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流丹上次畫展已經過去4年了。
再次對話流丹是在九龍湖邊的一處别墅區裡,掩映在一片綠植中的一棟三層的樓房,這是流丹新的工作室。
時間過得真快,上次采訪她還是四年前,2016年9月流丹首場個展《阿是》在微園美術館開幕,展出了2013-2016年的作品,受到多方贊譽。中國美術協會會員、中國油畫學會會員、浙江傳媒學院影視美術系副教授策展人楊大偉評價她的作品“強化了夢裡人生的典型性模式,但支撐它的卻是一種情調所組構的張力場,并透發出女性作者漸近凝煉的藝術感受和月色凄美的生命情懷”。
同年她的第一本散文集《花是不睡覺的》出版,并獲得2016年中國最美圖書獎。
此後,流丹似乎就銷聲匿迹了。她沒有趁着首場個展的成功繼續舉辦第二場、第三場,而是退回到繪畫裡去了。她說她需要一段時間來沉澱和思考,她想和一些東西保距離。
對流丹而言,最初的畫畫是出于本能的、真實的反應,“是從心裡畫出來的”,而現在她想更多是嘗試從情緒中抽離出來,更理性地去創作。作為一個自學成才的畫家,無師自通地拿起畫筆,在情緒和本能的指引下作畫,這幾年來,她一直在思考自己與繪畫的關系。
“我希望(第二次畫展)可以讓人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自己,看到我的變化。”
她花了4年時間去嘗試變化,消解對自己的懷疑和不自信。現在她終于接納自己,找到了自己與繪畫的舒适關系,在繪畫中獲得了自由。時隔4年,決定要舉辦第二次個人畫展,不再擔心别人的評判:“喜不喜歡,褒獎還是貶損,都不重要。我是真誠地把當下的狀态和作品拿出來,這就夠了。”
《流丹:萬籁俱寂,她秘密生長》的展覽定于8月29日在逸空間當代藝術畫廊開幕,持續到9月下旬,展出流丹開始繪畫至今7年來各個時期創作的38幅作品。
2016年個展之前,流丹搬進了方山藝術營,有了自己獨立的工作室,每天去工作室畫畫成了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可惜時間不長,藝術營就面臨拆遷,2018年,她不得不再次尋找工作室,也開始體會到職業藝術家生存的艱辛。
她到處尋找合适的空間,奔波忙碌,最後在家的附近一個小區裡租下這棟三層小樓,她租下的時候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廢了好些年的毛坯房。
流丹自己設計了工作室,自己裝修,從院子裡的一塊磚、一根草,到屋子裡的馬桶牆面、牆上的釘子,這裡的一切都是從無到有,一點一點自己建設的。
裝修工作室也讓她意識到人的潛能,她說:“從來沒有想過我還有能力做這些,我自己住的房子都是精裝修的。裝修太累了。可是自從畫畫,女漢子就更加是女漢子了。愛畫畫,又沒錢,隻能租下毛坯房,自己精打細算去裝修。因為愛,你會變得強大,吃苦耐勞。”
旁人可能會覺得租來的房子終究不安穩,花掉的錢不能換來一寸地方為自己所有,不過流丹想得不一樣:“房子不是我的,但時光是我的,生活是我的。”她突然明白了“舍”與“得”之間的道理,用一筆不菲但可負擔的開支,來為喜歡的生活買單,别的女人把錢花在首飾、衣服和車上,她則花在繪畫上。
2018年的颠沛動蕩和辛勞,在她不斷完善建設的工作室裡被療愈了。每天來到這裡打掃衛生,清理院子,親手種下每一種植物,看着它們生長發芽,抽枝散葉,她自己也像隐沒在自然裡。
在與自然和植物的相處中,流丹發現自己變得清淡而謙遜了。“人類的那些輕慢和驕傲,在自然面前真的微不足道。”仿佛是一場修行,她在各種植物裡感受生命的狀态和智慧:“就像一場生命的教育,每種生命都有不同尋常的地方。”
看着房子慢慢豐富起來,她也越發沉靜下來,在人們的目光之外,隐秘地,但是持續地安靜生長着。
訪談的時候,我們坐在她的一樓客廳,看着窗外院子裡郁郁蔥蔥的植物花草,喝茶聊天,茶幾是她買錯了坑距的馬桶,被她與一位德國藝術家共同創作成了一件作品,滿屋的新作,可以看的出她的改變,色彩運用更明快、平和,更豐富。
在這安靜甚至寂寥的時空裡,她一刻不停地秘密生長着。
2016年的首場個展為流丹赢得了意想不到的聲譽,她從一個默默畫畫的愛好者直接跻身于職業藝術家行列,突然間的身份轉變讓她感覺很不适應。
現在再看當初的作品,流丹仍舊覺得那種本能的情緒流淌已經達到了非常高的水準,但在當時,她不敢确定。哪怕專業畫家給以很高的評價,她依然沒有信心認可自己。
這很容易理解,就連梵高都曾長時間懷疑自己,沒有學過美術技法,無人指導的流丹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想要認可自己當初的好是很不容易的,你不敢相信。”
“你覺得應該進步,應該畫得更複雜,嘗試不同的技法和色彩。”流丹不停地探索技法、材料、工具、題材,摸索着自己的道路。她把自己從情緒中抽離出來,更冷靜、理性地作畫。
她畫得更複雜,更成熟,也慢慢對自己早期的作品有了信心:“也有點證明給别人看的意思,這麼複雜的,這麼難的我也能畫。但是當我回頭看的時候,其實并不需要證明給别人看,繪畫就是在不停地尋找自己。”
嘗試了很多種狀态和風格後,流丹也逐漸領悟,對當下真誠的表達才是藝術的真谛,其他隻要順其自然就好了,很多大師的風格也是變化的,這隻是形式上的表征,重要的是回到内心,這恰恰是她早期作品的内核。
有一個當代藝術術戲虐道:“你早已經通關的遊戲,咋又回過頭來重新研究攻略。”
繪畫對于她就是一場生命的修行。她在繪畫中救贖自己,尋找自己,與自己和解與自己抗争最終接納并且坦然。雖然主持着一檔訪談類的節目,但流丹平時很少參加聚會,應酬飯局也幾乎沒有,她似乎習慣了孤獨:“喜歡的事情隻能在孤獨中完成。”
最初流丹拿起畫筆時,并沒有想到自己将來要做一個畫家。那時候她有很多電視嘉賓的工作,奔走于各大電視台,盛裝濃妝坐在演播廳裡,有一天她突然就覺得想要換一個活法:“再繼續就是重複,可以看到未來就是那樣。”
她問自己:“還有什麼是我想做還沒有做的事情?”畫畫。于是她買了畫筆和顔料回家開始畫畫,推掉了所有電視嘉賓的工作,常常下班回家就在畫闆前,不知不覺畫到天亮。
“我就是為藝術而生的。”她突然找到了内心一塊純淨的樂土,“從拿起畫筆的那一刻,與繪畫的姻緣已經不可能停下來了,這就是藝術的魅力。”她沉浸于色彩的調配、水墨的比例和畫筆的痕迹,隻要能省下來的時間,她都用來畫畫。
流丹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走進了藝術殿堂,在她面前展開的是一個世界。
很多朋友以為畫畫隻是她三分鐘熱度的愛好,但7年時間過去,熱度始終未退。若用愛情來比,她一直與繪畫處在熱戀中。她開玩笑地說,她的愛都給了繪畫,所以生活中就再也沒有了。
以前,她的作品都是從内心情緒裡流淌出來的。她有一幅畫中是一個小女孩蜷縮在浴缸裡,之外是無盡的虛空晦暗,一種無助的憂郁彌漫開來,“生命有時是無助的,世界很大,而你擁有的不過是這一盆水”。對于生命的體驗和思考,在她的諸多畫作中都有體現。
就像哲學博士夏可君在評論裡所說的,流丹的作品中“女性帶有一種夢幻感,她們沉浸在夢的幻覺中,被夜色滲透,似乎要被夢幻所融化……有一種欲說還休的味道,看似她們要出場表演,其實已經起身離開了”。
在畫家之外,流丹還有很多别的身份:心理醫生、電台主播、電視主持人、作家……她說:“我不覺得自己是跨界,大學教育其實是一個通識教育,教會你思考和看待世界的方法。僅此而已。”
“人生的每一面都是相通的,萬事萬物都是相關聯的,沒有獨立的存在。說話、寫作、繪畫,都是表達方式,我們與自己,與他人,與自然與萬物的溝通與表達,都是一樣的。就像鑽石,切割的越多鑽石就越剔透。人生也一樣,不要着急設限,生命應該是打開的,你會發現人生有無限潛能。”
她是那種自帶天賦的女人——大學學醫,沒有學過傳媒而成為紅極一時的主播;從廣播轉向電視,一路走紅;處女作散文集一經出版即獲得“中國最美的書”稱号;繪畫無師自通,更是成為一生追求。
憑借着天籁般的聲音和悉心打磨的節目内容,流丹主持的《情愛話廊》10年間收聽率始終在全省排名第一,那句“我是流丹,流水的流,丹頂鶴的丹”也成為她的标志。她的聲音兼具美感和質感,電台領導對她的評價是:“她的語速和語流天然是如影随形的,而且難得女人還能有如此好的邏輯和層次感。”
所有被人看到的成功背後都有辛苦的付出。
流丹在做節目之前就把所有同時段的節目都聽過研究過,開始做節目之後每天晚上把自己的節目全部錄下來,回頭去聽,看是否有口頭禅,或者不流暢的地方,着意改正。沒有人要求她,她是自我要求自我學習自我訓練。她把節目當成藝術品,從内容、文字到配音、音樂,每一個細節都用心推敲。
她說:“我是拿我過去與現在所有情感和生命的體驗來分享。”
就像現在她開始繪畫,同樣沒有人要求她,她一刻不停地畫畫,全身心都會浸淫在繪畫中。她說天分是會用完的,勤奮是唯一的通道。她笑言:“我是一個越老越勤奮的人。”
訪談的過程中,外面一片寂靜,隻有風聲和鳥兒的鳴叫,恍惚間這時間就停在那裡了,什麼都不記得。
“我不想多提曾經的節目,廣播也好電視也好,曾經的輝煌也罷疼痛委屈也罷,都過去了,未來如何也不想。隻有此刻,我在畫畫,這就夠了。”
想起2007年接受《時尚》雜志采訪時她說的話:“20歲看我的模樣,30歲聽我的聲音,40歲讀我的文字。”那個時候她沒有想到40之後她開始了畫畫。
“人生就是永無止境的一個又一個的意外不是嗎?我不知道是因為孤獨才選擇了畫畫,還是因為畫畫才更加孤獨。”她笑得一臉燦爛。
為了繪畫,流丹的思想裡經曆過痛苦的掙紮,也獲得過最大的甯靜,在她看來,繪畫是“尋找自我,認識自我,表達自我”的過程,是“與自己心靈的對話,注定是孤獨的”。
從最初拿起畫筆到現在,一晃7年過去了,她仍保有當初一樣的熱情。
從本能的繪畫到理性的繪畫,從沉浸其中到抽離其外,她走了很多歪歪斜斜的路,也收獲了各種體驗。嚴善醇老師對她說:“對的啊。藝術就是東一腳西一腳往前走。”所有過往經曆的辛苦和挫折,都不會白費。在8月29日即将開幕的畫展中,我們可以從作品裡一窺她這些年的變遷,以及對生命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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