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文科生,有着濃濃的懷舊情結,睹物思人,萬千往事,萦懷在心,真的是“行人怅望蘇台柳,曾與吳王掃落花”,甚至我每次讀杜牧的“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将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就會不由自主的流下淚來,這不,春節打掃家,老婆翻出來我曾戴過的一堆的手表,我立馬就對手表泛起了酽酽的思緒。
一
孩提時的記憶裡,手表是一個新奇高檔的不能再新奇再高檔的物件,那時,不管是家裡來了親戚或是大雜院裡的領導,人們瞬間發現的就是:呀!人家戴着手表呢!羨慕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那個歲月裡,大多數的家庭都沒有表也沒有手表,我記得大雜院的婆娘們半前後晌閑扯忘了時間,突然有人說,啊呀!陽婆都這麼高了,趕緊給上學的孩子們做飯哇!那時,家家都至少有四五個孩子,于是,做家務的婆娘們匆匆忙忙回家生火做飯了。
小時候,記得弟弟淘氣了,哇哇哭嚎,父親就會說,拿出胳膊來,給你畫個手表!弟弟們馬上就乖乖的伸出小胳膊,父親就用鋼筆給他腕上畫一個手表,兩個弟弟登時歡欣鼓舞,擦幹淚蛋蛋,競相比訪自己的手表大小。這樣的場景一直重新再現到90年代初,我的兒子要是淘氣,又是哇哇哭嚎,我也拿出油筆說,來!爸給你畫個手表,孩子立馬就溫順的伸出嫩的能彈出水來的小手,讓我給他畫一個大表,溫馨的一幕,現在回想,還感動的掉淚。
至少在1969年前,我們家沒有任何表,父親在興和七大傾苗圃工作好多年也買不起手表,那時,我去街坊家裡玩耍,十分喜愛闊綽人家的座表,座表外是一流木匠革制的表框,表裡面的秒針或是母雞啄米,或是啄木鳥的轉眼珠,上下啄米,左右擺動,煞是好看,讓我流連忘返,樂不思蜀!
1970年,父親買了東風牌兒的手表,每每中秋、春節放假回來,首先做的是小心翼翼的把手表挂在高高的相框上,生怕我們孩童頑皮發潑,拿下來摔壞。那時的手表都是機械表,每天需要上表,每每父親上表時,母親就呵斥我們停止打鬧,怕影響父親上表擰的把數。
照相時“無意”露出手表
回憶那個時代,手表是顯示财富的象征,不管是春秋冬夏,每人戴的手表都是要想方設法露出來的,尤其是照相的時候,更要裝做無意蹙起袖子露出手表。聽父親說他們單位一個小青年不幸丢了手表,一滴眼淚也沒有掉,默默抽光一整盒一毛二分錢的朝陽牌卷煙,縱身一躍,跳進了15米深的大井,留給了他老婆無窮無盡的聲嘶力竭的哭嚎……還聽說豐鎮有個剃頭匠為了揣摸一下女人的要害部位過瘾,結果讓女騙子搶走了他的手表,呼天不應,哭地不靈,不久得了抑郁,半年就一命嗚呼,唉~,可憐的!
合影時“無意”露出手表
1971年的春節,我們家裡添置了時髦的馬蹄座鐘,上面有漂亮的兩個鬧鈴,父親節後回興和縣欽寶營公社,怕誤了去集甯的火車,就會設定鬧鈴。父親走後,我們兄弟姊妹之一瞎害,也會悄悄設定鬧鈴,結果半夜三更鈴聲大作,全家驚醒心笃膽跳,大雜院裡的其他人家也紛紛拉着了電燈,母親立即對我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我們兄弟姊妹蒙住頭不敢出聲。究竟是誰的惡作劇,其實也好破案,因為始作俑者正蒙住頭在被窩裡抖着偷笑呢。
那時,家家的挂鐘或座鐘都是珍貴的家業,挂鐘上面由綢緞覆蓋,座鐘都請木匠割制表框,表框裡堆着婆娘們認為是重要的東西,諸如肥皂券、肉票、糖票、布票、糧票、煤本、雜拌票、選留證,還有我們上學孩童們積攢的糞票等等。一直到了改革開放、市場經濟,人們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挂鐘座表已喪失了稀奇珍貴的尊位,變的稀松平常了。記得1978年,我讀初三的時候,家裡珍貴的馬蹄表滿是油膩,不再修理。我聽說外國有個孩童就是把家裡鐘表拆了再組裝最後成了科學家,于是,我趁着家裡沒人,用改錐把馬蹄表三八兩下就拆了個稀巴爛,但卻再也組裝不上去了,眼看母親要回,隻得像新疆維吾爾族的牧民做烤全羊那樣把發條螺絲一股腦兒塞進表肚,擰緊後蓋兒,把一個完整無缺的馬蹄表直接幹掉了,此件事情的結論就是:癡迷杏眼的我,絕對不是當科學家的料!
二
從1976年讀初一直到1981年高中畢業,我都沒有屬于自己的手表,那時,買手表是要手表券的,你縱然有了錢,沒有商業部門配發的手表券,也隻能是望表興歎。後來,雖然改革開放,人們的生活水平有了極大的提高,但手表還是個奢侈品,在我的記憶中,初中時所有的同學都沒有戴手表,我隻記得班主任北京知識青年陳利珠老師的手表小巧漂亮,再配上黑色牛皮表帶,使得陳利珠老師高檔而妩媚,一看定性就是首都的美女。1980、1981年我在豐鎮二中高二文科班,當時全班隻有一名姓陳的男同學和一名姓王的女同學戴表,那位男同學學習好,那位女同學異常漂亮,雖然我估計她們的手表也是家長替換下來的,但她們和老師一樣,手腕上明晃晃的,煞是鶴立雞群,潇灑酷斃帥呆,在上個世紀80年代,一般人能戴一塊上海牌手表就很傲氣十足了,要是能戴個梅花表或英格手表或羅馬手表,那絕對是大咖加土豪。一塊梅花表360元,是一個工作人一年的工資,那是什麼概念!
和老婆結婚組成的情侶表
追想70年代末,男女戀愛結婚女方的要求的是三大件,即是自行車、手表、縫紉機,家俱是一對兒清漆油過的闆箱。而到了80年代初,結婚的要求又流行為“三轉一響一咔嚓”,即是自行車、手表、縫紉機、一響是錄音機,一咔嚓是指照相機,家俱是高低櫃、大立櫃、櫥櫃。那時的女方往往要數家俱腿兒,腿兒數不夠不典禮,有個别男方杠白,說加上自己的三條腿兒就夠了,這是當時人們對娶媳婦艱辛的無奈玩笑。到了80年代中期,結婚條件迅速提高為“三轉一響一咔嚓、再加電視機”了,不久黑白電視機也交待不了女方了,提升為彩色電視機,家俱也發展成組合家俱,骨牌木凳也提升為紅色的電鍍椅。
前文所述,從1981年高中畢業直到尋死覓活的補習生涯的1984年,我都沒有手表,每年參加高考,都是和大雜院上班的姨姨嬸子們借手表,大院裡的長輩們對我的高考十分看好,他們都是那麼的純樸而善良,都慷慨的把手表遞到我的手裡,這美好的一幕永遠牢牢的銘刻在我的腦海裡,可惜我球迷杏眼不成器,補習了三年也沒摸撈住集甯師範大專班。直到1984年4月,我參加全國工商系統招幹考試,又是借大院劉俊清嬸嬸的手表,但那年我狐老成精否極泰來,一舉奪魁,考入了豐鎮縣物價工商行政管理局,1984年5月,我當幹部正式參加工作,試用期每月31元,第一次領兩個月的工資共62元,母親給我補貼了8元,在豐鎮第一百貨公司購買了真正屬于我的第一塊上海手表,從此,我這個幹部就有了新旦旦明晃晃的手表,欣欣然飄飄然,傲氣而新潮。
書歸正傳,手表在人們心中的霸主地位一直延伸到90年代初,到了90年代中期,手表慢慢就變成了雞肋,戴之無味,棄之可惜,因為手表也降價了,人們的工資也提高了,手表也幾乎普及了,縱然極個别的家庭拮據,買不起70元的上海表或53元的東風表或30元的三環表,那5元一塊的電子表,風靡大江南北,農村的放羊光棍也買的起。
光陰飛逝,時代的列車奔騰向前,到90年代中期,不管什麼牌子的手表都已淘汰,昔日照相也要撸起袖子露出表的摩登動作又成了土螺絲,那時的人們又以戴金戒指、金镯子、金鍊子、金耳環為榮了,有的浪蕩女士甚至腳腕上還要嘩啦嘩啦戴着金腳鍊;男暴發戶脖子上吊的金鍊子絕不亞于李玉和鬥鸠山時戴的撩拷,而且十個手指都是大方塊金戒指,赤腳趿拉着拖鞋,把愛錢的美女們看的眼熱心跳,狠不得馬上就撲入男人懷中當晚就洞房花燭,其餘沒本事的男人們隻能是羨慕嫉妒恨啦。我也與時俱進,把手表悄悄摘了下來,扔給兒子做玩具了。毫無疑問,昔日輝煌的上海、東風、三環、海鷗、雙菱、梅花、紅梅、昆侖牌兒手表,終于完成了她的使命,走到了曆史的盡頭。
一個新的品牌走進了人們的世界,數字BB機、漢顯BB機,悄然登上了曆史舞台,那時的時髦男女,腰上别上一個數字BB機,好像《小兵張嘎》裡胖翻譯官腰上的“燒雞”!走起路來兩眼瞟天,肚攆的青壇壇兒!絕不亞于世界首富,牛氣沖天!
三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碾碎了峥嵘的歲月,天地輪回,眼前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滄桑巨變。應該是從2000年新的世紀來臨,人們居然又喜歡戴手表了,當然不再是結婚時候戴的上海表或三環表了,而是戴那些顯示身份的雷達、勞力士、朗琴、天王等手表。對我而言,這個理想也是起源于2000年,我們烏蘭察布盟工商局的21名同志到北京朝陽區工商局挂職鍛煉,在飛馳的大巴車上,盟局的一個副科長炫耀說,他在北京困不起,即使身無分文,摘下腕上的手表也能賣一千元。我聽後悄悄搖了搖頭,心想:那有那麼貴的手表!這家夥是楞粗打坷垃——忘了當鄉人啦。但在北京工作期間,我發現亞運村工商所也有幾個同事戴着那樣的手表,旁敲側擊一問價,果不其然。證實了副科長那個“楞粗”是正确的。從那時起,我就朝思暮想自己幾時也能戴一塊那樣的手表,但我那時剛花了4萬三千二百八十元買了一套90平米已裝修好的新樓房,還有好多貸款,窮的叮铛亂響,戴那樣的手表,隻不過是一個烏托邦的空想罷了。
俗話說,辦法總比困難多,時過境遷,仿品像浙江杭州喇叭灣海甯鹽官的錢塘潮洶湧而來,于是,我就想方設法買那種手表,我的朋友同事買上真家夥後,也紛紛把他們在天津洋貨市場淘來的手表慷慨地贈與了我。那種手表真好,不管是什麼牌子,全都一個價,十幾年來,我曾戴過好些那樣兒的手表,像雷達、朗琴、冠琴、天王、依波、勞力士、飛亞達等,用今天的話說,戴名表的感覺,爽!!!
朋友們贈送的山寨表
但洋貨市場淘來的手表也有緻命的弱點,戴不了幾個月,不是表鍊上的金屬遇熱出汗把手腕染的赤橙黃綠青藍紫;就是手表蓋裡的分針掉下來把秒針卡住,急的秒針團團轉;或者是時針和秒針走着走着就發了瘋居然像長跑運動員一樣;或者是三個針心煩意亂不想走了扭在了一起,混戰撕打起來;或者是剛換了電池,同事們看到我有大咖名表,為了給我炫耀的機會,專門問我幾點了,我擡腕一看卻是半夜兩點,趕緊蒙住袖子擡頭看看天上的太陽才能确定點數;或者是表蓋裡平白無故就霧都茫茫,想看清幾點比隔着婚紗看老婆還難;或者戴着戴着表鍊突然掙開,明晃晃的手表铛啷一聲掉在地上,需要趕緊撿起來拍哒拍哒、揣摸揣摸,還需眯縫起近視眼爬在地上尋覓那個比牛毛還細的連接表鍊的鋼針。所以,戴一塊仿品手表有好活受赢的時候也有受罪尴尬困處。
兒子給買的琴冠表
直至2017年,兒子看到老爸戴表的困頓,給我從網上買了一塊真正的冠琴牌兒手表,我戴着每天虛的跌疙糁子呢,問捏兒子價錢,人家高低不說,不說就不問,莫非這家夥也給老子買了個高仿?這年頭,兒子親的隻能是他的老婆,所以我猜測這隻不過是個特高仿罷了,因為這塊手表沒有了早先手表那麼N多的臭毛病,唯一的缺點是天熱出汗,手腕還是染的花紅柳綠的,但我那敢說,能做的隻是在“爬格子”的閑暇,無盡的享受兒子的“溫暖”牌兒手表罷了……
作者:陳利清 北京豐鎮同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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