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難得,真是難得,媽媽和老婆竟然提出了同一個要求。
老婆的要求不過分,希望我給嶽母買點過年的禮物,原話是:拍拍你的胸口說話,我媽對你怎麼樣,馬上過年了,你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我還沒有表态,我媽就大呼小叫地喊我:兒子啊,今年就算手頭再緊,也得給你丈母娘買點年貨,什麼衣服鞋子,牛羊肉,水果蔬菜,哪一樣都不能少。你丈母娘對咱們不錯,一個女婿半個兒,你心裡應該有數。
我和你爸就算了,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了。
你說,這同時下了兩道懿旨,我敢不辦嗎?要不辦,惹毛了她們,我還過不過了?
周末休息的時候,我和老婆就去了服裝城,在波司登羽絨服專賣店,給嶽母挑了一件羽絨服,又挑了件冬裙,然後直奔品牌棉鞋專櫃。
不大會兒,衣服鞋襪都齊活了。
有老婆在,我不怕抓瞎。我們目的明确,牛羊肉水果蔬菜,吃的穿的用的,一應俱全,老婆才點了點頭。我隻管掏錢就行了。
載着一後備箱的年貨,我十分得意,這回嶽母應該高興了。過年我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她,這是我們的孝心,花點錢算什麼?關鍵是買嶽母一個開心。
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屁颠屁颠兒地去嶽母面前獻寶,卻落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還别說,她罵得我心服口服五體投地,感動得我熱淚盈眶。
2
要說服人,我誰都不服,就服我嶽母,她說的做的從來讓我沒話說。
我和老婆談戀愛兩年之後見父母,一進她家門,我就有點膽怯了。
雖然都是獨生子女,我家在農村,父母都是在地裡刨食的莊稼人,掙的都是辛苦錢。他們好不容易把我供上大學畢業,已經是家徒四壁兩袖清風。
而老婆家境富裕,從小沒有吃過苦,她父母早早地就替她買好了房子車子。嶽父去世後,嶽母把自己的養老都考慮妥當了。
兩家的條件相差太大,我當時心裡一直打鼓,一點兒底氣都沒有。
果然,初見面時,嶽母對我并不熱情。她明明白白地告訴我,結婚我可以不買房,也可以不買車,婚後住在老婆的婚前房裡,但是彩禮10萬塊一分都不能少。否則,就主動遠離她的女兒。
我一口就應下了。
後來聽老婆說,嶽母當時就是想看看我的态度,有一點推诿她都不能接受。因為我的條件太差了,拗不過老婆喜歡,她們也知道我沒有10萬塊錢,就是要試探我的誠意。
嶽母見我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爽快地應下了,就沒有再提别的過分要求,隻說婚禮費用将來一家一半。
還有比這更好說話的嶽母嗎?
回家我跟我爸媽一說,他們有點想不通,結婚了住在女方,我不就是上門入贅了?雖說沒要房子車子,卻拿這些東西換走了他們得意的兒子。
可我家就這條件,實在是拿不出錢來買房。
這門婚事,父母心裡萬般不得勁,總跟我說我嶽母拿錢砸了我們。我就笑着安慰他們,我也好好掙錢,拿10萬彩禮砸她們。
父母笑了,可笑得勉強,比哭好不了多少。
在他們心裡,應該是認定了嶽母就是仗着有錢籠絡了我,所以對老婆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父母老老實實一輩子,攀龍附鳳,巴結獻媚的事是斷不會做的,也不屑于做。我這一結婚,好像扇了他們兩巴掌。所以氣隻能出到老婆身上。
3
我們婚後第二年,我爸媽把家裡的舊房子田地都賣了,搬到我家。
在他們的觀念裡,養兒就是為防老,我是獨生子,依靠我理所當然。我成家了,他們自然應該和我們住在一起。不然,别人會恥笑他們的。
他們收拾了大包小包,風塵仆仆地就來了,把錢一把交給了我,說是大男人手裡必須得有錢,有錢腰杆才硬。
還好老婆沒有說什麼。但是我父母并沒有領情,每次看見老婆買了水果回來,就叨叨個不停。
尤其是每次老婆買回來鮮花綠植,母親更是一連三四天都沉着臉,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弄得我心裡都不得勁,更别提老婆了。
有兩次老婆不聲不響地跑回了娘家。我誠惶誠恐地去接她時,嶽母把我們叫到一塊,聽我們兩人各自叙述一遍事實,她先指出老婆的不妥之處,把老婆說得低下了高傲的頭以後,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就趕緊自己檢讨錯誤,乞求諒解。嶽母這才把事件的前因後果一一分析,然後要我們自己清楚明白,不要再犯。
還告訴我,婆媳矛盾不可避免,我就是個軸心,是做夾心餅幹,還是做潤滑油,就看我能不能把兩頭都擔起來。
鬧過幾次不愉快之後,我吸收了嶽母教訓的精華,就偷偷地想了一個招。
每次詢問好老婆想買什麼,我買了帶回去,爸媽開始直接說我。次數多了,他們也懶得說了。老婆買了什麼東西我父母不高興,我就說是我讓她買的。慢慢地我父母就接受了。
可是,他們看見老婆一個季節買好幾套衣服,還是忿忿不平。我就明裡暗裡告訴爸媽,老婆上班的着裝要求,每天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人,還說老婆這是在人前給我長面子。
爸媽半信半疑,最終也接受了。
老婆把我的辦法跟嶽母一說,嶽母很欣慰,說我有心,靠得住。當時她就給了老婆10萬塊,說難得遇見對的人,讓她好好對待家裡人。
随後嶽母做了兩件事,讓我沒想到。
先是老婆坐月子,嶽母給了兩萬塊錢讓去月子中心,說月子仇是婆媳間解不開的結。而月子裡再用心,也沒有人能做的不落一聲埋怨,所以不能給機會制造婆媳矛盾。
其二,就是兒子八個月的時候,我父親突然腦血管堵塞住院。嶽母找同學托關系給找了專家診治,還幫忙照顧家裡,我和老婆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好在治療及時,父親很快康複,也沒有落下後遺症。
事後,我爸媽過意不去,嶽母說了一句話:我為我閨女,我當寶一樣的養大,也希望你們也能把她當作寶。
從此以後,我爸媽再也沒有對老婆甩過臉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們家裡人還是知道好歹的,嶽母對我家好,我們得加倍地對她好,對我老婆好,不能有所虧欠。
這也是年前父母催促我給嶽母辦年貨的原因。
4
年貨辦齊了,我直接把車開到了嶽母家的樓下。
我把年貨一件件擺在嶽母的客廳裡,仰着笑臉等着她給句好話。
嶽母看着一地的年貨,隻是問了我:你給你父母買了什麼?他們跟着你,一年忙到頭很辛苦的。
我愣了一下,讨好地說:媽,今年我們掙得不多,家裡面随便辦一下,一家人不計較。您一個人過,我給您辦得全乎,盼望着您開心過個年。
嶽母的臉色一下子就像冬天的太陽落了山,暗了下來。
她說:你孝敬我,我心領了。跟你吃苦受罪的人,你依然讓他們吃苦受罪,委委屈屈,你覺得公平嗎?東西送給了我,我過年山吃海喝,那你的父母呢?他們養你,還幫你帶孩子,到頭來你就這麼對他們,你覺得合适嗎?
我一下子愣在那裡,臉上一陣陣發燒,感覺嶽母扇了我兩巴掌。
我真沒有多想,父母跟我在一塊,我有一口吃的絕不會少他們一口吃的。正因為是自己人,所以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今年的收入欠佳,過年就想簡單一點,除了嶽母這裡,我真的沒有過多的準備。
正因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摸清了父母老婆的秉性,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而且父母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經嶽母這麼一說,我發現真對不住我父母的,我都沒有把他們當回事,臉上立馬燒得火辣辣的。
我張張嘴想說句話,最終動了動嘴唇,什麼都沒有說。嶽母并沒有說錯什麼,我站在那裡左手搓着右手,不知道怎麼是好。
最後還是嶽母發話了:衣服鞋襪我收了,畢竟隻适合我的尺寸,别人穿不了。這些肉菜你都帶回去。過年我上你們家去,大家一起過。
有吃的家一起吃,我是你嶽母,我不容易,你父母更不容易。将心比心,我不能吃獨食,你放假來接我沒問題吧?
我的腦子終于轉過彎了,連連說好,心裡對我這嶽母佩服得不得了,恨不得跪下給她磕兩個頭感謝。
回到家,我媽看到一堆的年貨,知道是嶽母叫拿回來的,她圈都紅了,急急忙忙收拾清掃,把家裡擦得倍亮,好像要迎接貴賓一樣。
5
過年一放假,我第一時間就把嶽母接到了家裡。
我媽早就忙開了,蒸煮煎炒烹。老婆也進進出出,幫忙她打下手。兒子放在我爸床邊,由他負責逗逗樂。
嶽母一來,直接就部署安排,把老婆叫出來,直接吩咐她看着孩子,照看我爸。我負責對聯年畫,桌椅之類。然後她挽起袖子就進了廚房。
我媽見了,喊着親家讓歇着去,嶽母卻拍拍我媽的肩頭說:我們兩個老家夥一起幹。今天吃團年飯,為你兒子,為我閨女,為這一家人以後紅紅火火,忙活起來。
我媽把頭點得像雞啄米,激動得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嗯,好,你閨女,我兒子,都好,大家都好。
嶽母喧賓奪主拿起了鍋鏟,我媽那個急,那個忙,那個歡快,踩着小碎步,就如同踩上了京劇的鼓點上,一步趕一步。
兩個媽做的團圓飯就是不一樣,味道鮮美,花樣多多,吃得我們滿嘴流油,滿臉堆笑,滿屋歡笑。
本來吃過團年飯嶽母要走的,被我媽一把抓住,硬是要她過完春節再走。
我媽說家裡沒了嶽母,年節的氣氛就少了一大半,還說嶽母天天上班,現在應該補課,帶帶外孫。嶽母喜滋滋地答應了。
這幾天,兩個媽競相顯廚藝,吃着好吃還相互請教切磋,整個春節其樂融融,家裡人體重都噌噌往上漲。
6
春節過完,我開車把嶽母送了回去,後備箱裡塞滿了半成品的年貨,都是我媽硬塞的。
我父母天天下樓遛彎,逢人就說我嶽母好。明面上說我嶽母非要給這個給那個,來家不讓下廚還不行,其實變着法地誇贊我嶽母通情達理,也顯得他們知好歹,是個明白人。
他們驕傲的小眼神藏都藏不住,用現在的時髦話說,那就是“凡爾賽”。
有時我在想,我的幸運不止是娶得一個好老婆,還是遇上了一個好嶽母,明事理,從不自私自利,凡事總換個角度去想。
都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在現實中,尤其在夫妻關系,家庭關系中,理卻不是最重要的,時時能夠替别人想想,才是最要緊的。
嶽母從沒有因為我家條件差而高高在上,說話做事都把握着分寸,不管什麼時候都照顧着我和我爸媽的心理。
她并沒有整天把自己的閨女挂在嘴邊,但做到了讓我的父母把老婆放在心上,以度己之心度人,讓人心悅誠服。
我的家庭團結和睦,有嶽母一半的功勞。
與其說嶽母通情達理,洞明世事,不如說她辦什麼事情之前,不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也會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感受,考慮周全。所以她每每說話做事,都讓人信服。
我覺得我還是比較幸運的,新的一年,要繼續努力啊!争取把工作做得更好,家人的日子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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