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儒服。”
譯文:魯哀公問孔子說:“先生穿的是儒者的服裝吧?”孔子對答說:“丘小時候居住在魯國,穿着大袖子的衣服,長大以後居住在宋國,戴着章甫冠。丘聽說,君子的學問要廣博,穿衣服要入鄉随俗。丘不知道什麼是儒服。”
哀公問曰:“敢問儒行。”孔子對曰:“遽數之不能終其物,悉數之乃留,更仆未可終也。”
譯文:魯哀公說:“請問儒者的品行。”孔子對答說:“倉促匆忙地數說不能講盡這方面的事情,如果全部詳細數說就要久留,以緻仆人疲倦需要換班侍候,那也講述不完。”
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強學以待問,懷忠信以待舉,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譯文:魯哀公命人鋪設席位,孔子陪侍,說:“儒者有如席上的寶玉,來等待諸侯行聘禮時采用;早晚努力學習來等待别人詢問;心懷忠信,來等待舉薦;盡力而行,來等待錄取。儒者的自立精神就是這樣的。
“儒有衣冠中,動作慎,其大讓如慢,小讓如僞,大則如威,小則如愧。其難進而易退也。粥粥若無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的衣冠适中,動作謹慎,臨大利而辭讓有如傲慢,臨小利而謙讓有如虛僞;做大事審慎,如同有所畏懼,做小事恭謹如同心懷慚愧;他們難于躁進而易于謙退。柔弱謙卑的樣子,好像是無能。儒者的容貌就是這樣的。
“儒有居處齊難。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塗不争險易之利,冬夏不争陰陽之和;愛其死以有待也,養其身以有為也。其備豫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日常起居莊重小心,他們坐下站起都很恭敬,講話必以信用為先,行為必定中正不偏;在道路上不與人争難走易走的便宜,冬天夏天不與人争暖和涼快的舒适;愛惜生命為了有所等待,保養身體為了有所作為。儒者從政前修養方面的準備就是這樣的。
“儒有不寶金玉,而忠信以為寶;不祈土地,立義以為土地;不祈多積,多文以為富。難得而易祿也,易祿而難畜也,非時不見,不亦難得乎?非義不合,不亦難畜乎?先勞而後祿,不亦易祿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不把金玉當作寶貝,而把忠信當作寶貝;不祈望土地,而把建立道義當作土地;不祈望多積财富,而把多學得文化知識作為财富;儒者為人公直,難于得到,得到了,因儒者不争物質待遇,所以容易授予俸祿,雖然容易授他俸祿,但儒者堅持原則,所以難于畜養。不到适當的時候儒者不出現,豈不是很難得到嗎?儒者的待人接物就是這樣的。
“儒有委之以貨财,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劫之以衆,沮之以兵,見死不更其守;鸷蟲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來者不豫;過言不再,流言不極;不斷其威,不習其謀。其特立有如此者。
譯文:“對儒者,把錢财貨物付與他,用玩樂嗜好沉溺他,儒者不會見利而害義;利用衆人來脅迫他,使用兵器來恐吓他,儒者不會面對死亡而改變操守;遭到鸷鳥猛獸攻擊,挺身與之搏鬥,不度量自己的武勇成不成;牽引重鼎,盡力而為,不度量個人的體力夠不夠;過去的機遇不追悔,到來的機遇不歡欣;說錯的話不再說,聽到流言,不屑于刨根問底;不斷地保持自己的威重,不研習什麼全權術謀略。儒者立身獨特就是這樣的。
“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其居處不淫,其飲食不溽;其過失可微辨而不可面數也。其剛毅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可以親近而不可以劫持,可以接近而不可以強迫,可以殺掉而不可以侮辱;他們的居處不奢淫,他們的飲食不豐厚,他們的過失可以委婉的辨析而不可以當面數落。儒者的剛強堅毅就是這樣的。
“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幹橹;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暴政,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用忠信作為盔甲,用禮儀作為盾牌,頭戴着仁而行動,懷抱着義而居處,即使國有暴政,也不變更自己所守。儒者的自立就是這樣的。
“儒有一畝之宮,環堵之室,筚門圭窬,蓬戶甕牖;易衣而出,并日而食,上答之不敢以疑,上不答不敢以谄,其仕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有一畝地的宅院,住着周圍一丈見方的房間,竹子編的院門,又在院牆上挖出其形如圭的小旁門,用蓬草編的房戶,用破甕為邊框做的圓窗,全家共有一件完整的外衣,誰出門就換上,兩天吃一天的糧食;君上答應采納自己的建議,就不敢産生疑慮,君上不答應自己的建議,就不敢谄媚求進。儒者的做官入仕清廉奉公的精神就是這樣的。
“儒有今人與居,古人與稽;今世行之,後世以為楷;适弗逢世,上弗援,下弗推,讒谄之民,有比黨而危之者,身可危也,而志不可奪也,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将不忘百姓之病也。其憂思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與今人一起居住,而與古人的意趣相合;儒者今世的行為,可以作為後世的楷模;碰巧沒遇到盛世,上邊沒人援引,下邊沒人推薦,進讒言獻谄媚的人又有結黨而要危害他的;身體是可以危害的而志向是不可以剝奪的;即使危及他的起居,最終他還要伸展自己的志向,仍将念念不忘老百姓的痛苦。儒者的憂慮思念就是這樣的。
“儒有博學而不窮。笃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遊之法,慕賢而容衆,毀方而瓦合。其寬裕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廣博學習而無休止,專意實行而不厭倦;隐居獨處的時候而不淫邪放縱,通達于上的時候而不失态困窘;遵循禮的和為貴的原則,本着忠信的美德,應用優柔的方式方法;仰慕賢能而包容群衆,有時可以削損自己方正的棱角而依随衆人,有如房瓦之疊合。儒者的寬容大度就是這樣的。
“儒有内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程功積事,推賢而進達之,不望其報。君得其志,苟利國家,不求富貴。其舉賢援能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推薦人才,隻要對方德才兼備能夠勝任,對内不避稱舉自己的親屬,對外不避稱舉冤家。儒者度量功績,積累事實推薦賢能而進達于上,不祈望他們的報答,從而也遂了國君用賢的心願;隻要有利于國家就行,儒者并不通過薦賢而企求富貴。儒者推舉賢能的風格就是這樣。
“儒皆聞善以相告也,見善以相示也;爵位相先也,患難相死也;久相待也,遠相緻也。其任舉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之間聽到善事就就互相告知,見到善言就互相傳示;有了爵位就互相推先,有了患難就互相效死;有的朋友久在下位,就等待他升遷,有的朋友在遠方不得意,就設法招緻他來入仕。儒者對待和舉薦志同道合的朋友,就是這樣的。
“儒有澡身而浴德,陳言而伏,靜而正之,上弗知也,粗而翹之,又不急為也;不臨深而為高,不加少而為多,世治不輕,世亂不沮;同弗與,異弗非也。其特立獨行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沐浴身心與道德之中,陳述自己的建言而伏聽君命,安靜不躁而謹守正道,君上不理解就略加啟發,又不操之過急。而臨地位卑下的人,而不顯示自己的高貴;不把自己很少的成就妄自增加,而自诩為成就很多。世局大治的時候,群賢并處而不自輕;世局混亂的時候,堅守正道而不沮喪。與己政見相同的人,不和他營私結黨;與自己政見相異的人,也不對他诽謗诋毀。儒者的特立獨行就是這樣的。
“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寬,強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近文章,砥厲廉隅;雖分國如锱铢,不臣不仕。其規為有如此者。
譯文:“有的儒者上不為臣于天子,下不侍奉于諸侯;謹慎安詳而崇尚寬和,剛強堅毅而善與人交,廣博學習而又知所當行,接近禮樂法度,砥砺公方正直的品格;即使把國家分封給他,也視為輕微小事,不想給誰做臣,不想出任官吏。儒者規範自己的行為就是這樣的。
“儒有合志同方,營道同術:并立則樂,相下不厭;久不相見,聞流言不信;其行本方立義,同而進,不同而退。其交友有如此者。
譯文:“儒者之間有的志趣相合,方向一緻,營求道藝,路數相同,并立于世就都高興,地位互有上下也不彼此厭棄;久不相見聽到關于對方的流言蜚語,絕不相信。他們的行為本乎方正,建立于道義之上。與自己志向相同的,就進一步交往;與自己志向不同的,就退避疏遠。儒者交朋友的态度就是如此。
“溫良者,仁之本也;敬慎者,仁之地也;寬裕者,仁之作也;孫接者,仁之能也;禮節者,仁之貌也;言談者,仁之文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分散者,仁之施也。儒者兼而有之,猶且不敢言仁也。其尊讓有如此者。
譯文:“溫和善良是仁的根本,恭敬謹慎是仁的質地,寬宏大量是仁的興作,謙遜待人接物是仁的功能,禮節是仁的外貌,,言談是仁的文采,歌樂是仁的和諧,分财散物是仁的施與。儒者兼有這幾種美德尚且不敢說做到仁了。儒者的尊重謙讓就是這樣的。
“儒有不隕獲于貧賤,不充诎于富貴;不慁君王,不累長上,不闵有司,故曰儒,今衆人之命儒也妄,常以儒相诟病。”
譯文:“儒者不因貧賤而困窘失志,不因富貴而驕奢失節,不因君王的困辱,不因長官的恐吓,不因官吏的刁難而違道失常,所以叫做儒。現在人們對儒字命名的理解是虛妄不實的,故而常常用儒者相互辱罵。”
孔子至舍,哀公館之,聞此言也,言加信,行加義:“終沒吾世,不敢以儒為戲。
譯文:孔子從衛國回到魯國,歸至其家,魯哀公用公館招待他住,聽到孔子這番言論後,自己說話更加講信用,行為更加符合道義,他說:“終我一生,再不敢拿儒者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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