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脫口秀演員在比賽場上吐槽外婆每天催他趁熱吃飯,仿佛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飯菜涼了,引起全場雷鳴般的掌聲。台下都是與他年齡相仿的人,對這句話的認同度之高,可見一斑。
年輕時,我也被這句話催得很焦灼,特别是父母在左等右等反複熱菜之後着急地埋怨,讓我有時甚至感覺随着年齡的增長,父母的世界萎縮得隻剩一張飯桌了,飯菜的冷熱成為最重要甚至唯一值得關注的事情。那時候,我會怼父親:“你難道隻對飯菜涼了這件事緊張嗎?”
我們對人生的認知,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有些感悟,不身臨其境嘗到酸甜苦辣,是無法明白的。不說生離死别、成住壞空這類大詞,就是對飯菜溫度這種小事,也是“事非經過不知難”的。
直到女兒的到來,讓我也成為一個父親。上天把她送到我身邊,一向對世界漠不關心的我開始在意天氣的冷暖,在意路邊的小樹枝或一塊突起的石頭,生怕磕碰到孩子,一向莽撞的我開始變得溫柔。一向視廚房為畏途的我,開始學着做孩子喜歡的食品,從嬰兒時的隔水臊子蛋到幼兒時的雙皮奶,再到少年時的天蠶土豆和青春期的煎牛排。我無師自通,學會了做很多女兒喜歡的食物,且往往是女兒閑談中無意提到的食物,吃飯時餐桌上一定有它的身影。這時,我恍然驚覺,這難道不正是當年父母為我做的?
所謂愛,也許就是你在無意中提到某一種食物,到吃飯時,它已悄悄出現在你面前。而這個過程,其實一點都不簡單。
你見過一鍋米在火上從蝦眼泡開始,到逐漸生出蟹珠泡,再沸騰出一鍋浮沫,然後由邊沿開始安靜,凝結,膨脹,最終聚成一鍋潔白芳香的飯的過程嗎?那一顆顆飽滿晶瑩的飯粒上缭繞的,是熱氣,是香味,是靈魂。你見過一鍋排骨,在火與水的作用下,上下翻滾,與冰糖花椒共舞,與八角山柰齊飛,與花生枸杞結伴,在油與火的煎熬裡最終成為一道外酥裡糯的佳肴的過程嗎?送入口中,骨肉立分,吐出口時,骨頭上還有一絲兒未散盡的熱氣,吸引着桌下守候多時的小狗。
溫度,是一道菜的靈魂。你如果坐在一盤紅燒肉面前,注視着它,由煙香盛放,到暖氣盡收,再到溫度漸冷,透明的油色變得凝固渾濁,最後到僵硬冰冷。那是一個由歡快到平淡最終歸于落寞的過程,那是一個由熱切盼望到淡然直至變冷漠的過程。
誰說菜沒有知覺?哪一段散落的感情和破敗家庭的飯桌上,沒有這樣一道由熱變冷、由期待變失落的菜肴?
漸老的我守在熱氣騰騰的飯菜前,想象着女兒大快朵頤的樣子。聽一位川菜大師講,川菜很看重溫度,有一熱當三鮮之說。講究的廚師,對菜的溫度,甚至精确到計算上菜步數的地步。我是一個對食物沒什麼特殊講究的人,因為對飯桌上那點熱氣的向往,居然當起了講究人,學人家定時上菜,并可以精準到和妻兒回家的時間同步。當然,反複問她們回家的時間有點婆婆媽媽顯得不夠爺們兒,但相比于她們得到的那份暖意,我覺得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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