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裡的暖陽總是讓人忍不住親近。
入了冬,陰沉的天氣裡,陽光愈彌足珍貴。不似夏日炙烤的火辣驕陽,教人甘願躲在空調房裡,拉上窗簾,以免洩漏一絲熱氣,可謂是百般讨厭了。而在如許凄清的寒冬,讨厭的情緒仿佛封印在蕭蕭冷風裡,乞求太陽的一點恩賜。一連幾天凜凜寒風。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待暖陽一現,整個城市從沉睡中蘇醒。街上的行人多了,裹着厚重棉服,兩人一對,三五一群,坐在街邊長椅上,廣場上,公園裡,一吐凍在冷冬中裡的隻言碎語。逃離陰冷的室内,獨自懶懶漫步,沐浴陽光,身體活了,心也跟着癢了。這一刻,别無他求,人生已是惬意。我以為,心滿意足可以很簡單,也可以高不可攀。隻因個人選擇。
可惜,空氣依舊如冬季般清冷,夾着絲絲高冷氣息,不容暖陽亵渎。正是這一冷一熱,不至于因暖陽明照而昏昏沉沉,也不必擔憂寒風冷意凍得刺骨。溫暖與寒冷本是一對反義詞。一正一負,一陽一陰,前人是否也在這樣的天氣參悟些什麼?兩者相得益彰,缺一不可,即達到一種平衡。若是僅有溫暖,如夏日滾滾熱浪,隻會令人生厭;而隻剩寒冷,是冬季不見太陽的凄清,不免死氣陰陰。如此說來,若天氣稍帶冷冷清寒,另有溫溫暖意相配,那最是宜人。
這樣的日子極為舒暢。坐在桌前,随手拿過紙筆,寫寫畫畫。盛一盞碧螺春。品茶。寫字。欣賞。這是我的心滿意足。陽光愈加強烈,爬上肩頭,披一身黃金甲;爬上桌幾,投下各形各樣的影子。陶瓷水杯也準确刻畫在桌上,矮矮胖胖,煞是可愛。但杯中内容卻無法投映。我若是站在太陽底下,定會從腳下生出影子來。我的腦袋、軀幹、四肢,精準複制,一模一樣的另一個我。可那就是我嗎?我的思想,我的心,渾身每一處有生命的細胞是無法影現的。這樣一想,便生出淡淡的悲哀來。人眼也同這陽光一般将眼前人眼前物映射,不過是彩色版的影映。但這樣的描摹也是止于表面,内心更深層的内容仍是不可見。幾十年後,來來往往,身體化為虛無之後,思想又歸于何處?還是與身體一同歸于缥缈,教人遺忘?因此,我們才需要與他人交流,交換思想。代代相傳尚且遙遠,唯有人聽了我的思想,了解了,便會記住我這個人。記住的人不多,除親人好友以外,是不多得了。但起碼不是一無所有。再者,現在寫下的文字亦是我生命的見證。如此想來,手底下的文字又充滿了力量。文字永恒,生命短暫。以永恒刻畫刹那的魂靈最為永恒。淡淡的悲哀也将湮沒于無邊的永恒世界裡。
飲一口茶,慶幸這樣的糊塗沒有擾亂心境。可難保清醒一世。糊塗總是有的,走出一個又陷入另一個。晝夜交替,四季輪回,連生命也是如此。走過一個人生階段,即進入下一個階段,直至走完人生旅途,到那時,糊塗也該是沒有了。
人,難免不糊塗。“揚州八怪”之一鄭燮曾有“難得糊塗”四字。如今,我寫下“難得清醒”四字。其實,闆橋先生所言“難得糊塗”,并非是一種真糊塗,而是蘊含一種處世态度:看破不說破。能看破事物本質,已然是清醒的。而在洞悉世事後,不說破卻是需要審時度勢。一種心境的智慧。塵事龐雜,困于心者,莫非錢、權、名、情。陷入其中,為之犯糊塗者則是心甘情願。在剪不斷理還亂的糊塗事中,保持清醒頭腦屬實難得。因此,我言“難得清醒”。
再飲一口茶,見茶葉已沉杯底。第一次沖泡時,茶葉一副青澀模樣,裹成翠綠螺團,漂浮在水面;三五次沖泡後,茶葉盡情吸收水分,已完全舒張,緩緩堕入底,每一次摻水,攪亂一團安甯,片片青葉在水花中翻滾而上,等風平浪靜時刻,悠哉悠哉沉入底。我若無刻意攪動,茶葉是難以再浮上來。好在我不忍這樣做。茶色由最初的淡淡青綠變得更加澄淨。但茶香不改,濃郁醇厚的芬芳萦繞在桌前,一口入喉,心也是沉醉到了底。我以為,經過光陰沉澱,一顆心總有沉下去的時候。但不是心死。而心是否要沉下去,無關時間,全在自我,願意與否。時間素來背了太多莫須有的“債”。不幸歸于時機不對;衰老是時間的無情;快樂短暫抱怨時間飛逝;痛苦時刻感歎時光漫長。時間若是能開口講話,或許來一句:“去你的,老子才不背鍋!”
飲一口茶,看看窗外。一株不知名的小樹,一面享受陽光,一面在風中亂舞,牆上斑駁的樹影參差錯落,也在左搖搖右晃晃。又聽轟轟聲響,飛機從屋頂上飛過,載着多少人回歸故鄉,或是流浪他方?這樣的日子,有人在奔波,有人在享受陽光,有人在記錄冬日的溫暖……
待杯中茶水飲盡,我也停了筆。有茶香,沁人心脾;暖意清風,心生歡喜,已是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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