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馮至(左)與散文家梁遇春合影。
1927年出版的馮至第一本詩集。
在20世紀中國詩歌史上,馮至的創造和貢獻顯而易見。如何還原馮至的詩性人生,把握詩人馮至與學者馮至、思想家馮至等多重角色之間的關聯,全面考量馮至的文學軌迹和命運,是馮至傳記不可忽視的問題。王邵軍的《生命的思與詩——馮至的人生與創作》(人民出版社2020年12月出版),沉潛到馮至生活的原始樣态和本真的思想軌迹,吟誦出一首扣人心弦的生命史詩。
馮至提倡通過作品把握詩人的生平,他的著作《杜甫傳》以“以杜解杜”而聞名,借助于杜甫的詩作,盡可能地還原杜甫的時代圖景、文學現場和生命曆程。他在《我想怎樣寫一部傳記》中說:“把一個詩人的作品當作一個整個的有機體來研究,把詩人的生活做一個詳細的叙述。”王邵軍或有意或無意地師法馮至,在創作過程中秉持“以馮解馮”的方法論,從馮至的創作着眼,抽絲剝繭,探尋馮至的人生經曆和精神軌迹。他精心提取馮至生命中重要時期的關鍵性事件,勾勒他一生的大緻走向,同時努力還原其真實的生活狀态和精神世界。
王邵軍積極借鑒文學地理學的理論、視角和方法,試圖重返馮至所處的獨特曆史語境下的地理環境、家族和家庭環境、社交圈等“場景”,探索生動準确的生命現場和思想精神軌迹。
詩歌是人類的偉大創造,能在有限的字句之中潛藏無限的情與思,是詩人精神世界的通關密碼。王邵軍以學理性的眼光觀照和解讀馮至的生平及創作,“以馮解馮”,同時積極借鑒文學地理學的理論、視角和方法,回歸到馮至經曆和創造的生命現場探求真相,既不失詩人傳記的風貌,又兼具學術著作的體統。
對于傳記文學而言,“詩”與“真”的争議一直是逃不開的話題。人物傳記,尤其是詩人傳記,文學性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在主張傳記史學性和文學性兼備的前提下,嚴格把控“詩”與“真”的度顯得尤為重要。《生命的思與詩》試圖回歸馮至本身,從個體生命的沉浮和精神探索的角度重塑馮至,為平衡傳記的“詩”與“真”提供一些啟迪。
在《生命的思與詩》中,王邵軍堅持客觀求真的史傳立場,強調自己與傳主之間的“距離”,采用近乎“零度”的叙事策略,試圖通過“嚴肅地書寫瑣事”對馮至一生中的重要時段進行“描述”,探尋促使他進行文學創造和精神探索的源流。這裡所說的“零度”,并非完全意義上對作家主體性的遮蔽,而是指向客觀冷峻的學術态度和創作立場。周棉在《馮至先生怎樣對待〈馮至傳〉》一文中簡要概括了馮至先生對自己傳記的意見:回避對他肯定性的評價或者榮譽性的叙述,“調子要壓低”;尊重客觀真實,“不要回避别人對他的批評,不要掩飾他因種種原因造成的不足和遺憾”。《生命的思與詩》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馮至對傳記的要求,堅持以客觀事實和理性判斷為準繩。
文學性追求的是情感的溫度。傳記絕非簡單的史料堆砌,創作者沉潛到傳主的生命長河之中,設身處地、用第一人稱視角觀照他的生活和思想。換句話說,人物傳記,尤其是文人傳記,要求創作者對傳主共情,即“理解之同情”。王邵軍緻力于探尋馮至的内心世界,他清楚地看到馮至的寂寞、憂郁、孤獨,以及靜默深沉的堅守頑抗,而這些恰恰是馮至之所以成為馮至的依憑。
馮至的女兒馮姚平說過,父親“一生低調、平平凡凡,毫無傳奇色彩,讀書、思考、教書、寫作填充了他的一生”,還說他“好像沒有什麼戲劇性的情節”。唐人常以“鏡”比拟湖的“波瀾不驚”,回望馮至的一生,恰似一面甯靜的湖泊,湖水流轉往複,“是湖的深邃才使得湖面寂靜如鏡”。20世紀的風雲變幻,馮至始終沒有停止思索的腳步。從早期的孤獨,到對孤獨的克服,到隐忍、堅守、蛻變,再到“人民性”,馮至終其一生都在思考、在探索。
王邵軍敏銳地把握住馮至的創造與生命體驗、形而上思考的良性互動關系,通過對代表性作品的深入研究和深度闡釋,成功地建構一個作為精神探索者的馮至形象。面對歌德、杜甫等研究對象,馮至以難能可貴的耐心,深入思考,細緻體悟,從不同角度搭建起與之對應的精神空間。可以說,馮至的精神探索之路,将生命和創造緊密交織在一起,使詩人馮至與學者馮至、翻譯家馮至、思想家馮至等側面有機地融合在一起。
《生命的思與詩》盡可能地展示馮至的各個側面,以他的精神探索之路為主線,打通各個身份之間的互動和聯系。馮至一生低調内斂,不逐喧嘩,靜默守持,于沉思中體味平凡生活的深意,探尋現實人生的内在哲理,并自覺地上升到生命哲學的層面,就像是一條小河,流過森林和花叢,曆經海上的厲風和狂浪,最終凝彙成一片深邃安谧的湖。
(作者:馬文 魏建,分别為山東師範大學文學院博士生、文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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