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劇照
文 | 散墨
7月24日《音樂周報》發表了一篇名為《小白船PTSD?兒歌何以成為“陰樂”》的文章。文中提及“《小白船》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原文注)的産生、《小白船》成為“文化符号”等命題,并立足于網劇《隐秘的角落》展開批判,認為“《小白船》猶如陽光雨露,無論如何也不應成為童年陰影,變成‘陰樂’”,并對“陸續有懸疑劇驚悚劇癡迷者用經典兒歌做文章,有意無意地制造和發現‘恐怖童謠’”,使之“成為一個商業賣點”的做法表示極力反對。筆者贊同以上說法,但還想就《小白船》“陰樂”化的生成機制問題想談談自己的一些淺見。
“陰樂”是沒有學術定位的口頭叙事文化概念,至少截止到撰稿,中國知網上沒有關于它的任何記錄。《三聯生活周刊》2020年第27期發表的《隐秘的“陰樂”》是目前所見最早關于“陰樂”的文字表述,《小白船PTSD?兒歌何以成為“陰樂”》較大可能也是受了它的影響吧。《陰樂圈》是明星動力公司于2005年10月01日發行的專輯“Unhip-Hop”中的一首由葡桃作詞演唱的饒舌歌曲。但這首歌主要講述網絡歌手、網絡歌曲初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一些追名逐利、自以為是的業界亂象,顯然《陰樂圈》裡的“陰”作動詞理解更為合适,略帶調侃地叙述着音樂被“陰”後的圈内傾軋之相。
尹克榮
《小白船》本是朝鮮歌曲。1924年9月,朝鮮作曲家尹克榮的姐夫去世,她姐姐常在白天寂寥地守望着天空中微微隐現的半月,尹克榮便以此為題創作了歌曲《半月》,這首作品在朝鮮的傳播語境中具有童謠和追思曲的雙重屬性。20世紀中葉,《半月》被翻譯成中文,遂以兒歌《小白船》的名稱廣為流傳。朝鮮本土音樂受中國民族五聲性調式影響較深,《小白船》便是典型的五聲宮調式作品,三拍子的節奏進行模式也符合船兒搖曳的形态特征。作品速度舒緩中庸,懷舊感傷與中規中矩、氣氛肅雅的旋律形态相結合,并在意象建構的歌詞加持下,成就了哀思之曲的意蘊。
音樂作品的感知和理解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其所依附的語境與情态。《隐秘的角落》無疑為我們解讀《小白船》搭建了近乎儀式化的“祭台”,所有的觀衆都被聚合到特定的劇情之中,并借由畫面與鏡頭的調度實現祭司的角色在場。在《隐秘的角落》第一集臨近結束的位置,一間破舊的小屋裡,女孩在回看白天爬山時的錄像,突然喃喃自語道“好像有人被推下去了”,随後兩個男孩從陽台反身回到客廳。此時的機位在男孩身後,鏡頭中畫面的結構也很值得玩味——兩個男孩子背對着鏡頭,上衣均為白色,橫亘在畫面兩邊,突兀地占據着大部分空間,被擠壓的中間位置的是女孩驚恐的眼神和手中舉起的相機。
《小白船》的音樂在此刻被喚起,緊接着鏡頭推進,男孩們淡出鏡頭,畫面中心點逐漸聚焦到相機上面,伴随着鏡頭的推進,背景襯托着女孩恐慌的眼神——望着對面的兩人搖曳不定。随後《隐秘的角落》開始使用蒙太奇手法進行倒叙,相機快退、播放、暫停,畫面圍繞着建構事件過程展開叙述;同時《小白船》的歌詞被打散,不再具有語義意義,而進化為祭台的“貢品”。于此,歌曲被符号化為“與兇殺有關的恐怖事件”。
音樂作品誕生之後,其本身便進入接受者語境進行重構,這種重構有可能會打破作品本來的意指,甚至會消融到初始的對立面上。就像艾瑞克·萊維所著的《莫紮特與納粹》就完美诠釋了“第三帝國對一個文化偶像的歪曲濫用”,但不可否認,在“二戰”中的德國這是如此地自然與符合邏輯。《小白船》不管作為天真的童謠還是傷感的哀歌,都不會直接符号化為“與兇殺有關的恐怖事件”,但由于與特定劇情的結合,使其重構了童謠與哀歌的叙事邏輯,而異化為“陰樂”。
《小白船》“陰樂”的生成與童謠本身的陰影負荷有較大關聯性。童謠是童年的代名詞,心理學家弗洛伊德認為童年的經曆會随着時光的飛逝而逐漸淡忘,但會頑固地隐藏在潛意識之下,甚至會被不經意間喚醒。而童年心理創傷則存在于每個人身上,童謠喚起的是童年的記憶,且多半是與逝去的光陰、親人相關,因此童謠本身飽含着“唱着唱着就哭了”的因子,也就是陰影導向了“陰樂”。
最後,不得不提抖音等自媒體工具的推波助瀾,本來《小白船》的“陰樂”印象僅存于《隐秘的角落》的觀賞者,但抖音、快手的目的性推廣模式,無疑促成了《小白船》“陰樂”化的全網普及。僅以“湖南娛樂”7月19日在抖音平台上傳的“秦昊給米粒唱《小白船》”短視頻為例,截止到7月26日已被點贊173.9萬次,留言8.7萬條,轉發2.8萬次,尤其是留言部分更是以“一起爬山嗎”“我還有機會嗎”奠定了《小白船》“陰樂”的文化屬性。
此外,童聲似乎也被扭曲為童謠“陰樂”化的一種載體,如《揚子晚報》7月3日文娛A13版《“恐怖童謠”吓人,留下追劇後遺症?》引用喜歡懸疑、推理的朋友們的觀點認為,“天真稚嫩的童聲,與詭異的音樂、歌詞結合在一起,可以形成一種巨大的反差感,營造出恐怖的氛圍,所以在不少文藝作品中,都會找到讓人不寒而栗的童謠。”
但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因為《小白船》等個别童謠的“陰樂”加工,而盲目認為童年被披上了可怕的陰影,或者說童謠被完全“黑化”。這隻不過是音樂作品作為個體元素參與到影視劇創作中的“斷章取義”和引申化推演,它依附于《隐秘的角落》的傳播時空,也終将會融逝到天真童謠的原始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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