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疼痛生長開來
作者:劉愛玲,省作協簽約作家
茌平是我的故鄉之一。數年以“疼痛”作為個體生命與一座城的深層連接。我的記憶中密布蒙塵、灰色、幹渴、貧窮、遲滞。十餘年前,電解鋁加工業引進這座城市時,正是生存資本與生命延續尖銳的二元對立期。那是一段發展的粗放階段,現在回想那時的經曆仍然不寒而栗。陳舊的思想,落後的技術,笨重而非系統化的實施規則,都将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置于兩敗俱傷的境地。
如今,重返茌平,有種時間折疊的意味。我能夠看到法桐樹的綠色保有持久性,你無需出門行走一路便必定要擦拭密布的灰塵,在外界做深呼吸已不是奢望,太陽和藍天也可彼此相映,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趨于平衡,茌平人的生活富裕而穩定,這些現象上的變化,同樣都是從數年的疼痛中生長出來的。
多年前,我曾在茌平一家鋁廠做化驗員,那是信發集團之中的一個電解鋁企業的微縮。那時,一部分鋁料的來源是生活用品,比如廢舊的鋁合金門窗,廢棄的鋁鍋,鋁線,鋁釘,再碎小的鋁料都是無價之寶。
化驗之餘,我們會在車間裡挑揀各種鋁料,把它們和其它鑲嵌的廢棄物拆解開。這些鋁料被投進巨大的築爐裡,上千度的高溫熔化,加入矽、鎂等元素,形成配比不同的鋁棒、鋁錠,以及後來的車輪毂。每當從異鄉看到街道上飛馳的汽車,車輪中心那銀亮的輪毂都會帶來我内心的刺痛,你不知道茌平人那些隐藏于背後的勞動,是如何夜以繼日地轉化的。
慶幸這一次重返,如今并不需要那樣耗費人力、物力又收效甚微的獲取方式。信發集團已經更好地解決原料的源頭問題,發掘了鋁礦石資源,在國外進行鋁礦石資源開采。
未離開茌平之前,信發集團原本以發電、供熱為主導,電解鋁加工業也隻是一個新引進的分支。這些年,集團已經雲集了氧化鋁、碳素、岩鹽、燒堿、石灰、電石、聚氯乙烯、煤礦開發、鋁礦開發、鹽礦開發、鋁深加工、固廢綜合利用的集約式産業鍊,它減輕了項目孤立和斷層的隐患,各項目之間相互促生、借用與循環。
其實,在環保建材公司現代化的車間裡,我的内心是哽塞的。那段漫長的時期并不能因為眼前巨大而嶄新的變化頃刻間被消解重量。沉重反而紛至沓來。也許與之前狀況是斷崖似的差異,并且在離開茌平之後,我用書寫這條路徑,曆經數十年與其共振,一切沉重和痛苦都在反複内化。
那時,環境污染嚴重,不僅僅是鋁業加工的廢水、廢氣排放,動力原料如煤炭的卸運、輸送、存儲,在廠區和車間裡完全是敞開的,煤塵飛揚,工人的身體、衣着、面孔一片灰色。如今的污染物、固廢都已經有了科學的轉化。我看到火車智能卸煤系統,運用全自動雙翻翻車機卸煤,翻卸過程還通過納米級幹霧抑塵,負壓收塵。而且直接輸送全封閉式儲煤棚,全程不會出現揚塵的污染和浪費問題。過去的車間以大量人工為主,如今已是無人車間和大數據智能控制,這是進入後工業時代必然的趨勢。
“世上本沒有廢物,隻有放錯位置的資源”,這個認知就可以看到信發集團在理念上的維度提升。對立思維走向了轉化思維,沒有所謂的有用和無用,好與壞,一切事物都可以進行對位轉換。過去我們作為廢物的爐渣、電石渣、粉煤灰渣,如今可以制成粉煤灰标磚,制砌塊,脫硫石膏生産石膏粉、紙面石膏闆等。原本的污染廢物放對了位置,即可生成了環保建築材料。過去對廢物與資源截然對立的認識自然被打破,反而成為了一體共生。
這些新生現象的變化與呈現,必然是企業人内在思維模式的全新打開。而思維的蛻變必然從疼痛的疊加中突圍。“疼痛”會催生多層次的認知和智慧,早期,我們多半是對抗、競争、抗争的内心行為,這是一種平面的認知範疇。真正的思維突破是立體化的縱向升躍,人類也正從文明競生到了和諧共生的第四階段。這也正是信發集團所提出的“循環經濟”與“螺旋式上升”的思維模式,我們不再是之前的産業複制,而是創造。
一個集團企業,乃至一座城市,終于發生了由内而外的轉變,在不停的創造中,經濟發展與生态環境兩者不再是對立,而是互生。一切事物都是可以相互轉化與循環,這就是順勢之道。其實,不僅僅是經濟、生态環境的雙擇面向,縱向生态鍊早已在人類的長河中構建,宇宙生态、自然生态、能源生态、社會生态、人文生态,每一環都會影響彼此,每個人、每個企業、每座城市、每個國度,誰若是早早窺見這更本質的縱向生态鍊接系統,誰便會更早的從漫長的疼痛中生長出新的路徑和面孔。
茌平,原本是一個縣,現在,是聊城市的一個區。這次重返看到它的新面孔,内心輕盈了許多,甚至心生驚喜。茌平不再那樣步履沉重,茌平人也活得愈加輕松。我和媽媽、姐姐在傍晚到三館的路上散步,可以放松自在,不必被灰塵侵擾。這裡是茌平人休閑和納涼的一處景緻,而城西的金牛湖也是一處。我在白天和爸爸去那裡休閑,金牛山與金牛湖相映,周圍密林層疊,目之所及,生出雲狀的綠色來。
我離開茌平十多年,以為世界在更寬闊的外部,卻發現個體基因與血液裡的“疼痛”無法與你的故鄉剝離。我的親人和朋友都在這裡,我的一部分生命過程也在這裡,都曾經在這個沉重的循環裡。2010年開始,偶然有了用文字呈現的小技和機會,内心裡塞滿對茌平的疼痛便有了去處。我在另一個文學的平行世界裡把茌平喚作銀城。記憶裡那個小小的鋁廠,一根又一根長長的銀亮鋁棒從築爐中生産而出,也生長出了很多茌平人的複雜命運。
我隻能用這樣一種鏡像的方法,把它一部分生命過程暫且保留。在經濟發展初期至暗的時間段,銀城人在無數個中短篇小說裡獲得一種個體生命的記錄。當到了可以對這座城的過去與當下比對時,也許還能有點用處。畢竟,無論是過去和當下的千萬變化,面對現實的親曆過程,諸多闡釋都變得局限和輕飄。而且,所有貧窮和困頓的脫胎,都需要穿透自己的痛苦為代價,亦人亦城,你才能真正理解如何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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