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阜陽市颍州區,在北宋屬于颍州。颍州是一座文化底蘊深厚的城市,尤其是颍州西湖,與杭州西湖、惠州西湖和揚州瘦西湖并稱為中國四大西湖。
在北宋,颍州西湖湖畔建有會老堂、六一堂、西湖三橋等人文景觀,蘇轼做颍州太守時對西湖進行了疏浚,建有蘇堤、蘇碑,遍植垂柳、花卉等。颍州西湖因其優美的風景,濃厚的人文氣息,成為遊人趨之若鹜的風景旅遊、人文探尋的打卡之地。
其實颍州西湖的人文底蘊,與一位北宋文化圈名人淵源頗深,他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歐陽修在43歲的時候,來到颍州擔任知州,工作之餘,他遍遊颍州山水,體察風物民情。
歐陽修被颍州多姿多彩的山水和淳樸善良民風深深吸引,他深切地愛上了這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最讓他流連忘返的就是風景如畫的颍州西湖。
歐陽修甚至想退休後将颍州作為安度晚年的地方,他在《思颍詩後序》裡就寫到:“愛其民淳訴簡而物産美,土厚水甘而風氣和,于時慨然有終焉之意也。”
懷着這樣的想法,65歲的歐陽修退休後,就不假思索地就來到了颍州,從此再也沒有離開過。歐陽修去世後,後人遵照他的遺願,将他安葬在這片他深愛的土地上。歐陽修雖然不是颍州人,但這裡俨然成為了他的第二故鄉。
其實,自他第一次來到颍州,又因為工作需要,調到别的地方任職,這期間,他沒有一刻不思念着颍州,這個讓他魂牽夢萦的地方。
退休後來到颍州的歐陽修,為了彌補他多年未曾親近颍州的遺憾,他寄情山水,吟詠詩詞,泛舟西湖,悠哉悠哉,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将他多年與颍州缺失的親密補上一樣。
在泛舟颍州西湖時,他一連寫下了十首小令《采桑子》,每一首的第一句中都有“西湖好”三個字,這十首《采桑子》都是用來贊美如詩如畫的颍州西湖的,其中有一首《采桑子》是這樣寫的:
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穩泛平波任醉眠。
行雲卻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俯仰留連。疑是湖中别有天。
在歐陽修眼中,颍州西湖的風光是比如美好。他和朋友乘着畫船載着美酒在西湖中遊賞,微風拂面,湖面蕩起層層漣漪。歌女們唱着他譜寫的新詞,婉轉動聽的歌聲飄蕩在湖面。他和朋友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畫船在湖面緩緩前行,而歐陽修和朋友們已經醉卧船中。
等酒醒時,他俯視湖中,隻見朵朵白雲在船下浮動。船在漂移,雲在浮動,這時詞人感覺他和船都在雲端漂浮,這其實是歐陽修一時産生的時空錯位。
因為西湖的湖水實在是澄清明淨,畫船在這樣的湖面輕輕漂移,以至于讓詞人産生錯覺感看到水中的藍天白雲的倒影。他一會兒仰視藍天,一會兒又俯視湖面,歐陽修被這空闊奇妙的西湖景象所陶醉,以至于讓他相信這水天相映的西湖中另有一番天地。
歐陽修飲酒湖上,泛舟湖上,身心感受着自然界帶來的美好。在無比惬意中,歐陽修飲酒賞湖,醉後觀湖,真真切切地傳達出了詞人一身輕松的賞湖心情,而且這種心情是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所得到到特别的體驗、特别的感受。
畫船遊賞西湖尚且有這樣的感受,那麼煙花三月的颍州西湖又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呢?且看歐陽修的這首《采桑子》:
群芳過後西湖好,狼籍殘紅。飛絮濛濛。垂柳闌幹盡日風。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栊。雙燕歸來細雨中。
繁花落盡後的颍州西湖,景緻依然很美。點點飛紅輕盈飄下,落在湖面,猶如绮麗的朝霞點綴在湖面上。
當微風拂過,湖面便舞動着绮麗的朝霞,在圈圈漣漪、點點漩渦中,春日裡的西湖水面和點點飛紅奏響了一曲西湖春水的圓舞曲。
點點飛紅在紛雜的枝葉間分外醒目,飛揚的柳絮如煙如霧,又好似細雨迷蒙。澄清的湖面倒映着兩岸的垂柳,水中那垂柳的身影搖曳生姿,似乎是一位善舞的女子在水面深情款款地舞動着柔美的身姿。
湖中的遊船徐徐靠岸,原來是遊人遊興闌珊,興盡晚回舟。遊船上的絲竹管弦的音樂聲也漸漸消歇,當最後的遊船停泊後,遊人也已盡興散去,這暮春時節的颍州西湖也恢複了平靜,沒有了遊人喧鬧聲的西湖讓人覺得格外空寂。
當詞人回到家中,看到燕子還沒有歸來,他就等待着燕子的來臨。而這時黃昏的雨滴又伴随着晚風落下,隻見雙燕從蒙蒙細雨中歸來,他這才放下簾布,回到屋中。
這首詞寫出了歐陽修恣意遊賞西湖時的閑暇、愉悅的心情,所有被詞人描摹的景物都呈現出柔婉動人的美感。
尤其是結尾“垂下簾栊”四個字,詞人以一個輕微的動作,讓詞作在寂靜中又呈現出動感。這樣的收尾也讓詞人遊賞西湖的餘情緩緩落下帷幕,真可謂是情韻兼至。
如果說以上兩首詞作是歐陽修白天遊賞西湖的情景的話,那麼晚上的西湖又是怎樣的景緻呢?詞人會不會在月光如水的晚上,泛舟西湖呢?當然會的,且看下面這首《采桑子》:
天容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鷗鹭閑眠。應慣尋常聽管弦。
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誰羨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這首《采桑子》描寫的是詞人泛舟夜遊西湖的感受。浩渺澄澈的湖上,天光水色融成一片,渾然一體,天空的雲彩和西湖的風物都令人感到清新鮮美。這開篇的一句便将詞人的喜悅之情和由衷贊美西湖的情感和盤托出。
湖上的鷗鳥和白鹭都安閑地栖息着,歐陽修和朋友們遊興不淺,他們在這樣一個月明風清的晚上,乘船遊賞西湖,真的好有雅興。賞月、賞湖、聽歌、飲酒,極盡絲竹管弦的娛樂之趣,極盡把酒言歡的遊樂之興。
鷗鹭對于這些管弦歌吹之聲,早已經習以為常,所以他們一點兒也沒有受到驚吓。這一方面表明歐陽修經常和朋友們乘着月色遊賞西湖,寄情西湖,陶醉于湖光山色;另一方面也間接表現出歐陽修已經習慣了退休後沒有工作牽絆的悠閑清靜的生活,所以他能與鷗鹭和諧相處。
歐陽修退休後,來到心心念念的颍州西湖安度晚年,他胸懷坦蕩,與物有情,他覺得颍州的山水風物、自然風光都是如此可愛,當然也包括在西湖栖息的水鳥。他更覺得這水中栖息的水鳥是如此的親切,此時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是這樣的近,似乎沒有了空間的阻隔。
詞的上片粗略地勾畫了西湖的景物,短短兩句就已經将西湖的特點拿捏得妥妥帖帖;詞的下片描寫夜遊西湖的歡悅之情。這詞人泛舟湖心,天光水色融成一片,皎潔的月亮将它如水的月光灑在湖面,微波粼粼,好似一片用白玉鋪成的廣袤無際的田野。
“瓊田”指的是神話傳說中的玉田,詞中指的是月光照映下瑩碧如玉的湖水。這樣的情境會使人感到遠離塵嚣,會使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詞人對西湖夜色的描寫,錯落有緻,短短的幾句話将西湖夜色表現得優美動人、可愛無比。每個句子都流露出詞人發自内心的對西湖的贊美之情,體現了詞人對景物和現實人生的無限熱愛和眷戀。
歐陽修從中年以後開始有意地轉變詞風,尤其在晚年作詞多用作詩的表現方法,明顯出現以詩為詞的傾向。這首《采桑子》中描摹的各個景物之間,缺乏緊密聯系,有一定程度的跳躍,句式不像詞章,更像詩句,很能代表歐陽修晚年“落其華而實”的詞作風格。
歐陽修退休後,選擇颍州作為養老之地,一來是他曾經在颍州工作過,這片土地給他留下了太多難忘的記憶,他退休後來到颍州,有重拾曾經的記憶的原因;二來是他卻是深深眷念這颍州的山水風物,尤其是颍州的西湖。
那麼颍州的西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湖泊呢,下面的這首《采桑子》可以說是颍州西湖的一篇完美解說詞,原詞如下:
殘霞夕照西湖好,花塢蘋汀,十頃波平,野岸無人舟自橫。 西南月上浮雲散,軒檻涼生。蓮芰香清。水面風來酒面醒。
宋代的颍州西湖湖面是很寬廣的,即使在明代,颍州西湖湖面也很大。據明代地方文獻《正德颍州志》記載:西湖“長十裡,廣三裡,水深莫測,廣袤相齊。”
歐陽修筆下的颍州西湖是一幅夕陽晚照的畫面:夕陽映着天邊的晚霞,晚霞的光彩映照在西湖水面上,水面流光溢彩,美麗動人;夕陽映射着霞光,照射在岸邊的花塢上,照射在長滿水草的小洲上,西湖以及西湖周圍的景物都披上了一層燦燦的霞光,這是多麼美好的景色啊。
美好的夕陽晚景,總是讓人留戀。古往今來有多少文人墨客寄情于這讓人留戀的時刻,多少詩人歌詠過這一短暫而又美好的流金時刻。
歐陽修沒有直接描寫景物的美,而是說夕陽映着晚霞的暮色,夕陽照射在岸邊的花塢和長滿水草的小洲上。無論是天邊的晚霞,花塢和小洲上的霞光,都是絢麗而柔美的。這是詞人喜愛的色彩,正因為喜愛,才會着力地去渲染、去描摹。
雖然詞句沒有一個字描寫詞人的感情,但感情早已融合在西湖周邊的景物和色彩中了,這正是景為情而設,詞為情而作,詞義寓情于景,情景交融。
廣袤無際的湖面,水波不興,平靜得就像一面鏡子,一隻隻小船橫靠在那靜寂無人的岸邊。天邊的雲彩也已揭開了它的絢麗的神秘面紗,換之而來的是霭霭的暮色,
當雲彩在時光流逝中煙消雲散時,西南方的天邊露出了明月的臉龐。月亮從西南方升起,顯然不是滿月,月色也不是很皎潔,當這樣的色調與夕陽晚景的絢麗色彩又形成了鮮明對比,詞義的色彩感染力也增強了。
詞人倚靠在西湖岸邊的欄杆上,夾雜着陣陣荷花清香的晚風徐徐吹來,這惬意的清香,這舒爽的晚風,吹醒了遊人的酒意。原來詞人也喝醉了酒,就這麼長久地悄無聲息地沉浸在西湖的美好景色中。
這位對颍州山水有着無限眷戀的詞人,這位對颍州西湖有着無比熱愛的詞人,用他的無限深情填寫出了一一阕阕西湖贊歌,譜寫出了一首首颍州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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