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水

繭形壺劃開水面

陶的火焰貼近波紋

青絲撲進倒影，搖曳着

風吹蘆葦蕩

沙沙之聲

聽起來更美，更憂傷

沙土之下，馬蹄聲陣陣

血腥的氣息，猶未洗淨

風吹着，水底的泥土想要浮出來

在人世間

清一清現場和線索

若對水進行測繪

三維坐标必得天、地、人系統

自東向西流去

唯有愛，是西漢水裡痛苦的黃金

為了不白白來此一趟

我嘗試打開水的剖面

直擊命運的衍生

問題是，每一次投石問路都是徒勞

水花濺起，又消失

愛情的劃痕

在時間的水流中無從标識

大堡子山

墓葬，挨挨擠擠

全然不顧那些上山又下山之人

秦公簋、青銅鼎、鸷鳥形金片、回頭虎……

是秦西垂陵園的素材

被盜墓人演化為多元方程

風，吹來落日餘晖

拉長曆朝曆代的身影

哭腔和靜穆被拉長

贊歎和痛心也被拉長

秦人釀酒，以“秦”作物為佳料

青銅器殘留的酒香

漂洋過海

也掩不住先祖的豪氣

山頭，樹根像胡須一樣挂在地下城池

大堡子山站在中軸線，衍生陰陽

正西，挑着寺閣山和鸾亭山的神殿

正東，連着西漢水的源頭

秦時明月，點點星光

對着口唇紋，久久凝視

她暗含萬種風情

也隐藏着向東而進，九都八遷的秘密

寺閣山

山路曲升，草木葳蕤

蟬鳴結成濾網

蓋住了人世繁華

我為此放松片刻

頹廢的日子，為我放松片刻

寺閣山也需要放松下來

打開天籁，為自己漏下寂靜

到達山頂時，先人已做了鋪陳

但要小心翼翼，陷進去

借着手鏟明晃晃的反光

向地層之下發送訊号

心有靈犀，未必不是假象

我也忍不住向人間發出信息，不見回音

他們趕來止損，以防陷入兩極無窮

陽光明亮，野草擁擠

寺閣山穩穩地

端出四角坪

天圓地方，環環相扣，合抱如一

沉睡在黃土中的風和雨

在我半醒的身體裡蘇醒

在天與地、古與今的托盤中

相遇之人，各自增減着砝碼

以祈得平衡之境

考古現場

日月星辰，輕覆秦的上空

薄薄的人世，不足以藏身

粗粝地活下去

精緻地祭天、祭地

祭禮樂祥和，四野清明

祭人間煙火，風調雨順

點火的炮仗，消融在天籁

傳說救過太陽性命的馬齒苋

護住秦人的腳印

狗尾草托舉雙臂

沒有玉佩，拿野草裝飾腰帶

牛筋草、馬唐草和蒺藜匍匐在地

耕土和夯土，是不同形式的自留地

薄薄的覆蓋，孕育不了糧食

惟永恒而堅硬的存在

遇水，遇上溫熱的手指

遇上愛裡

被激發的那⼀部分

便會顯現出來

祁山堡

武侯祠被一棵無刺的皂角樹

鑒定真僞

無刺皂角，被人們津津樂道

風吹着，皂角葉片搖晃

不必擔心被刺紮傷

而我們避而不談的東西

都像極了刺

比如諸葛亮六出祁山

繞遠道，制隴西

終遺恨綿綿

比如黃頭黑面，紅蓋頭

智慧與美麗之間，不可兩全

比如前後出師表

從時事到人心，嚴峻如疫情

諸葛以羽扇遮面

喜怒不形于色

祁山堡暗道深蔽

生死不從于天

千年前，旌旗飄搖，厮殺聲陣

而今，無刺的皂角樹

像一個光滑的逗号

悲歡不溢于面

秦皇湖

陽光，抖開紗帳

讓秦人在第一處落腳點

睡個好覺

風伏下身來

扭動蒹葭的腰肢

秦皇湖的波紋翻了個身

翡翠綠，飛出點點白鹭

高高的天台山，隔湖相望

準備好祭祀的圖騰——

六八圖的圖

鸷鳥騰飛的騰

天氣最熱的時候

秦皇湖的水，連接天河

乞巧的女兒，打破了甯靜

從這裡走下去

就是秦公簋上活字印刷的銘文

愛情慢

在西漢水邊，愛情是慢的

緩緩地流淌

像秦人釀酒的程序

草鞋、竹筐、采集野果

蒹葭搖落風聲

大河漲水，泥沙俱下

慢得經年累月

慢成無數可能，一種結局

最慢的愛情

顯現的本身最慢

是臨别“等我回來”花費的慢

是口信穿越戰事輾轉的慢

是落在枕上的淚水

析出鹽分和疤痕的慢

幹的漬，濕的鹹

一座鹽井祠，颠沛流離

守護着慢。最慢的愛情

慢慢上山

墓葬群的青銅、玉器、金箔……

析出的鏽斑

都是慢的痕迹

作者簡介：

雷愛紅，甘肅省作協會員，隴南市作協理事，兩當縣作協主席。現供職于兩當縣文化館。詩歌、散文、小說，報告文學等散見于《飛天》《星星》《甘肅日報》《金城》《北方作家》《開拓文學》《天水文學》《六盤山》《三亞文藝》等，有作品收錄和獲獎，出版詩集《慢城流光》。

監制：杜東陽 責編：王強 編輯：馬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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