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即将是百萬票房導演”的佟晟嘉,仍在進階的道路上做着最後的沖刺。
截止8月27日發稿,紀錄片《大三兒》上映已有8天,票房98.5萬,距離百萬僅有一步之遙。
非黃金場次、非中心影院、講述身高一米一的不知名清潔工“大三兒”進藏故事的紀錄片,在唯流量、快餐式、碎片化時代的當下,似乎任何一部影片都比它更有吸引力。佟晟嘉在接受麻辣魚采訪的間隙,甩出一沓兒在褲兜裡被擠得變了形狀的電影票,動情說道“這票有人買了(好友包場)都發不出去?”
而從豆瓣7.6分,“紫光閣”官微發聲支持,樸樹義務幫做電影宣傳曲、提前預支到2020年的“廣告”微博量,媒體人胡赳赳友情編撰同名電影書,韓庚、于謙等集體應援的盛況來看,這部已經入圍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紀錄片競賽單元的電影,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你想象的世界和你看到的真實,究竟隔着多大的銀河?佟晟嘉并不覺得大三兒能通過這部紀錄片會有什麼本質的改變,因為“珠峰都淨化不了他,我又不是上帝”。但就像大三兒去西藏并不為淨化心靈一樣,佟晟嘉也在光影世界守護着自己的淨土,至少“不禍害人”。
▲佟晟嘉
不博同情不賣慘是一種氣質
大三兒姓葉,單名一個雲字,内蒙古赤峰人,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因一米一的身高和不成比例的大頭而有了“大三兒”的稱謂。大三兒現在當地一個銅業公司做清潔工,月收入最高1900,兩個哥哥和母親相繼離世,和父親住在一起,除了用拖布日複一日劃出Z字線,買是縮減其他支出也要堅持的習慣。在這種重複的瑣碎中,朋友阿皮去過的西藏大概是他能想象到的最遠的地方。
導演佟晟嘉是大三兒的鄰居侄輩,在他們相識近30年的時間裡,從兒時打架的善後,到十幾年前報考音樂學院大三兒援助2000塊,他們的生活總是有些交集。之後,佟晟嘉放棄音樂轉行紀錄片十年,一直在記錄并被有标簽的生命感動,翻譯家楊憲益、圍棋國手聶衛平、馮玉祥先生的女兒馮理達、黃永玉、楊绛等,都是他記錄的主角。
時間推移,他與大三兒的距離被動地越來越遠,“坐下來一瓶啤酒喝不完,所有該聊的都聊完了”。大三兒說自己就像一個列車員,“不停地送站,卻從來沒有人回過頭”,佟晟嘉自覺,他正在一點點抛棄那些曾經溫暖自己的地方、人和事。
▲大三兒其人
“之前感動我的那些人,并不因他們身上的标簽,而是因為一個特定的曆史時期他們身上經曆的故事,那些經曆打動我,其實每個個體的生命都一樣光明耀眼。”于是,似已頓悟的佟晟嘉,對大三兒說:“我送你一部紀錄片吧。”
佟晟嘉認為,在重複中發現的變化才有價值,因為重複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但是要為這麼一個平凡小人物立傳,身高、家世是大三兒身上無法忽略的議點,可佟晟嘉“特别不想消費他(大三兒)”。
佟晟嘉解釋說,他不想刻意誇大營造悲情的氣氛,大三兒的身高也好、收入也好,并不是為了塑造出一個弱勢群體的形象,更從未想過要用陰暗的部分完成自己的表達,以獵奇的方式博得大衆眼球。所以在電影裡,大三兒的優點、缺點、弱點和人性部分,皆是平視鏡頭,既不俯視憐憫,也不仰視拔高。
為此,佟晟嘉跟制片人黃旭峰約定,任何出品方介入,都不能改變一個事實:導演的終剪權和所有素材歸屬要在自己這裡,他太清楚蒙太奇剪輯是怎麼回事。他們甚至在資金不寬裕的情況下,拒絕了一個想要終剪權的出品方。
在全國藝聯專線上映以來,《大三兒》首日排片僅有0.5%。佟晟嘉一臉無奈地表示,晚上打開微博,一堆影迷私信:導演,謝謝你拍出這麼好的片子,但我們場就兩個人。亦有人表示,冒着大雨,開了二十公裡,才看到了這部電影,三人包場看的。
“沒事兒,真沒事兒,困難是創造的開始,1到10的累積也讓我覺得踏實。”在佟晟嘉看來,如果有一天票房逆襲的話,今天做的這一切都是逆襲的基礎,如果《大三兒》從一上來就炸了反倒覺得不正常,雖然那是個美好的願望。
“我們說做電影難、宣電影難、發電影難,最後發現,原來看電影最難。”迎難而上的佟晟嘉,依然不失理智,“别扯情懷,我們不需要情懷,也絕不賣慘,整個宣發的基調也不是求求你來看,我們說的最多的,是感謝您的支持。”
這事兒成了,就有了吹牛的資本
因為6年前一頓約酒,佟晟嘉和制片人黃旭峰合作到了今天,此時他們還是對方公司的合夥人。執行制片人劉琦,則是和佟晟嘉一起走過十三年的夥伴。
因為喜歡《大三兒》,樸樹願意免費為這個片子做點什麼,于是重新編曲了靈魂宣傳曲《空帆船》,甚至提前預支了2020年的微博數量。
同樣因為喜歡《大三兒》,媒體人胡赳赳用“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時間編撰了同名電影書,配合電影路演和宣傳。
佟晟嘉說,《大三兒》這部片子能夠走到今天,可以用一句話形容,就是“衆人拾柴火焰高”。但回首整個拍攝、制作過程,也不是一帆風順,但“這事兒成了,以後也就有了吹牛的資本”。
《大三兒》的制片成本并不算高,将近300萬。在總共500小時的素材裡,前100小時是佟晟嘉自己掏十七八萬打的頭陣,去西藏的路上,第一筆鼎泰弘力(玖娛樂)的20萬投資還沒有完全到位,後來分批次助力完成了西藏之行。後期制作時,大地電影45%的投資,解決了影片後期院線級别的聲音、調色等大頭支出。
由于與拍攝對象太熟悉,為了不幹預第一現場,佟晟嘉隻能到50米開外的地方,用對講機與攝影師溝通。
▲佟晟嘉與《大三兒》制片人黃旭峰
而在西藏之行的第一天,佟晟嘉的奶奶離世,作為頭孫,是先回老家完成祭奠,還是與團隊配合繼續上路,讓他兩頭都放不下。從赤峰家裡短暫停留後,佟晟嘉一整天不發一言,開車一千多公裡從赤峰趕到了洛陽,就是逼着不讓自己想家裡的事情,但到了洛陽終究還是放不下,又飛回去了,一行人約定在四川彙合。
帶領大三兒、阿皮、攝影師等一行八人,一路上面對路況、調配和各種情緒的混雜,佟晟嘉直言壓力非常大,“每一天都不想拍了”,最後還是本着不能輕易放棄的夢想,不能白來一趟的想法,繼續堅持,并走完了全程。
成片剪輯,也是一個探索磨合的過程。佟晟嘉表示,紀錄片永遠沒有結束,也永遠沒有開始,故事從任何一個地方都能開始,也從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結束。
“不用刻意找主題,先積累生活中發現的能力,發現比創造更重要。”這就決定了是一邊看素材搭着音樂剪,還是先有一個整體的故事結構做基礎的問題。在佟晟嘉自己看來,影片最後的呈現還不錯,符合經典的故事片結構,“1088個鏡頭,每一個鏡頭都很滿意”。
人情大于故事,别去想着擺弄生活
電影《大三兒》的誕生,源于一個古樸溫暖,且有人情味的約定。
離開家鄉太久的佟晟嘉,想讓自己和大三兒的世界有連接,繼續活在同一個世界裡,“我既然回不到過去,就把我的朋友拉進我的圈子,或者讓我進入他們的圈子”。
“魚活在水裡,人活在情裡。”佟晟嘉表示,這個電影從始至終一筆一劃都在寫着一個“情”字,父子情、兄弟情、朋友情,乃至陌生人共情的情感,無不是影片人情大于故事的表達。
大三兒喜歡市井、熱鬧、人氣簇擁的景點,每到一個地方,他欣喜地和家鄉的朋友分享所見、給他們買紀念品。秉持着郵明信片表達心意不能讓别人墊錢的信念,他也會蹭工友的葷菜吃,而自己隻買素菜,就在這種一蔬一飯的日常中,“情”字彌散開來。
但現實也有骨感的一面,社會環境複雜多變,人和人之間信任缺失、關系脆弱、情感絕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人們的内心。
佟晟嘉說,《大三兒》就是一面抵禦骨感現實傾襲的盾牌,當邪惡和不友善來臨時,先用盾牌抵禦住,然後抽刀去搏鬥。
“這些傷害,我無時無刻不在經曆和感受,所以我才能把《大三兒》做出來,這個片子才有勁兒,才因此顯得愈加珍貴。”他接着補充道,這面情感盾牌,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而自己隻是想通過這部電影,去喚醒那種久違的原始力量。
當然,佟晟嘉也沒有盲目地去做主觀表達,因為“我擺弄不了生活”。
佟晟嘉進一步解釋說,(奶奶去世)這件事情的巧合程度連自己都不相信,但你不能用巧合去解釋和理解這個世界,從而影響觀衆。你也不能因為沒有人替自己做主,就進而控訴這個世界,或者借此去做表達,它是不合理的,你要在創作過程中把這個東西理解并消化掉。
“人命天注定,此行不管咋樣,我都去做了。”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就像電影裡,大三兒在臨行前悄悄留下的遺書,“如果西藏一行自己沒回來,不要責怪任何人,記得把欠的錢還上。”
對于“努力活着”、“不禍害人”的大三兒來說,去西藏不為淨化心靈,亦非朝聖,也無異于往常的景點打卡。他心裡的路,比通往西藏的路,更遠。
而這,對于佟晟嘉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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