向,言談極少,走路酷似張嘉譯。與張嘉譯不同的是,他是昂首挺胸,略帶點點外八字,兩手總是插在褲兜,一幅愛誰誰、沒心沒肺、桀骜不馴的樣子,讓女生不敢靠近。我對他的暗戀卻像開閘的堤,一發不可收拾,卑微的承受着暗戀帶來的痛苦和折磨。
第二年開春,我倆第一批幸運兒享受“父母退休兒女頂職”的政策,一起回城了。我進了職工醫院做白衣天使,他進廠當了鉗工。本以為那一場暗戀不過是煙雨過後的山河永寂。沒想到我家與他家同住一個居民區,僅隔兩條馬路,知青一年半生活竟全然不知。這下把我樂壞了,每天脫下白大褂就繞着彎走那條路回家,好像那是沒辦法的必經之路似的。
通往他家的小街兩旁長滿了杏花,盛開的時候,一團團,一簇簇。一陣春風吹拂,花瓣如仙女散花似的,撒落滿街都是。我三天兩頭飛奔在這春意盎然的小街上,找各種理由,死拉硬拽一同回城的知青去他家玩,或者喊他一起去别的知青家串門,那時的人們沒有娛樂活動,東家走走西家串串,公園坐坐就是常見的娛樂活動了。
他不合群,總是不願意和小夥伴們一起外出,每次都是他的父母或姐姐吼着他出門。反複幾次都這麼擰巴,我幹脆壯起膽子一個人前往他家,時間久了估計誰都看出我在追他。
有一天他拿出兩張省文工團巡回演出的票,笑眯眯的問我願不願意陪他一起去看;說票特别難搞,他團委工作的姐夫托人弄的。我當時懵了,沒想到這“榆木疙瘩”終于開竅了。當長達一年多的暗戀終于可以見光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我反而冷靜了,沉默僵持幾分鐘後,我拒絕了他并起身就回家了。
可能是“姐夫幫我……”這句話讓我抵觸了。回城近距離接觸他一段時間後,發現他在家是衆星捧月的地位,姐姐妹妹父母都要關注、督促他的一言一行,用現代人話說是個典型的“媽寶男”。在打算公開兩人戀愛關系的時候,我希望他有自己的态度,主動到我家來找我,讓我看到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至少我希望的愛情應該是這樣的開頭。可等了一個半個月他始終沒出現過我的視線。流光小街埋杏花,一年多的愛戀最終戀了個寂寞。
後來他經人介紹與一位漂亮女子結婚生子了。有一天路過他家,我索性進門去看看孩子,沒想到他老婆帶着孩子回娘家了。當我正打算走之時,他突然一個疾步串到門口攔着我,臉色凝重的說“當初為什麼拒絕我?”
“這個時候問這話你不覺得荒唐嗎?”我輕輕的怼了一句,推開他就出門了。在期待它出現的時候沒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卻出現了,顯然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當時我除了嗤之以鼻以外還真有一份謝謝不娶的慶幸。
幾年後,我湘大中文系畢業去了深圳,與他從此斷了聯系。直到很多年後回老家探親,聽聞他電大畢業、黨校進修第三年後竟然調到市委當領導了。人生的路太漫長了,每個人都會經曆人生長廊的各種抉擇,隻有經曆繁華與沉淪的曆練,才會逐漸沉澱,形成自身的格局吧?他的轉變,讓我對他的不屑從那一刻開始蕩然無存。但沒有思念,隻有祝福寄風。
加微信後的第二天晚上他來我家了,一個铮亮铮亮的大光頭、滿臉褶子、滄桑、清瘦、高挑的老頭站在我面前時,我差點以為他走錯門了。而他進門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你不是一直在深圳嗎?什麼時候回老家的?怎麼把自己過成這樣了?連着3個問号,把我盔甲刺破,瞬間,我倒在他懷裡哭得天崩地裂。離婚後,在任何場所、任何人面前我都裝的一幅淡若清風的樣子,深怕别人說我是個輸不起的怨婦。那天,在他面前,我像個委屈的孩子。
他扶着我說:我的肩膀随時可以借你靠一下,幾十年的朋友,不能看着你這麼沉淪、頹廢下去。多出去走走,别一天到晚把自己鎖在家裡,咖啡吧坐坐,聊聊天也行。
夜未央,燈火灼成千古殇,對錯無人斷。經曆這些滄桑炎涼後,不曾想這段流年的情帶着一縷溫暖逆光而來。
他像年輕時我邀請知青去他家玩一樣,三天兩頭叫幾個老知青來我家陪我玩撲克牌,玩麻将。當我們玩得正投入的時候,他不見了。過些天會發現我家廚房竈台下壞掉的推門修好了;樓下許久打不燃的熱水器換個電池弄好了;堵塞的下水道通暢了。每次大家玩餓了的時候,他會準時在樓下喊“吃飯了,别玩了”,飯菜還做的一級棒。我這才對他有一個全新的了解。當年“媽寶男”的印象竟然錯得如此離譜。他高冷的外表之下卻是個真實的暖男。他自己家裡的飯菜也是他全包幹,還是出名的孝子。前年城建局副局長位置退休後在家和老婆一起帶孫。這便是牌桌上捕捉到的有關他的全部信息。
佛說: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也許我和他前世回眸隻有999次,才落得一步前塵,一步天涯。如瀉的流年,拾不起的是繁華落盡惹塵埃。
有一天早上醒來躺在被子裡,我微信問他:18歲那年,如果我答應你去看演出,結果會怎樣?一整天都沒回我信息,我以為我打擾他了,一直在自責。沒想到晚上微信響了,他語音說:家裡人多事多,忙到這會才有時間看手機,抱歉啊!如果有這個如果,我一定會和你談戀愛,會娶你為妻,會護你一世周全。但現實已經是另一番模樣,我們都已兒孫滿堂的人,該是沉澱所有情感波瀾的時候了,那無法兌現的諾言,生命中無法延續的情,做一場愛的封印吧。
如果命運是一條湍急的河流,那他就是上蒼派來拯救我于危難的擺渡人!
那天,我坐在涼台冬日的暖陽下,捧着那張泛黃的、黑白“知青”集體照片,凝視他許久,許久。當慢慢抹平被歲月折疊起的這些往日時光時,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感情,有遺憾,有祝福,有酸勁,還有悲傷。時光過的太匆匆,看着窗外的暖陽,不禁潸然淚下。
如果下輩子你還記得我,我一定還追你。我們結成尋常布衣,将日子過成白開水一樣的純淨質樸,将斑斓歲月熬成一碗紅豆粥一樣的滋我補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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