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積雨辋川莊作》[唐]王維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饷東菑。

漠漠水田飛白鹭，陰陰夏木啭黃鹂。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

野老與人争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

【注釋】①煙火遲：因久雨空氣濕潤，煙火上升緩慢。②藜[lí]：一種可食的野菜。黍[shǔ]：谷物名，古時為主食。③饷：送飯食到田頭。饷東菑[zī]：給在東邊田裡幹活的人送飯。菑：已經開墾了一年的田，指初耕的田地。④漠漠：形容廣闊無際。⑤陰陰：幽暗的樣子。⑥啭[zhuàn]：小鳥婉轉的鳴叫。⑦槿[jǐn]：植物名。落葉灌木，其花朝開夕謝。⑧清齋：素食，長齋。⑨露葵：冬葵，古時蔬菜名。⑩争席罷：指自己要隐退山林，與世無争。

【譯文】連日陰雨，空蕩蕩的山林中格外甯靜，煮飯的煙火起得非常遲緩。廣漠的水田中不時有白鹭飛起，濃蔭遮蔽的樹林中傳來陣陣黃鹂鳥的歌唱。為修習靜養之功，我在山中默默地觀察朝槿；為餐用素淡的齋飯，我到松下去采摘帶露水的綠葵。我已經與世無争，像《莊子》中所說的野老那樣，與人毫無隔膜，而那些本來與人親近的海鷗為何還生疑心而躲開我呢？

漠漠水田飛白鹭，陰陰夏木啭黃鹂。

【愚見】在這首詩中充滿田園風味，詩人把自己幽雅清淡的禅寂生活與恬靜優美的田園風光結合起來描寫，創造了一個物我相惬、情景交融的意境。

“積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饷東菑。”正是梅雨時節，空氣潮濕，靜谧的叢林上空，炊煙緩緩升起來。女人家蒸藜炊黍，把飯菜準備好，便提攜着送往東菑，就是東面田頭，男人們一清早就去那裡勞作了。這裡，一個“遲”字，不僅把陰雨天的炊煙寫得十分真切傳神，而且透露了詩人閑散安逸的心境。農家早炊、饷田以至田頭野餐，展現一系列人物的活動畫面，秩序井然而富有生活氣息，使人想見農婦田夫那怡然自樂的心情。讀來，腦海中浮現男耕女織，很和諧的畫面。

“漠漠水田飛白鹭，陰陰夏木啭黃鹂。”廣漠空蒙、布滿積水的平疇上，白鹭翩翩起飛，意态是那樣閑靜潇灑；聽啊，遠近高低，蔚然深秀的密林中，黃鹂互相唱和，歌喉是那樣甜美快活。漠漠，形容水田廣布，視野蒼茫；陰陰，描寫夏木茂密，境界幽深。兩種景象互相映襯，互相配合，把積雨天氣的辋川山野寫得畫意盎然。

“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詩人獨處空山之中，幽栖松林之下，參木槿而悟人生短暫，采露葵以供清齋素食。這情調，在一般世人看來，未免過分孤寂寡淡了。然而早已厭倦塵世喧嚣的詩人，卻從中領略到極大的興味，比起那紛紛擾擾、爾虞我詐的名利場，不啻天壤雲泥。

“野老與人争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野老是詩人自謂。詩人快慰地宣稱：我早已去心機，絕俗念，随緣任遇，于人無礙，與世無争了，還有誰會無端地猜忌我呢？《莊子·雜篇·寓言》載：楊朱去從老子學道，路上旅舍主人歡迎他，客人都給他讓座；學成歸來，旅客們卻不再讓座，而與他“争席”，說明楊朱已得自然之道，與人們沒有隔膜了。《列子·黃帝篇》載：海上有人與鷗鳥相親近，互不猜疑。一天，父親要他把海鷗捉回家來，他又到海濱時，海鷗便飛得遠遠的，心術不正破壞了他和海鷗的親密關系，這裡借海鷗喻人事。這兩個充滿老莊色彩的典故，一正用，一反用，兩相結合，抒寫詩人澹泊自然的心境，而這種心境，正是上聯所寫“清齋”“習靜”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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