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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尾樓20年後的生活

圖文 更新时间:2024-08-16 03:17:56

爛尾樓20年後的生活(住在24年爛尾樓裡的人)1

從山清水秀的養老勝地到變為爛尾樓盤,二十多年間,澳洲山莊的名字總被人一再提及。上世紀90年代,很多人看中其自然風光和美好的配套規劃,選擇買下這裡,誰知卻成為“沒有房産證”的業主。

曆經風風雨雨,有些購房者不再想與澳洲山莊發生任何關聯,有些卻選擇居住在爛尾樓裡。留守的業主長期保持在30戶左右,即使面臨諸多不便,也不能阻止他們于房前屋後開辟出自己的生活。

時光荏苒,如今,他們都老了。從簽下購房合同那刻起,2000多名業主的人生徹底改變。山莊爛尾至今,業主的年齡普遍偏高,目前最年輕的也有50多歲,最年長的超過90歲。在過去的時間裡,有人堅守,有人離開,有人逝去,在希望和失望間,消磨了二十餘載。

重建之路依然漫漫。業主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拿到自己所購房子的房産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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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山莊航拍圖,可以看到其附近是金坑水庫,依山傍水。

被“爛尾”擊碎的養老夢

在地圖導航軟件上,澳洲山莊坐落在廣州市黃埔區九龍鎮金坑村,被标注為“農家樂”。在它的附近,有一個“澳洲山莊”公交站點,有3條公交線路途經,其中一條停運。有一個以“澳洲山莊”為名的汽車美容店,還有一個山莊大排檔、一個山莊超市。但大多數周邊的居民,一提起這個建在深山的樓盤,往往稱呼它——“那個爛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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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山莊小區内的樓棟,不少外牆已經長出青苔。

那個爛尾樓的入口,沒有富麗堂皇的廊柱式結構,甚至沒有一個鐵門,隻有一塊已經褪色泛黃的牌子,寫着“澳洲山莊”。入口附近,有塊半埋入土中的奠基石,顯示當初奠基時間是“1992年12月15日”。

遠遠望去,澳洲山莊依山而建,樓棟點綴在一片蒼翠之間。爬坡而上,一排排樓房映入眼簾。上世紀90年代的建築格局,樓高以6層左右為主,外立面磚牆的馬賽克逐漸剝落,印上了青苔。山莊四處空蕩蕩的,道路兩旁雜草叢生,棕榈樹高得足可蔽日,耳邊隻有蛙聲與鳥鳴齊響,夏蟬與蟋蟀聒噪。

地處半山腰的住宅區已大半成了空房子,有的連玻璃都沒有安裝,樓梯間完全發了黴。有的陽台上不知什麼緣故長了一小株樹,蹿得老高,也沒有人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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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打理的住宅樓。

下午兩點半,89歲的馬敏莊倚在一張藤木靠椅上,房子裡的牆僅刷了一層石灰,沒有上漆。近山濕氣重,早已現出斑斑黴迹。龍舟水時期,廣州的雨在一天之中變幻莫測,老人下午隻好待在屋裡,看看電視。

馬敏莊住在澳洲山莊C區,位于半山坡。從C區到山莊正門口,連續下坡,陡得讓人心驚。老人身體尚算康健,但畢竟年齡太大,自己一個人進出山莊已不再現實。兒子每個禮拜會帶她到幾公裡外的市場買菜,或者幹脆在看望老人時直接開車送過來。

假如從開發商資金鍊斷裂的1998年算起,澳洲山莊目前已爛尾24年。山莊由6個區域組成,分别是A、B、C、D、EA和别墅區,先後共建房屋約292棟,其中封頂(包括建成)共225棟,其餘為在建和爛尾工程。一份官方資料統計,山莊總共售出2386套,其中解除合同865套,停供139套。

馬敏莊就生活在這裡,倏忽已20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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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歲的馬敏莊老人,在這個爛尾小區内已經住了二十餘年。

6月的雨總是下個不停。休息充足,馬敏莊在身邊摸出一本書法字帖,飄逸的方塊字蘊藏着宋代詞人的精神世界。菩薩蠻,鹧鸪天。馬敏莊左手舉着字帖,雙眼全神貫注,右手手指開始在空中臨摹,每個字的一筆一劃吸引了她的全部興趣。

山莊熟識的人都稱呼她為“馬老師”。當1998年她買下這個位于C區第一排的房子時,才剛退休不久。此前馬敏莊在大學教化學,勞碌了大半輩子,想找個房子頤養天年,“等老到不能自理了再去養老院”。

“首期3萬8,月供488元”,這是廣州澳美房地産開發有限公司開發澳洲山莊時打出的響亮廣告。時隔多年,很多業主都能回憶起這則售樓廣告,馬敏莊也不例外。當時,商品房還是新鮮玩意,國内住房按揭才剛剛起步。澳洲山莊采取“全免息分期付款”、購房者向開發商支付月供款的策略。“免息分期、環境優美、配套齊全”,澳洲山莊的廣告鋪天蓋地,商場裡有、報紙上見,一下子吸引了大批購房者。至1997年11月,澳洲山莊售出約1800個單位;至1998年,賣出的數字達到2000多戶。

馬敏莊記得,在别人的一番撺掇下,她上了一輛看樓的大巴。來時颠簸,但下了車,登高望遠,能見有山有水。她聽說,開發建設中的澳洲山莊坐擁3000畝天然水庫,規劃的設施包括豪華業主會所、老人院、泳池、網球場、健身房、卡拉OK、超市、食街……

她一下子就相中了。50多平,兩房一廳,一樓還帶小花園,均價3000元左右。馬敏莊盤算自己多年的積蓄,咬咬牙簽了認購書。“首付的錢,自己攢的還不夠,好在剛工作的兒子那裡湊出萬把塊錢。”她說,這才勉強補了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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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澳洲山莊,樓棟嶄新,小區環境優美。

實際上,那一年起,開發商資金就已經出現斷裂。2000年前後,盼着盼着,山莊終于陸續交樓。雖然水電不太完善,但包括馬敏莊在内的許多業主還是住了進來。

最初,山莊到市區有樓巴,内部有穿梭巴士,也有不少吃喝玩樂的地方,像水上餐廳、西餐廳,還能坐汽艇遊水庫……許多人來此走親訪友,頗熱鬧過一段時間。

然而,曆經澄清、拉鋸、安撫,多番掙紮過後,項目終告爛尾。慢慢地,樓巴停了,穿梭巴士沒了,花園裡的噴水池再無人打理,好看的盆景盆栽被陸續挪走,山莊最終歸于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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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敏莊在山莊内的小道上行走。

住在爛尾樓的日常

住在爛尾樓,最大的不便是缺乏現代化的物業維護管理。目前,山莊的正門還有些保安人員,對進入山莊的人車進行盤查登記。山莊方圓幾公裡很難叫到外賣,快遞也隻能送到大門口,多年來好似時光在此停滞。

來自北方的楊國鋒同樣買了一樓單位,60多平方。“還沒收樓,就有小道壞消息傳開了。”因開發商資金鍊出現斷裂,楊國鋒的收樓計劃被迫從1998年推遲到2000年。雖然收了樓,楊國鋒感到半喜半憂,因為收樓标準沒有達到:“收樓時很多問題,滲水漏水啊,牆不平啊,還有門窗問題,都沒法解決了。”

在山莊住下,需要處理的麻煩事真不少。由于缺乏維護打理,小區雜草瘋長,免不了有蚊蟲鼠蟻。楊國鋒夫婦倆住進來以後,有次清理房前的雜草時,發現了兩條蛇。“綠色的,盤着一圈,跟玩具蛇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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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缺乏物業維護,澳洲山莊内雜草處處。

馬敏莊老人則經曆了更多。比方說,以前的水電經常不正常,“一停水停電,我就隻能跑掉”。又比如,樓盤爛尾後,後期的擋土防水工程就沒人做了。大雨後形成水浸,雨水就順着一股腦兒進了家,無法及時排走。為了杜絕隐患,馬敏莊隻能自己掏錢,将廚房、衛生間的防水全面重新裝修。還有一次,她外出一個月,回來發現白蟻侵入,把家裡的東西蛀壞了。她隻好請人把洞口補住,播撒白蟻藥消滅掉這些“讨厭鬼”。

山莊的夜來得早。不到晚上8點,萬籁俱寂,隻有零零散散的窗戶透出微弱的燈光。曾經,夜晚是最讓業主們擔驚受怕的時候。“黑不溜秋的,有時候晚上有人拿手電筒照向你的屋子。”住在A區的業主周姨說,她始終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不敢貿然出去查看情況。唯一的應對方法就是每到晚上,家裡就提前把窗簾拉得緊緊的。

有一段時間,山莊常有小偷光顧,此外還有“大偷”。馬敏莊笑了笑:“大偷就是用車,把整個房間給搬光了。”住在A區的業主劉永廣則記得,有些空房子窗戶的鋁合金,甚至都被人敲掉拿去賣了。

既然生活如此不便,為什麼還要住進來?面對這個問題,不少業主直言如果不住進來,房子可能就真的打水漂了,“好歹是自己的房子”。“人的适應性很強,你在什麼環境,就按這個環境來生活就行。我們老人什麼都經曆過,所以什麼都能看開。”馬敏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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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主劉永廣,從1999年就搬進山莊居住。

悲情下的堅強與期待

2019年,廣州21号線後半段開通,與澳洲山莊隻有一馬路之隔的金坑地鐵站投入使用。通了地鐵後,山莊也不是一個那麼偏僻的地方了。

差不多那個時候起,楊國鋒夫婦倆就搬進山莊C區的小兩房,“好壞先不說,這是我的房子。現在年齡大了,這也算是養老的地方吧。”楊國鋒說。他們把屋裡一番拾掇,又在門前搭了一個小院,桌椅齊備,得閑可以從容飲茶。

有不少人在山莊裡辟了自己的一小塊地,有種土豆的、種番薯的、種辣椒的……山莊的荒地成了種植試驗基地。“不為自足,就是種着玩。”對于種菜,住在A區的周姨說,她和老伴退休後住進這裡,兩人種菜種樹,鋤草打理,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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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業主在山莊裡種植為樂,這是業主何先生和他自己打理的一塊地。

住在C區4樓的老強今年85歲,屬于老人中年齡較大的一批。山莊的坡很陡,外出交通也不便,他對山莊的管理有一肚子怨氣,但對鄰裡關系還是心存感激:“很多鄰居看到我是老同志,照顧我,送菜給我,很感動,很不好意思。”

老業主們還發現,這兩年來,住進來的人慢慢多了,這個之前一成不變的山莊也在發生着點滴變化——原來處理垃圾的方式是燒垃圾,現在已經使用垃圾車,定期運走;原來水電很不穩定,現在已經不太會影響正常生活了。由此,山莊也吸引了附近的人前來租住,業主和租戶共同在這裡居住,也慢慢互相熟絡起來。

對于大家來說,能夠相聚山莊就是不一樣的緣分。業主劉永廣還能想起以前的日子:“早期活動很多,打撲克,唱老歌。”有時地點選在劉永廣的花園,有時在路旁的樹下;一群人聚在一起,把歌詞抄起來,有人指揮,大家一起唱。業主還曾将A區一間空房開辟成“業主之家”,人多的時候搞些集體活動。

劉永廣現在還保存着以前業主活動的照片,時間跨度十幾年。大家垂釣、遊玩、摘果實、爬山、散步、觀水庫,留下了一個個快意的瞬間。今年端午時節,他們還在一起包了粽子。

“爛尾是悲情的事情,但這裡生活着一群快樂的、期望美好的人。”有業主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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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山莊内,相互打招呼的業主們。

有生之年的願望

在澳洲山莊爛尾後,幾經騰挪,山莊所在地塊的轄地從增城劃到蘿崗,再歸黃埔。開發商資金鍊斷裂後,這群買下澳洲山莊所編織養老夢的人,在各種文件中的稱呼也在發生着變化:有時是“業主”,有時是“小業主”,有時成了“購房人”。

這麼多年下來,有業主步履不停,甚至登報建立了業主群,派出代表去與開發商斡旋。也有一些人不再抱有希望,年深歲久之後,他們更多把購買澳洲山莊房子當作人生中一次失敗的抉擇,盡力遺忘。在他們看來,代價當然是慘痛的,但就像一個潰癰,久了總會慢慢結痂。

可就算如此,澳洲山莊卻總在某個時刻跳脫出來,跟他們的人生發生躲不了、避不開的牽連。比如,一位女士多年前在澳洲山莊買了一套房子,繳納了一半的房款後樓盤爛尾,就一直沒管。當她近年來打算在黃埔買房時,卻發現澳洲山莊地塊的所轄地已由增城劃歸黃埔,導緻她的購房名額被占,經多番奔走才得以解決。

24年,足以讓一個滿懷壯志的中年人走向退休,開始變為滿頭銀發,對世事變得淡然和健忘。24年,也意味着分布在每年每月乃至每一天的,關于有些人逝去的消息。比如去年,愛種菜的業主周姨的老伴突發疾病去世,從此隻剩下周姨一人在山莊居住,與貓為伴。

有生之年,大多數澳洲山莊的業主都明白重建之路漫漫。他們唯一的希望是:取得一張房産證,作為過往歲月的一紙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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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山莊内一角。

采寫:南都記者馬輝 陳傑生

攝影:南都記者張志韬

視頻:南都記者劉威 林耀華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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