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我們到一個私人禁地,亦或專業場所,辟如飯店後廚,就會迎來一張告示:“閑雜人等,切莫入内。”紫禁城,從皇帝居所來講,是私人禁地;從大臣們上朝辦公之地來說呢,是專業場所,可說是雙重禁地。一般人都會自歸“閑雜人等”,也會認為其地莊嚴不可亵犯,所以想當然認為,“切莫入内”是被嚴格執行的。但事實上,宮城的規矩一向就是被用來打破的,閑雜人等,要麼是皇帝招的,要麼是自己混進去的,斷斷不乏。
明代《朱瞻基行樂圖》
明代宮城最招閑雜人等的,當然要數明武宗朱厚照。這位任性皇帝自封大将軍,在宮城内開店鋪,做集市,是出了名的胡鬧。他還愛打球,在紫禁城内修起了“燈光球場”,大火炬高高燎起在夜空中,四九城都被這球場的熱鬧吓破了膽。李夢陽有一天在宮城内值夜班起來,有感而發,寫了一首《明星篇》描寫這景狀,序稱:“正德間早起,聞内教場炮喊之聲作此篇也。”詩雲:“明星出地一丈高,天門沈沈魚鑰動。沙堤露下玉珂寒,直廬雞唱金蓮重。……鳳樓龍阙帶曾城,翠辇朱衣夜夜行。黃昏競奏催花宴,天明猶聽打球聲。蘭煙桂火輝如日,明星迢迢照不入。百子池頭青草生,長信宮中紫苔集。……”(李夢陽《空同集》卷十八)打球直到天明,燈火掩蓋了啟明星的輝光,值臣念想遠去的漢唐帝國,哀歎長信宮中的紫苔也無用啊。
要打破大家刻闆印象的是,明代帝王做歸做,說倒是都讓人說的,當朝隔代都無事。譬如宮詞的傳統是哀怨或規谏,但鮮有在題目中點明的,均冠以“宮詞”,類似“無題”。王世貞寫有嘉靖宮詞,正德宮詞,則都在題中标出。讀其“正德宮詞二十首”(王世貞《弇州四部稿》卷四十七),就知道這皇帝招的人有多豐富多彩。男女混雜的打球隊伍:“蜀馬分棚對打球,纖腰帖地涴青油。金牌銀盎從渠愛,誰敢争先第一籌。”(其二)歌舞伎人:“仙韶别院奏新聲,不按唐山曲裡名。青鹞白翎俱入破,十三弦底似雷鳴。”(其三)充做男寵的年輕官吏:“金鳌橋畔柳絲長,蚱蜢舟頭有柘黃。六院少兒初病酒,禦前親自過魚湯。”(其四)講經的番僧,聽講的嫔妃、宮女、内眷:“”西師入座講蓮經,敕許婧娥取次聽。纓絡寶珠從密施,莫留餘障在宮庭。”(其十二)
進出宮廷而外,更有從宮内大肆偷盜者。萬曆時多位官員如焦竑等,都曾牽入富商徐性善的通賄案。說起來,這是一位富二代,而他富一代父親徐良佐的巨額财産,正是入宮偷盜所得。萬曆初年可謂勤政,還有張居正這位嚴相把關,但徐良佐還是通過大太監馮保的關系,時常出入宮禁:“偷得宮内馬蹄銀不可數計,又盜出成化間工造鎮庫填青字樣圓寶。家中見貯十二窖,每窖約有一十二萬餘兩。”(高汝栻輯《皇明續紀三朝法傳全錄》卷四)
嘉靖皇帝由王室近支入嗣大統,素來自尊強悍,但他住西内後,因為地遠,也許可值班大臣騎馬入宮禁。但放寬禁制,就會有大膽者再往前一步,首輔夏言可能是不耐騎馬勞乏,“言獨制小腰輿以乘,上聞之,不善也。”(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夏言後來因河套事被嚴嵩誣陷緻死,但王世貞寫的小腰輿出入宮禁之事,可見嚴嵩也是希旨而已。
嚴厲的嘉靖皇帝,管得住大臣,卻未必管得住閑雜人等。在他任内後期,禁城内的事務也是一塌糊塗,混進宮内領俸與吃喝的,形形色色,來往駁雜:“與夫禮部之譯字生、鴻胪寺之廚役、神樂觀之樂舞生,内而各監局之勇士匠人,書寫人役及以大工升除者,狐媚猿攀,途轍不一,蠅營苟竊,窠舊尤多。”(範守己《皇明肅皇外史》卷三十)這些衙門的辦公地點或不在禁城内,但如鴻胪寺等員吏,出入宮禁辦事是其本職,加之内府各監局的雜役人等,成份真是計不過來。要說位階高,倒也不一定,但如史筆所寫:“狐媚猿攀,蠅營苟竊,窠舊尤多”,卻是不二之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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