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真實自然地寫作
半月談記者 袁秋嶽
當前令教育者困惑的是,被視為語文綜合水平呈現的寫作,并未随着兒童閱讀量增加而擺脫缺乏創造力的現狀。表達空洞虛假無新意,是語文教學面對的課題。
半月談記者訪問了成都、上海等地的一線語文教師和資深從業研究者,深度探讨如何創新兒童語文教育,讓兒童表達和寫作自然且真實,又如何通過語文教育種下精神成長、文化創新的種子。
寫作,從拒絕過度規訓開始
随着社會進步,兒童的認知和眼界較父輩發生了巨大變化,他們的知識來源更豐富,成長空間更廣闊。
在校園語文教學中,許多教師感到随着孩子自我意識增強,寫作第一關——“不敢寫”已基本消失,但文章創造力和表現力仍較欠缺,“裝在套子裡”的“假大空”作文依然普遍存在。精雕細琢的詞語讀起來非常華麗,但是走不進讀者心靈,讀不出情感。
“要讓孩子從過度規訓的狀态中解脫出來,還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學悅風詠書院副院長、複旦大學文學博士胡家骥在10餘年的青少年語文教學經曆中接觸過許多高學齡段孩子,他們在既往教育中受到了太多規訓,一味迎合成年人喜好和符合評價标準的“正确答案”,把寫作當成了一種固定模式。
胡家骥認為,現在孩子們看得多、想得多,卻囿于年齡和經驗,很難使“自我”與所讀所寫産生真實聯結。如果孩子的寫作隻是為了迎合成人标準,就很難展示真正的自我,長此以往,他們的表達能力、個性甚至思維能力都會受到損害。
華東師範大學教師教育學院教授董蓓菲編著的《語文教育心理學》闡釋道,作文是學生把思維活動轉變為語言表達的心理過程。在這一心理過程中,存在着一個極為重要而又常常被人忽視的因素,即轉換。
在轉換中,大腦需要将非線性、無邏輯與自主的思維轉換為線性、有邏輯且具有交際性的内部語言,再通過不斷擴展與删改,将内部語言轉換為外部語言,形成完整的表述句表達出來。
胡家骥認為,低齡兒童不宜過早“開筆”,“真正的寫作一定是基于自身對世界、自我、心靈的體驗和感受” 。
筆尖,讓心靈栖息的地方
“兒童真實而自然的表達,就是感人的。”胡家骥認為在語文啟蒙教育當中,教育者需要誠懇地理解和尊重孩子,不要輕易否定和抹殺孩子的感受。
孩子表達空洞的背後,可能是缺乏與生活的聯結,也可能是内心感受沒有被充分展現。曾在學悅風詠書院做青少年閱讀和寫作産品研發的複旦大學中文系研究生梁淑娟觀察到,孩子們現在和“自己”相處的時間太少,家長見不得孩子有空閑。“如果孩子的自我空間被擠壓掉了,怎麼可能去發現和整理自我體驗并與外部世界建立豐富的聯系呢?”
4年前,一篇小學生作文《藏在角落裡的我》走紅。文章出自當時在南京市拉薩路小學讀五年級的尤逸軒,他的爸爸在采訪中提及,孩子的語文老師一直鼓勵寫作文要“說真話”。
他寫夢想:“我叫尤逸軒,長大想當木匠,如果你有糖,我還是很想吃的。”他寫對升學的迷茫:“我覺得孤獨無助,從開放的郁金香成了合攏的郁金香。”他寫自己:“并不是每個人都不能呆在角落裡,因為角落裡的花朵一樣芬芳,我就是那個藏在角落裡的人。”
教育者要清醒地認識到,當今孩子的視角已經發生了變化。事實上,孩子也可以進行嚴肅思考。思考的答案不一定“對”,而正确性對孩子的思考來說不是唯一重要的。
讓兒童寫作回歸“童真”,也是近年來備受關注的一個觀點。多名受訪教師和研究者強調,這裡的“童真”不能被狹義理解為表達和用詞的稚嫩和單純,否則刻意追求“童真”将變成另一把束縛孩子表達的枷鎖。
“我的學生交過‘恐怖故事’當練筆作業,還配合故事交給我一個内部貼着鏡子、可以把頭伸進去的盒子,以确保能‘吓’到我。”成都市實驗小學青年語文教師李佩憶不給孩子的寫作設限,練筆成為她的學生每天最喜愛的作業,而她也常常會收到驚喜。
李佩憶觀察到,孩子們現在閱讀的深度和廣度已經超乎她的預料,這給孩子帶來的思想上的複雜性也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在三年級學生的習作中,她看到了散文、打油詩、古體詩、現代詩、童話故事、偵探小說和恐怖故事……文字可能蹩腳,但孩子興味盎然。
三年級下學期,有個孩子給習作本取名“甯靜生活”。孩子認真地告訴她:“習作本要記錄我的生活,而每當我記錄的時候,就覺得心裡很甯靜。”李佩憶很有感觸,對于擁有自由表達空間的孩子來說,寫作的意義已經不隻是記錄了,它還為心靈提供了栖息的地方。
語文,播下精神成長的種子
語文教學不僅關乎語言文字學習、文學趣味培養,還關乎底層能力的培育。梁淑娟認為,語言與情感、思維緊密相關,通過文字載體,可以梳理生命體驗,獲得精神成長。“我們教寫作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孩子們都去當作家,而是通過寫作去撬動、啟發他們的思想情感。”
小學一年級學生在上語文課(圖片來源:人民視覺)
今年4月《義務教育課程方案和課程标準(2022年版)》發布,讓“核心素養”落地的課程目标再一次被明确。對比2011年版的語文課程标準,新版課程标準在語文教學内容方面有着明顯不同,更加強調“集群”“整合”等實施策略。
“學習的空間,不僅僅是一間教室,校園、城市甚至一整個世界,都可以成為孩子們的學園。”成都市青羊區特級教師、成都市花園(國際)小學語文老師廖亭亭說。“‘雙減’以後,老師就更注重讓孩子走出教室,走進校園,走進生活,去學習語文。校園裡櫻桃紅了、銀杏黃了,都是孩子們的筆下狂歡節。”
“雙減”以來,落實到卷面的習作評分機制被淡化,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卷面分數提升的焦慮,為孩子寫作能力的真正提升提供了更大空間,同時也對教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寫作到底怎麼教?廖亭亭認為新課标給出了指導性答案,即從培育目标上培養孩子的“文化自信”“語言運用”“思維能力”“審美創造”,從學段目标上也給出了對應的明确要求。深入領會新課标,能幫助年輕教師解決對教學把握不準的問題。
“往大了說,人類文明通過語言文字得以留存。我們通過閱讀抵達文明,通過寫作嘗試将自我融入世界。”梁淑娟說,“兒童早期的閱讀和寫作教育,就是在播撒一顆小種子,為這個漫長的旅途儲存力量。”
(刊于《半月談内部版》202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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