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孜然
△今天這篇文章的配圖來自電影《将來的事》
1.
和朋友說起父母最近給我介紹的一個男孩子時,她們都會半開玩笑地表示有點羨慕。“诶,你不要的話給我好啦。”
那是一個富裕經商家庭的兒子,據說學曆很一般,但人很孝順——這是父母介紹他時給出的信息。我們兩個人的父母算是普通朋友,一次閑聊時發現兩家人的兒子和女兒同齡、單身、适婚,就一拍即合,說要讓兩個小孩先加上微信,“聊聊看能不能成”。
此前我父母已經推薦了好幾個男性給我了,都是類似的過程和形式。而我每次加了對方微信之後,都是尬聊幾次就不再聯系了。也不是故意對父母的“線上相親”安排陽奉陰違,就是感覺要和一個陌生人忽然深度聊起來、并且能聊到一起,實在是太難了。
這一次也是,我和他說了說工作和天氣,就不知道如何繼續了。特别無奈的是,他時不時會誤會我的意思,比如想知道他的職業,問“你現在做什麼工作”,他會回答“在做表,明天要交”之類的,讓我默默尴尬。
本來想就這樣不了了之好了,和朋友閑聊吐槽起來,她們卻覺得他的種種誤會都很好笑,“很可愛”,又加之看他照片長相還可以、家境也好,完全可以再聊聊。
我想,自己大概是有些刻闆印象先入為主了,因為聽說他學曆很一般,就覺得他的那些誤會是他理解能力很有問題的表現,而不像朋友們覺得那也挺正常挺可愛的。我決定放下偏見,跟他保持聯系看看。
但沒過多久,我和這個素未謀面且“潛力很好”的線上相親對象,居然卷入了一場“網絡罵戰”中,從此反目成仇。
2.
起因是,他在朋友圈轉發了一篇控訴“田園女權”的文章,還附加評論“這種垃圾就不配得到愛,反正我是看得很清楚[摳鼻] [摳鼻] [摳鼻]”。
作為一個一直很懷疑有“田園女權”這種女權主義存在的人,我懷着好奇心點開那篇文章看了看,發現通篇控訴的是在cherry送鍵盤活動指明“送五個男生”、某警校招生規定“女生錄取比例不超過15%”的微博下面,那些因為質疑這些做法涉及性别歧視,留下評論表示極度不滿、語氣有些激烈或者挑釁的女性。
作者為cherry以及警校的做法辯護,同時把發出反對聲的女性等同于那些說郎朗太醜不配他妻子的人,一起列入“田園女權”“極端女權”的行列,把她們罵了一通。
看完我給那個男生評論:那些女性認為存在性别歧視,你認為沒有,那就事論事,為什麼要給她們戴上一個“田園女權”的标簽然後痛罵呢?一方面,如果你反感的是她們的評論太“極端”,那你罵她們是垃圾不也很極端嗎?另一方面,對于那些嘲諷郎朗的女性,她們也沒有聲稱自己是女權主義者,無端說她們是“田園女權”,隻會影響大家對真正的女權主義的印象而已,給女權整體抹黑。
沒想到他特别生氣,和我在朋友圈裡開始了幾十回合怒氣沖沖的評論回複。他的看法是:那些質疑cherry活動和警校招生的女性根本就不僅僅是在懷疑有性别歧視已,因為這兩件事裡顯然不存在性别歧視,她們就是見不得男性比女性好,想憑借女性身份獲得好處,“不管這樣的家庭和社會後果是什麼”。其次,他不在意真正的女權主義者是誰、做了什麼,但是貼“田園主義”标簽的方法有助于大家識别、讨論和對抗那些“垃圾”。
他覺得身為男性,被一些女性攻擊、威脅、或者占便宜了,很不舒服,“反田園女權”則是一個讓他能理直氣壯地反擊和宣洩情緒的網絡大陣營。所以不論我再怎麼說他的歸類有問題、指代有害,他都不以為然,隻是不斷地控訴着“中國這些可怕的女人”。
我決定放棄和他對話,而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恐怕你也是那種想要權利不想要義務的女性吧。”
“隻要權利不要義務”是他批判“田園女權這種垃圾”時經常說的話,我也問過他具體是什麼意思,他說“以婚姻為例,隻想要彩禮和男人養家,自己呢不想做家務生孩子。”
所以,他的意思大概是,我也被歸入了他認為的“田園女權”中,成為他在網絡罵戰中的敵人之一。
我覺得很好笑,因為他這樣的說法,再次證明了“田園女權”不過是一個被架空的概念、一個靶子,用來承載所有不溫順傳統的女子。
還有,我确實是一個不想生孩子的女性,但我不覺得做家務和生養小孩是一個已婚女性的“義務”,也不會想要通過做這些事情來換取丈夫的财富,更加不認為男主外掙錢養家、女主内育兒操持家務的家庭分工是天經地義的。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争執,我才知道,我們的性别觀念差異如此之多,是不可能結婚的,而如果沒有父母的介紹,我的朋友圈裡不會出現有他這樣觀點的人,而他估計也不會遇到像我這樣不滿他的言論的人。
3.
後來再和朋友複述這一争執過程,又聽到了一些新的有趣的評論。
“這就是相親的力量,把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拉到一起。”
“微博上都說了,你父母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的水平,就代表了他們眼中的你的水平。”
“對啊,女性的學曆在相親市場上不值錢的,你看你的名校碩士,相親的都是些什麼人。”
其實,我完全不覺得我們的分歧是由于學曆差異産生的,看看某些社會學教授發表過的性别歧視言論就知道了。但我也開始回憶過往的相親經曆,思考為什麼自己和父母介紹的對象,總是會陷入或大或小的對話僵局。
此前,父母也給我介紹過兩個985本科畢業的男生,介紹時也會跟我強調那些男生的“學曆好”。隻是,他們認識這些人的渠道也是通過對方的父母,即生活在同個小鎮上的60後們,而從那個偏遠小鎮長大、與我同齡并擁有高學曆的人也很是有限的。
所以後來,這一列資源窮盡後,他們就開始介紹學曆不相當的相親對象了。不過,他們确實也覺得,相比經濟實力和潛力,學曆并沒那麼重要。這從他們找的人要麼家境富裕、要麼薪資很高就知道了。
同時他們還會考慮很多讓我啼笑皆非的因素。曾經他們倆很興奮地推薦一個男性給我,說了三點他的優勢:一,是公務員,鐵飯碗,薪資高,後顧無憂;二,父母和祖父母身體都很健康,沒有任何遺傳病,後顧無憂;三,他從小就在體育課上出類拔萃,現在人高馬大力氣大,可以保護我,後顧無憂……
拜托,現在又不是亂世,我為什麼要找一個身強體魄的人“保護”我呢?且不讨論公務員是不是鐵飯碗,在我看來,自由選擇喜歡的職業遠比選了一份不會丢的飯碗重要。這些他們非常看重的“優勢”,對我來說根本不是我會在戀愛和婚姻裡看重的因素。
不過,由于相中了那個男性的顔值,我還是和他聊了很長時間,但是因為那時我在找工作,他反複跟我說“女孩子還是做教師比較好吧”“女孩子做這個太辛苦了,等生了孩子就做不下去了”,讓我覺得他的性别刻闆印象很深且不可扭轉,慢慢也不再聯系了。
後來我和父母說,我是因為談論性别話題,分别放棄“公務員男”“家境好男”的,他們都表示不太理解我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一些事情。但也跟我說,如果我和對方在觀念上有很大差異,确實也不合适,那就算了。
我意識到,其實父母介紹對象并沒有什麼問題,他們也是真心地希望我通過婚姻可以過得很好,他們隻是幫我先做了一些前期篩選,例如經濟實力、家庭情況等等,然後讓我從自己的角度做後續的篩選。隻是,我和父母的婚姻觀實在是太不同了,這樣的相親模式不太可能找到适合我的人。
一方面,父母從傳統的婚姻觀念出發,幫我找一些很“傳統”的男孩子,這些人的工作常規而有“錢途”、行為舉止很符合他們自己父母的期待。這在父母一輩看來是非常好的品質,意味着我嫁給他,能減輕經濟壓力,而且會“嫁進”一個母慈子孝的和諧婆家。
而我,也會對此動心,但和那些男性深聊之後,就會發現潛在的代價:支撐他們做穩定工作和奮發賺錢的,很大一部分是傳統的男性養家的性别和婚姻觀念,而反過來,他們也會用這些觀念要求女朋友和妻子,例如做好生育孩子的主要“工作”,孝順體貼等等。
我不能接受這樣傳統束縛的婚姻模式,那也不應該被它的紅利所吸引。就像和我争執的那個男生說的,他把那些紅利當成是女性履行孝順公婆育兒持家的“義務”之後才能享受的“權利”,而我會跟他相親,要麼就是已經接受了這一“協議”,要麼就是一個打算騙他錢的“田園女權”。
不知道在他的眼裡,是不是都不存在任何其他的家庭性别分工模式,例如兩個人一起分擔賺錢壓力、一起分攤家務、一起組建一個家庭而不是女性進入婆家等等。
其實并不是想蓋棺定論說,父母介紹的對象都會是這樣的,也不是說,很多上進的男性都有這樣強硬的性别和婚姻觀念,我不想貼标簽。隻是意識到,如果相親市場和婚姻模式很難逃脫傳統的性别秩序的影響,那不相親、不結婚會是我最好的選擇。
而不婚不育,就像女性做警察、男性做全職爸爸等等脫離傳統性别秩序的選擇一樣,總會被質疑說代價太大。但就像我通過一次次相親感受到的,傳統的模式也有非常多的代價,限制着男女雙方的選擇和生活。
隻不過是因為傳統模式太過于傳統和理所當然,所以它們的代價也被當成理所當然、甚至不被看見了。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