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狼居胥"是古代中國軍事史上最高的榮耀，同時也是武将畢生追求功勳的最高榮譽。而"封禅"同樣也是帝王向世人炫耀自己文治武功的重要活動，兩者一起構成了帝王武侯追求人生巅峰和偉大事業的一幅畫卷，在世界曆史中是一種特殊的曆史現象。

不過有的讀者卻會有這樣的困惑：封禅不是隻有帝王才有權力嗎？為何霍去病可以封狼居胥呢？今天就給大家詳細解答一下這個困惑。

封狼居胥

讀者的質疑是正确的，霍去病确實違規了。《史記·封禅書》說：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禅？（自古以來受天命為帝王的人，何嘗不封禅？），封禅是什麼意思呢？封：祭天；禅：祭地。所以封禅自古以來就是帝王為了彰顯自己的偉大功績而舉行的一種儀式和政治活動，隻有帝王才有資格去祭祀天地，從這個角度出發，霍去病毫無疑問僭越了禮制。

封禅有多嚴格呢？春秋時代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齊桓公想要封禅，但是管仲認為這不符合禮制，其理由在于"皆受命然後得封禅（《史記·封禅》）"，這所謂的受命自然是指承受天命為帝王者。而彼時的齊桓公不過是一個諸侯，雖然他很強大，功績也很大，但是周天子畢竟才是帝王，才是天子。為了讓齊桓公打消這個念頭，管仲想出一個辦法，就是從繁瑣的儀式出發，以便讓齊桓公知難而退，他說：

古之封禅，鄗上之黍，北裡之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緻比目之魚，西海緻比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凰麒麟不來，嘉谷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鸱枭數至，而欲封禅，毋乃不可乎？——《史記·封禅》

封禅示意圖

當然這也是因為齊桓公有自知之明，沒有再強求，熱衷于封禅的宋真宗則甯願作假也要封禅。那麼當時霍去病在狼居胥山封禅的目的是什麼呢？是為了彰顯個人武功和榮耀嗎？不是的，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霍去病和衛青聯手進攻匈奴，取得空前的輝煌和勝利。當時霍去病為了彰顯大漢天威，于是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天，以表示腳下的土地已經為漢家所有，實際上這更像是一種用封禅的形式來宣告漢家主權。

漢骠騎将軍之出代二千馀裡，與左賢王接戰，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馀級，左賢王将皆遁走。骠騎封於狼居胥山，禅姑衍，臨翰海而還。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史記·匈奴列傳》

這一戰取得的成果就是"漠南無王庭"，解除了匈奴對漢朝的威脅，而匈奴西遷則是屬于"燕然勒石"的故事了。自此我們已經得知霍去病封禅的舉動是宣告漢家主權，揚漢家聲威，雖然于禮不合，但是由于這巨大的功績，漢武帝自然也不會去追究霍去病的責任。另一方面再加上漢武帝極為寵信霍去病，因此就默認了霍去病的這種僭越禮制的行為。

霍去病是一個天才型的軍事家，頗受漢武帝的喜愛，後來連衛青的地位都比不上他了，"由此骠騎日以親貴，比大将軍（史記）"，還有一件事也能彰顯漢武帝對霍去病的寵信，那就是霍去病射殺了李廣之子李敢，漢武帝為了維護霍去病，故意說李敢是被鹿撞死的，可見霍去病在漢武帝心中的地位。

霍去病

另一方面漢武帝時期儒學的地位雖然提高了，但是儒家宣揚的君臣倫理和禮制還沒有深入人心，漢武帝在聽聞霍去病的行為後也就沒有予以計較，反而因為霍去病的壯舉和取得的勝利表揚了他一番。其次"封狼居胥"和"封禅"的本質不同就在于地點和儀式完全不同。

根據傳統，封禅的首選之地就是泰山，這是因為古人認為泰山是最高的地方，所以在泰山進行祭天更有利于向"上帝"彙報帝王在人間的功績。帝王封禅具有兩層含義：一是表明自己是受命于天的帝王，在政治上具有無可辯駁的合法性，即所謂"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報群神之功（《五經通義》）"。

第二層意思就是向上天彙報自己的政績，感謝上天的護佑，同時也是向世人展現自己文治武功的一種手段，既所謂"始受命之時，改制應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五經通義》）"。所以秦始皇當初想到去泰山封禅，就是認為自己一統六國，功高蓋世，甚至比三皇五帝的功績還大，因此他就跑到泰山去封禅，還刻石說明自己為什麼要封禅。

皇帝臨位，作制明法，臣下脩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賓服。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從臣思迹，本原事業，祗誦功德——《史記·秦始皇本紀》

秦始皇封禅示意圖

可見霍去病的封狼居胥和封禅有着本質的不同，前者是為了宣揚大漢的國威，所以用封禅這種方式來表示對新獲得的領土的主權，說明這些地方都是漢家天下，而不是為了宣揚霍去病個人的功德，或者是為了說明他受命于天，要當帝王。而帝王封禅的本質是帝王強調自己君權神授，以及宣揚在自己文治武功之下取得的一系列成績。

另外在儀式上兩者也不可相比，霍去病在狼居胥山封禅的時候儀式十分簡單，畢竟他是帶着軍隊去打仗，肯定不可能帶上相關的祭祀人員。而且正規的封禅儀式實際上早已經失傳了，當年孔子就曾打算考究出封禅的具體儀式是怎麼操辦的，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所以他很遺憾的說：

其俎豆之禮不章，蓋難言之。

這也導緻秦始皇第一次封禅的時候，當時的儒生們各執一詞，也不知道具體的儀式怎麼操辦，最後秦始皇就幹脆采用早年間秦國祭祀上帝的儀式來進行操辦。後來的漢武帝同樣面臨這樣的困惑，最後讨論來讨論去，決定用祭祀太一神的儀式來祭祀上帝。

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太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祕。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蜚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禮。兕牛犀象之屬不用——《史記·封禅書》

封禅示意圖

而後面封禅的幾位君主到泰山來封禅時采用的儀式也大同小異，因此總的來說，封禅作為一種特殊的政治活動，它于帝王而言是宣揚個人文治武功，強調君權神授的重要活動。同時皇帝們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也沉迷于這種好大喜功的活動，譬如宋真宗虛榮心極大，澶淵之盟以後在臣僚的建議下于是舉行封禅，為了讓封禅具有合理的借口。

這位好大喜功的皇帝還自己編造了一個神人夢授天書《大中祥符》的戲碼，為此他還把年号改為大中祥符，而他熱衷于搞封禅活動，為此耗費了大量的錢财，使國庫空虛。《宋史》對他的這種行為評價說：

及澶洲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書屢降，導迎奠安， 一國君臣如病狂然，籲，可怪也。

相比之下，霍去病雖然以一個将軍的身份舉行封禅，但是卻以最簡單的形式達到了最好的效果，而且鑒于其取得的傲人成就，"封狼居胥，禅于姑衍"反而成為一段美談。當然了，當初霍去病封禅時所想的本就不是宣揚個人功績，而是宣揚大漢聲威，表明一種"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思想，以便向世人表示這一仗的勝利标志着北方的廣闊土地也成為漢家的江山。

可見這是霍去病的封狼居胥和封禅的本質不同，兩者不可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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