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熊英英 朱珠 張傑 見習記者譚羽清 實習生王道涵 鄭好

窗明幾淨的設計、滿滿當當的書架、精緻文藝的文創産品，再加上餐飲咖啡等貼心服務。近年來，越來越多高顔值網紅書店受到市場青睐，成為年輕人熱衷的打卡地。而在這些精緻外表的背後，隐藏的卻是持續虧損，接連閉店和發不出工資的辛酸。

近日，全國多個城市言幾又書店陸續傳出閉店消息，其中北京、杭州、廣州、廈門的言幾又門店均已全部關閉，上海目前僅有一家門店在營業。而在言幾又的“大本營”成都，記者走訪了解到，原本10家門店目前僅剩3家在營業。不僅如此，公司及實際控制人但捷目前已被限制高消費，并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未履行執行金額達1600多萬元。

曾經高峰時期，言幾又在全國14個城市擁有58家門店，一年接待客流達3000萬人次。各路資本紛至沓來，前後完成四輪融資，累計融資額超2.4億元。

看似風光無限、前景光明的言幾又是如何走上下坡路的？僅靠“顔值”支撐的網紅書店未來出路在哪兒？

成都僅3家店營業

前員工為讨薪在店裡兼職

7月14日下午，記者按照手機地圖指引來到成都來福士廣場言幾又書店，發現書店早已經關閉，隻剩下機器的嗡嗡聲和空中時不時飄來的粉塵。記者從旁邊商家口中得知：“已經改成了火鍋店，今年2月份左右就開始裝修了。”

成都尚在營業的言幾又書店

在成都另一家商場，記者找到一家尚在營業的言幾又書店，雖然仍有市民前來購書或者看書，但門口張貼的折扣信息、書架上淩亂擺放的書本，都顯得有些蕭條。

店員小張告訴記者，這家店下周一即将關閉，而他曾是在言幾又工作了4年的正式員工，為了拿到工資和索回被欠了一年的社保，他選擇繼續在店裡做兼職。

言幾又書架上書本擺放淩亂

“人事說繼續待在店裡的才能拿到工資，之前辭職的同事已經被拖欠了很久的工資了，據說法院的傳票排到了9月份，因為公司欠供應商、工程、商場的錢還沒有處理完。”

“其實兩三年前我們就發現了一些端倪。”小張提到，比如公司開始擅自修改會員的機制和權益，也不會提前通知消費者，就像現在不提醒消費者退卡一樣，導緻很多人前來投訴。

官網顯示言幾又在全國14個城市有58家門店

記者注意到，有消費者到前台詢問或者買書時，小張也會提醒他們盡快把卡裡的錢用完，“因為公司可能沒有錢退給他們了，成都目前僅有3家還在營業，大悅城店還是半開半關的狀态”。

在言幾又工作過4年，曾見證言幾又早期蓬勃發展的S女士，雖然已經離職，但也時刻關注着自己老東家的消息，“很難受，一手開出來的店一個個都關了。”由于電商沖擊、短視頻侵占閱讀時間等原因，實體書店經營較為困難已是衆人皆知，但縱然如此，像言幾又這樣大幅下滑的案例也并不多見。“實體書店雖然賺不了大錢，但要活下去還是可以做到，至少不至于是現在這個狀況。”談到此，S女士很感慨，“北京五棵松店才可惜，之前一直都是全國銷冠店，業績非常好的，結果也關了。”

成都言幾又書店。來源：CFP

書、文創、美食全都賣

言幾又為什麼不賺錢？

言幾又閉店的消息不斷傳來，也有人反思這背後的原因。其中一條則認為言幾又作為一家書店，在圖書管理、品類分類上不夠用心。“這種網紅書店本來就很難盈利啊，去翻過這家店進的書，很多雞湯文口水文章啊，就封面包得花裡胡哨，選書的品質是一點都沒有，就是個打卡網紅地，關門大吉真的一點都不驚訝。”一位網友在微博上留言道。

得不到愛書之人的青睐，就隻有用其他方式吸引顧客。言幾又此前披露數據顯示，其圖書銷售在總營收中占比隻有40%，剩餘60%主要來自文創産品、餐飲、活動和場地出租等。業内人士指出，賣書的毛利其實并不高，文創和餐點的利潤空間相對更大，但文創開發設計成本也不低，如果不能推陳出新，也還是難賺錢。

成都言幾又書店。來源：CFP

以2018年開業的言幾又西安邁科中心旗艦店為例，投資1.4億元，請來日本著名設計師池貝知子設計，除了13萬冊書，還引進了美食、藝術品商店、酒吧等業态。但不到兩年時間，這家店就轉讓給了日本連鎖書店“茑屋書店”。

“言幾又的這種商業模式是存在一定問題的。”四川省連鎖商業協會會長冉立春提到，如今，實體書店靠賣書已經很難賺錢了，于是很多采用了會員制形式，但對會員的權益做得很籠統，隻是讓顧客預付會員卡，其他會員的權益卻并不完善，因此即便是會員回頭客也不多。其次，書店想在賣書的基礎上疊加增值服務，但增值服務也毫無特色。

西安言又幾茑屋書店。來源：CFP

同時，言幾又還存在着盲目跨界經營的問題。2018年4月20日，四川言幾又置業有限公司以底價1.42億元拿下成都天府新區一地塊，根據建設規劃，競得人須開發建設建築面積不少于19萬平方米的國際文創中心。但時至今日仍未動工開發，今年4月天府新區發布公告，将其認定為閑置土地，閑置原因為“企業原因”。

除了沒賺到什麼錢卻還一直在拼命花錢，冉立春認為，這麼多年來，言幾又未能培養出書店經營的核心團隊和人才，也是失敗的一大原因，“畢竟企業的發展僅靠創始人一人之力是遠遠不夠的”。

投資人不再熱衷

網紅書店出路何在？

言幾又的潰敗，是各種内外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但關門的書店又何止言幾又一家。

《2020-2021中國實體書店産業報告》顯示，2020年，中國大約有1573家書店關門。2020年12月，誠品書店關閉了位于深圳的門店。2021年8月17日，鐘書閣宣布上海靜安店結束營業。許知遠創辦的單向空間書店也曾在公衆号發出求助信，希望讀者參與衆籌，幫書店渡過難關。

而在創投行業也在經曆“寒冬”的當下，投資人對于網紅書店似乎也不再熱衷。記者通過創投數據服務商IT桔子統計，2022年截至目前，文娛傳媒投資事件共106件，其中“媒體及閱讀”13件（2021年同期是32件），跟書店相關的僅有一家韓國的在線電子書銷售平台。

言幾又被執行金額超千萬

“如果要投一個書店，我們可能首先要看它的盈利情況，如果是開在商場，是不是能拿到比較低的租金，這是前提。”深創投西南大區總經理許翔說。在他看來，不同投資人的風格不一樣，就他個人觀點，文化消費行業本身就具有巨大的不确定性，年輕人的興趣是會變的，如果網紅書店僅憑“高顔值”吸引消費者，這種模式難以持續。

“網紅書店其實是多種經營，賣的不是書，而是用戶體驗，甚至體驗本身和看書也沒有關系。”浙江大學國際聯合商學院數字經濟與金融創新研究中心聯席主任、研究員盤和林介紹，最近幾年，線下模式情況不佳，尤其是零星疫情導緻大家出行減少，進一步加劇了線下門店客源流失。

至于未來網紅書店出路何在？盤和林認為，“還是圍繞需求，書是書店的載體，要麼回歸書籍内容，培養讀書群體，要麼，幹脆做咖啡店，隻是咖啡店的主題是書，也就是用書來保持格調。”要回歸到經營主題上去思考問題，如果大家已經可以在網上獲得足夠的書籍内容，那麼何必一定要糾結于開書店。用戶習慣改變了，經營者的思路也要一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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