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平時會耍耍筆杆子,在報刊雜志上發表了一些文章,但沒有文憑,始終找不到好工作。在工地上做了一段時間,腳被磚頭砸腫了,覺得有風險辭職不幹。找了一個多月的工作,總算進了一家膠袋廠,成了一名包裝工。這天,馮老闆見我的字寫得比較好,問我是什麼文憑,我說我沒有文憑,但會寫文章。她覺得會寫文章的人思想缜密,做事肯定比較細,于是安排我理貨。碰到出貨的時候,叫我負責裝貨櫃。那也不是什麼輕松的活,隻是比起打雜來有面子一點。
幹了一段時間,統計數量從沒出過差錯,馮老闆非常滿意,決定提升我做她的文員。做文員可輕松多了,上班坐在辦公室裡,有空調吹。她外出的時候把我帶上,鞍前馬後幫她做點事情,還有小車坐,别提有多爽。由一名普通員工,我一下子成了老闆的紅人,真是人見人眼紅。
說起來,馮老闆在員工們眼中是非常刻薄的一個人,而且脾氣古怪。員工們每天累死累活地幹,夥食很差,不是青菜就是蘿蔔,而且沒有油。肉說是說每餐都有,但每個人最多分兩三片,薄得像紙。菜都是她自己親自去買,有人就問我:“你經常跟馮老闆出去,那些菜是不是從農貿市場撿來的?”我笑而不答。真實情況是,她确實帶着我到市場上撿過那些菜農賣不出去丢掉的菜,不過,不是經常能撿到。我若透露出去,傳到她的耳朵裡,我的位子都保不住。她的古怪脾氣就是不許員工們談戀愛,說談戀愛會影響工作,誰談就炒誰的鱿魚。特别是那些搞婚外情的,她是發現一個炒一個,恨之入骨。
見我愣在那裡,馮老闆歎了口氣,說:“你不樂意就算了。我的兩個女兒在國外,好幾年沒回來了,這心裡感覺很空。相處久了,我把你當成了我的兒子。”把我當成兒子?我心裡可别扭得很,暗忖:“把我當成兒子,一個月才給一千來塊錢,有這樣對待兒子的麼?真是笑話。”她似乎有點失望了,又裝出很坦然的樣子,從包裡取出一叠鈔票,數了數交給我,說:“加上全勤獎,一共兩千零二十塊,拿着。”
我的工資突破兩千了!我心裡甭提有多高興,連聲道謝。
領了工資之後,我心想:“這老婆子也着實可憐,别看有的是錢,可内心空虛啊。她這麼年紀,幹脆幫她洗回腳拉倒,做一回她的兒子也不算吃虧。”想到這裡,我打了盆熱水端進了辦公室。
“老闆,我來幫你洗個腳吧。”我很自然地說,其實心裡還是特别不爽,因為長這麼大,就是我的親生父母我也沒幫他們洗過腳。見我端來了水,馮老闆臉上樂開了花,笑得那皺紋一堆一堆的。
馮老闆脫下鞋子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年紀大了的人腳不會出汗,我蹲下身并沒有聞到刺鼻的臭味。幫她脫掉了絲襪,她把腳放進了腳盆。我輕輕地幫她揉着腳,她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很享受的樣子。
大概幫馮老闆洗了十來分鐘的腳,她始終閉着眼睛。我對她說洗好了,她才睜開眼說謝謝。
當我把腳盆裡的水端出去倒掉之後回到辦公室時,馮老闆笑眯眯地對我說:“小鄒,過來。”看她的樣子是要給點錢犒勞一下我。我近了過去,果真是。隻見她掏出五十塊錢,說:“我到足浴店裡洗也要五十塊錢,你就拿着吧。”看來,她真是個很現實的人啊。如果幫一個老太婆洗一次臭腳就是為了得五十塊錢,我情願一個月不吃早餐,——我一個月的早餐也就花這麼多錢。我無論如何不肯收她的錢。她覺得我嫌少,又加了五十塊,我也不要。
最後,馮老闆很無奈,對我說:“你這個人太實誠了,幫我洗腳還不要錢,我心裡也過意不去啊。”我說:“沒什麼,就當是給我媽洗了一次腳吧。”她聽了很感動,說:“我的心情今天特别好,給員工們加餐!”
到底加了餐沒有?真加了,每個員工碗裡多了兩片肉,薄得像紙。
又過了兩個月,我辭職走人。馮老闆挽留我,說:“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哪裡對不住你說出來,不要走。”我說:“打工也不是長久的事,想回老家做點什麼。”真要走她也沒辦法,又提幫她洗腳的事,要多算兩百塊錢工資給我。我依然不要。
多年過去了,想起那件事情我心裡還是有點别扭。其實,為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洗一次腳,也沒什麼
《花語》特約撰稿人:鬼眼穿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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