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念
兒時生在鄉下,跟在母親的身後去挖野菜,便認識了許多至今想起來都好笑的菜名。那些名兒雖不能登大雅之堂,可是母親說起來非常親切。婆婆丁、婆婆蒿、老媽腳趾蓋、婆婆眼……好像這些野菜隻與老婆婆老媽媽有緣似的。在這衆多的野菜之中,隻有一種野菜今天叫起來依然十分親切,它的名字叫荠菜。
荠菜,自古有之,又名護生草、雞心菜、淨腸草。“時繞麥田求野菜,強為僧舍煮山羹。”宋代大文豪蘇轼說的就是到麥田邊挖荠菜的情形。常見的荠菜有兩種,一種是闆葉荠菜,葉片寬大,色淡;另一種是花葉荠菜,葉片拉鎖狀,色綠。荠菜不僅營養價值很高,可以食用,而且藥用價值也很高,全株都可入藥,味甘、性平,具有明目、清涼、解熱、利尿和治痢的功效。
每年的春天,我都要在田野裡走一遭,去瞧瞧那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荠菜。我喜歡一個人坐在田埂上,閉上眼睛合上嘴,隻用鼻子和一顆恬靜的心吮吸大自然中野菜的幽香。然後,采撷幾串雪白的荠菜花,再配上幾朵鵝黃的蒲公英花,紮成一把黃白相間的花束拿在手中,一路花香一路蝶舞,好不惬意!
荠菜,是伴着我長大的好朋友。鬧饑荒的歲月裡,不要說荠菜,就是滿身帶刺的七七菜,難以入口的苦苣菜,也都一掃而光,可憐的野菜們差一點兒絕迹,以至于後生們在今天都叫不出那些野菜的名字。歲月更叠,往事不堪回首,現如今多少人兒離開了故土,遠走他鄉,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而我兒時的伴侶卻仍舊固守在山村的貧瘠土地上不肯離開半步,難道它們也有祈盼和夢想,也在等待着伊人的回歸?
“日日思歸飽蕨薇,春來荠美忽忘歸。”最愛荠菜之人當屬陸放翁,他吃罷荠菜,一口氣寫下四首流芳千古的詩詞來贊美它。然而我喜歡荠菜,是喜歡它頑強的生命力和那蓬蓬勃勃的樣子。哪怕它很平凡,很卑微,甚至讓人忽略它的存在,它依然活得無拘無束,自在灑脫。有多少人貪戀它的味道鮮美卻不知道它的樣子如何,這不足為奇,誰讓現在的生活節奏如快馬加鞭呢?
我喜歡荠菜,尤喜歡它的花。實話說荠菜的花不大,像小米粒一般,乳白色,開起來明晃晃的。如若連成一片,好看極了,遠遠望去,像是雪落無聲。走近前去,朵朵都在向人抛着媚眼,似待寵的妃嫔,讓人瞬間找到王者風範。忽然,一陣春風拂面,它們齊齊舞動着又細又長的腰肢,很漂亮,白色的浪花翻騰起伏,更顯這小小生靈的風姿卓然。我常常在這滿地雪白的荠菜花中靜坐,細聽時光劃過的聲音。田野一片寂靜,隻有一位懵懂的少年斜躺在白色的春花裡,一手托着下巴,甯靜緻遠,這是一幅多麼美麗的油彩畫啊!
荠菜的種子也很美。頂尖上的小花還在開放,下面的種苞早已稀疏有序地排列着,一對對一排排伸長手臂,将一顆顆純真無邪的心獻給藍天白雲。彎腰捧起一株荠菜花種,它不僅像一個個桃心,更像皇帝身邊宮娥們揮舞的障扇,輕輕的,柔柔的,生怕觸碰到皇帝的臉。
不料又是一陣風起,将它一顆幼小的心吹進溝渠,卷到路邊,帶去天涯海角。這時它們毫無懼色,在風中向世人鄭重宣布:親愛的人們,我的生活不隻是眼前的苟且,也有詩和遠方。一路上,這些桃心形的小家夥且行且歌,追逐枝頭的鳥兒,追逐天邊的雲霞,追逐自己的夢想,暢快地飛翔。一直飛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它們就向同伴作别,遁入泥土,落地生根。
你我又何嘗不是一粒普普通通的種子呢?随着風的腳步漂流到異鄉的土地,然後落地生根,開花結果。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應該忘記自己起飛的地方,如果可能,切記常回家看看!
“三月三,荠菜當靈丹。”今年的春天,鄉野裡好像又多了一道靓麗的風景線。你看,那些提着袋子,挎着籃子的人群裡又多了“香車”和“寶馬”。
起初,那些身着旗袍,邁着貓步的女子,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就像走上一座獨木橋,别說是荠菜善于捉迷藏(初春時節,更是躲在深宮人未知,待你發現它開着白色的小花已老矣。)就是其它的野菜也難以發現,于是她們大呼小叫:“哪兒有荠菜啊?”恰巧我路過此處,就和顔悅色地告訴她們:“荠菜雖然生在野外,但是它們的品格非常高貴,你若高高直立,它便深藏泥土之中不見你;你若彎腰蹲下,它便即刻映入你眼簾。”
她們正欲撩起裙衩,一位送肥下田的農夫說道:“城裡的娘們也喜歡荠菜,真是世界變了。要是真想吃野菜可以拿錢買啊!”說完,“駕”地一聲,揚起牛鞭走過身旁。
這幾位旗袍美女在半蹲半起時一手捂着鼻子,悻悻地朝“寶馬”走去。見此情景,我又跟在她們屁股後面勸道:“美女們記住了,荠菜姓‘土’,它隻喜歡大娘和村姑。下次再來,一定要便裝出行。”
哪知她們回眸一笑:“我們在城裡是可以買到荠菜,但那多數是大棚裡人工種植的,别說化肥和農藥啥的,就是味道也不純正。吃荠菜,隻有野的夠味!”
乖乖,聽她們如此一說,我這顆善良的心一下激動起來:“我這籃子荠菜,你們拿去吧,田野裡多得很哩!”
望着遠去的香車,低頭瞧瞧腳下的土地,我最愛的仍是詩意生活的荠菜。它們在藍天大地之間與清風為伴,與野草為伍,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生在鄉間,踏實做好一株草根;走進繁華,也能榮登大雅之堂。
親愛的朋友,當你咀嚼荠菜的每一片嫩葉之時,是否想過它們也曾與其它陌生的植物同根同源,雖然苟延殘喘,但願做一世的奴仆,去換取人間的笑顔?你可曾知道它經過多少個風霜雨雪的洗禮,從嚴寒中走來,在酷暑中老去?為了能得到這位來自鄉野的荠菜姑娘,有多少麗人放下曼妙的身姿,甘心情願将高貴的頭顱低到塵埃裡?
我喜歡荠菜,源于它一出生就按照大地的色系不斷糾正自己身體的色彩,擠進春天,圍觀着一場場别離。它從不豔羨那又高又大的向日葵,但它們都有一顆向陽的心。它們都曾與白雲,風霜發生過摩擦,也曾與飛鳥争論過天空的蔚藍,到最後,無論花白與花黃,都以自身的顔色一心向暖,都憑借着風兒或者鳥兒的力量在空中觸摸到藍天。
臨了,若你真願以我為友,不要說你不喜歡荠菜,真心盼你再來一次鄉下,親親這些可愛的荠菜!現已立夏,它的種子即将落地,也或随風漂流遠方,如若來遲,隻待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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