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斯·凡·贊特(Townes Van Zandt,1944-1997)如果知道自己的名字需要一堆星光熠熠的名字來襯托,好教人知道他曾存在過,一定不會高興。
但事實就是如此。這位美國德州唱作人活着的時候亦隻在較小的範圍受推崇,盡管他的粉絲中不乏鮑勃· 迪倫(Bob Dylan)、尼爾·揚(Neil Young)、威利·尼爾森(Willie Nelson)、艾美蘿·哈裡斯(Emmylou Harris)等大名鼎鼎的人物。克裡斯·克裡斯托弗森(Kris Kristofferson)稱他為:“唱作人中的唱作人”。
凡·贊特的擁趸超出民謠/鄉村/布魯斯的領域之外,在其1997年去世前,“音速青年”(Sonic Youth)的鼓手史蒂夫·謝利(Steve Shelley)費盡心思想幫他錄音。唐恩斯·凡·贊特同意了,但很不幸,進棚前他摔壞了屁股。在他的堅持下,他的朋友、巡演經理哈羅德·艾格絲(Harold Eggers)把輪椅上的凡·贊特推進了錄音棚。但情況實在太壞,史蒂夫·謝利不得不取消計劃。
唐恩斯·凡·贊特
關于唐恩斯·凡·贊特的傳說中,最廣為人知的一條根本與他無關。他的摯友、音樂人史蒂夫·厄爾(Steve Earle)在他發表1980年代唯一一張專輯《At My Window》(1987)時語出驚人:“唐恩斯·凡·贊特是世界上最好的唱作人。這句話我會穿着牛仔靴站在鮑勃·迪倫的咖啡桌上說出來。”
這番聲明後來讓他尴尬了很久。凡·贊特為老友巧妙地化解了尴尬:“我見過迪倫的保镖們。如果厄爾認為自己有機會站上他的咖啡桌,那他一定是搞錯了。”
當然,旁人的贊譽是無法定義唐恩斯·凡·贊特的。
他是誰?一個目光深邃的瘦高個,一人一琴漫遊不止。無數城鎮被他抛在身後,但他懂得欣賞它們最美的樣子——在離開的清晨回望時。他預計自己在寫完所有的歌之前就會早早死亡,沒想到竟活到52歲才被心髒病擊中。他出身德州富裕家庭,家族四代經營石油生意,貧窮卻成為他大半生的密友。他極聰明,卻臣服于多種成瘾的欲望下。他是失敗者和厭世者,但沒人能像他把這些事唱得如此詩意。
凡·贊特總是有足夠的時間躺在星空下,用無比溫柔的聲音告訴你:萬事猶不足/凡事皆可背/俱往矣 踏過的每一寸美好土地/但你仍将永不停歇地向它走去”(《To Live is To Fly》)。
最新出版的唐恩斯·凡·贊特的遺作《Sky Blue》
活到今天的話,唐恩斯·凡·贊特将是75歲。3月7日他生日當天,一張遺作《Sky Blue》出版。
這張唱片的實際錄制時間是1973年。那一年對凡·贊特挺特别,他剛剛經曆一生中最高産的時期。1968-1972年,他連續發表了六張專輯,加起來就是一本超越時間的美國民歌集。當時未被他本人唱紅的歌,《To Live Is to Fly》《Tecumseh Valley》《Marie》《I’ll Be Here in the Morning》……在後來的幾十年裡陸續被很多人翻唱,漸漸成為經典。
凡·贊特有魔力。糾纏他一生的躁郁症在他的音樂面前也悄悄躲起來,不敢露出凜冽面目。他清晰的吐字讓人聯想到清澈水底的遊魚,在某種超現實的介質裡移動。對死亡的向往,對人生大部分意義的否定并未通向絕路。雖然生和死首尾相銜像一個圓環,凡·贊特并不反對盡可能多走幾步。
他第一首真正的歌就叫《Waiting 'round To Die》,“我總在爛賭/縱飲和漫遊/這樣比僅僅等死要方便些”。歌的最後,曆經坎坷的主人公終于找到一生“好友”成瘾藥物,與之攜手共待死亡。
寫給友人的《Rex’s Blues》中,浪人賭徒知生知死、無牽無挂。
“如果我有五分錢/我會給自己找一局遊戲
如果我赢到一美元/我會讓銀錢嘩嘩如雨落
如果下了整個海洋/我會把它一口氣喝幹”
凡·贊特對人生的荒誕感拿捏得很精到,以緻悲觀與樂觀,厭世與熱愛人間寸金寸光陰之間已無區别。
這首歌的最後他唱道:“我被時間束縛/周圍充滿愚蠢的韻律/光明出現之前不存在黑暗/我注定将這黑暗抛在身後”。
凡·贊特的現場通常分為兩種:爛醉而疲軟的;明快精彩又笑話叠出的。
錄制《Sky Blue》的同年,他還錄了一張現場專輯《Live at the Old Quarter, Houston, Texas》(1977年才出版)。這一年是他人生的轉折點。接下去,他将踏上四處巡演(浪迹天涯)的路途,還有酒精和毒品等着磨砺他清澈的嗓音。在這次現場,他狀态非常好,說了不少冷冷的笑話,觀衆熱情地報以笑聲和掌聲。
其中一個是:“一個醉鬼在酒吧門口問另一個醉鬼,天上那東西是什麼,太陽還是月亮?那人答不出來。這時來了第三個醉鬼,二人問他同樣的問題。他答道,我怎麼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典型的凡·贊特式對人類生存狀态的冷眼旁觀。
在這一年相對輕松的狀态下,他去了一趟佐治亞州的亞特蘭大城,拜訪友人比爾·海奇佩斯(Bill Hedgepeth)。海奇佩斯的正職是記者,也是一位音樂人,他家有一間當時很少為私人擁有的高級錄音室。凡·贊特進了這間私人錄音室,錄下當時萦繞在他腦海的歌。
錄音時他不用面對觀衆,不用講笑話調劑氛圍,也不用擔心這些歌好不好賣。歌聲在私密的房間裡流淌,11首歌中包括兩首首從未發表過的作品,幾首翻唱作品,以及幾首來自以往專輯的舊作。
這些歌和《Live at the Old Quarter, Houston, Texas》一樣,帶有某種清新的氣息。即使翻唱的是殺人者悲慘命運的《The Hills of Roane County》,他也一樣用流暢輕盈的琴聲把故事娓娓道來。
未發表過的兩首歌是《All I Need》和《Sky Blue》,内容是他一生的主題。想要自由卻屢屢被命運捉弄;同一首悲歌唱了太多遍,最終定義了他的人生。“對我來說/生存就是狠狠嘲笑心滿意足的面孔”(《Sky Blue》)。
他也唱了自己最有名的一首歌《Pancho & Lefty》,聲音在這裡聽起來非常年輕。顯然,唱歌的人既不是亡命之徒Pancho,也不是挨過漫長人生後施施然老去的Lefty,而是一個被美妙編織的琴聲抹去憂愁的年輕人。歌聲和面龐一樣沒有一絲皺紋。
“我所有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對我來說都不值一提/我将很快死亡/這個世界的一切終将沉入忘川”(《No Deeper Blue》)。
幸運的是這個世界還不打算把他忘記。就像他活着時一樣,總有“新”的作品問世,提醒人們有一個唐恩斯·凡·贊特曾經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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