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歡聽寫作課,因為感覺現在許多的寫作課,都是套路式寫作。比如,教你怎麼取标題,怎麼放段落語言結構等等。
但就我個人的感受看來,這些都隻能稱得上是教你怎麼打造寫作的結構。它應該是在你有了文章内核最中心的東西,也就是你有要寫的内容之後,才需要去考慮的東西。
然而,我和許多人心目中所想的好文章,可能是需要一定天賦,或者說文學才華才能寫成的。
但是天才可遇不可求。普通人不可能人人都是天才作家,但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作者還是可能的。
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作者?
我覺得那些教人們怎麼寫好文章的,與我下面要分享的減法式寫作同出一脈。
管理學宗師德魯克說:
人獲取信息分兩種,一種是讀者,主要靠閱讀獲取信息;一種是聽者,主要靠傾聽獲取信息。
大師說的是輸入。輸出,也分兩種人,一種是作者,一種是講者。
同時精通寫與講的人少之又少。
中國人重視寫作,卻很少有可用的中文寫作指引。
财新傳媒總編輯王爍曾經說,他的寫作指南主要來自英文世界的指引:
從傳統經典的《風格的要素》(The Elements of Style),到《經濟學人》雜志的寫作規範指南,到暢銷小說家斯蒂芬·金(Stephen King)的《論寫作》(On Writing),再到威廉·慈恩瑟(William Zinsser)的《論會寫》(On Writing Well)。
細細品來,英語世界的的這些文法家們一脈相承,看法相通:
仔細一看,這其實也是現在大多數中文文章的要求。許多新媒體文字都要求文章不要贅述,要簡潔明了,結構清晰。
然而,中國人的寫作傳統可能是相反的。
相比上面提到的英文世界的減法,中國人的寫作可能是加法。
文章天成妙手偶得,怎麼得的不知道。隻覺得心中有所思,然後揮筆直書,一篇文章就成了。
運用之妙,在乎一心。然而這類見解,對凡人沒有用。
然而在自媒體時代,連教育都越來越重視大語文,其中尤其重視寫作。
所以,寫作不再應該是天才的事。
羅丹說:把不需要的那些石頭全鑿掉,剩下的就是雕塑。英文世界的寫作建議亦然。
别寫沒用的東西,别寫沒必要的東西,别寫華而不實的東西,如果寫了就全删掉,剩下來就是合格文章。
因為它有多好,取決于你想說的内容有多好。
所以減法式寫作,歸根結底還是取決于你想說的内容,盡量減少那些多餘的修飾或鋪墊,用結構清晰展示内容,層層剝開,讓讀者跟着你直抵内容和核心。
不過,除了減法,談寫作還是不能不談加法。
平克(Steven Pinker)新書《風格感覺》就是本專講做加法的寫作書,正面講怎麼寫。
平克是美國認知科學家、語言心理學家,一流作者,拿過普利策獎。
他認為傳統寫作指南過于拘泥,已經過時,志在以認知心理學的最新成果,系統重理寫作指引。
英文與中文有别,但人類認知機理則相通,書中大多數寫作建議也适用于中文寫作,有普适性。
平克說:将網狀的思想,通過樹狀的句法,用線性的文字展開。
一句話道盡寫作之難,也打開了寫作之門。
平克介紹了一種寫法,叫作經典文體(classic style)。
經典文體有這麼幾個特點:
第一、以視覺為中心組織叙述結構視覺在這裡是個比喻。
作者之所以有話要寫,是因為他“看到”了讀者還沒看到的東西,于是引導讀者的注意力,一路看過去,讓讀者曆曆在目。
作者為讀者打開窗戶,并不直接把真相喊出來,而是呈現出來,讓讀者自己發現。
經典文體不是獨白也不是宣言,不是作者情緒的宣洩,也不是單方面宣布宇宙真理。
它明快但不直白,不會按部就班地告訴你一二三。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是直白文體;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但遲到的老鼠才吃得上奶酪。這才是經典文體。
作者寫到這裡,讀者看到這裡,隔着時空相視一笑,悠然心會。
第二、注重韻律好文章必是可讀的,不僅是可閱讀,更是可朗讀。
意義相近的話,盡可能選朗朗上口的那個詞。造句時盡可能用短句,如有長句,首先要想如何轉換為短句。
反過來說,長句不用則已,要用就用到出人意外、有新鮮感為止。
如果文章裡全是一口氣讀不完的長句,你早就把它放下了。
但如果多是短句,偶爾讀到長句,你會知道這是作者特地給我發的信号,要停下來用心接收。
第三、用詞
術語、官話、套話泛濫,可能不是作者故意要隐藏重要信息,而是因為人的認知局限。
這不是作者簡單換位到讀者立場就能解決的,因為作者有自己的既有認知,并不知道讀者不知道什麼。
怎麼辦?有條件的話,請人先讀一遍。白居易請老妪讀自己的詩,就是此理。
沒人讀的話,自己朗讀幾遍也可。念不通的話,一定有問題。
此外,好作者要留意新詞。絕大多數的新詞會很快死去,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才能流傳。
所以好作者必須對哪些新詞能夠存活下去有判斷,這叫作語感。
奧威爾和丘吉爾都說過:
用新詞是冒險,要用就要用得極為貼切,否則不如用老詞,因為後者在無數人數百年的使用中早已千錘百煉過。
第四、句法無論中文,還是英文,大腦的邏輯是一樣的。
平克說,要先易後難,把最複雜最難的内容放在句子結尾。
先易後難對讀者的認知負荷要求最小,讓讀者面對最難内容時,已經掃清了障礙。
第五、文法平克稱之為連貫性之弧(arcs of coherence)。開宗明義之後,如何展開話題,起承轉合,謀篇布局?
平克将連貫之弧分解為三種主要關系:相似、鄰近、因果。
1、相似,就是并列、對比、層層遞進這類平行結構,一二三四,綜上所述,一方面另一方面,等等。
2、鄰近,主要指時間順序,順叙、倒叙、插叙之中,首選順叙。因為它對讀者的認知負荷要求最小。
插叙或者倒叙,不僅要用的謹慎,更要達到特别的目的,使讀者意識到這是作者再一次給我發來的信号。
3、因果關系,則不隻是狹義的因為、所以,平克還把反駁和限制也視作文法中的因果關系,例如除非、盡管、但是等等等等。
最後:
在人人都要學會寫作的時代,合格的寫作者先要學會做減法,但想成為要好的作者,就要學會做加法。
文章是需要讀者的,如果大部分讀者都能讀懂,且為之吸引,才是一篇真正的好文章。
好的寫作者,先從減法開始,打造穩固的結構,再用加法慢慢雕琢,久而久之,反複練習,終歸會成為一名合格的好作者。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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