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娣這兩天過得真的很痛苦，割不盡的豬草，擔不盡的憂慮。

課間，呂老師将她叫到了辦公室，“樓來娣，你這兩天怎麼了？上課呵欠連天的，作業也沒好好做，你看昨天的數學，錯了多少？”

來娣很羞愧，她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學生，沒什麼比念書更重要。可是，她跟普通的學生不一樣啊，為了能将那些小豬糊下去，阿爹姆媽中午也不歇中覺了，全家人背着草籃去割豬草，她更是主力中的主力。

可是這些，呂老師怕是并不能理解，而且她也不想将這些作為别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便緊咬着嘴唇向呂老師道歉，“老師，我曉得錯了，我會改的！”

其實，來娣知道，她也就是在糊弄呂老師而已。除非阿爹想到了辦法，将小豬都賣掉了，不然這種狀況恐怕還要持續很久。大慈大悲的菩薩們，求你們保佑阿爹趕緊将小豬都賣了吧！

可惜，菩薩們也不知道是睡着了沒聽見，還是他們從來就沒有大慈大悲過，總之事情并沒有像來娣希望的那樣發展。

全家人咬着牙堅持了十天，終于迎來了明天大成橋的豬市開集。

阿爹一邊喝麻哈粥一邊對姆媽說道，“我已經跟樓旺二講過了，明天借生産隊的架子車，先拉個五六條去大成橋吧。”

姆媽停下了筷子，“你一個人去，能成嗎？要不還是我跟你一同去吧？”

五六條小豬最多也就百十斤左右，重倒是不算重，可是賣豬時混亂一片，最好是有個人能在旁邊幫忙看着。

阿爹皺眉思索道，“算了吧，你在家多上一天工，還能多掙幾個工分呢。明年還不曉得是什麼鬼情況，多一個工分也是好的。”

姆媽喝了口粥，“我是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阿爹不以為然地道，“有什麼忙不過來的？還不曉得有沒有人看得上呢！别豬沒賣出去，又多搭上一天的工分。”

姆媽不說話了，來娣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在的小豬确實不好賣，連最擅長做生意的阿爹心裡都沒底了。

正吃着飯，突然聽到有小伢哼哼唧唧的聲音，來娣以為是施家的小伢，便沒放在心上。可是，随着聲音越來越近，她才意識到，那不是施家的小伢。

“快别哼了！大姨家到了，叫你來娣姐領着你去玩！”遠遠地聽着，竟是春英姨的聲音。

來娣擡起頭來，循着聲音看過去，發現果然是春英姨。隻見她一手拎着個竹子編成的豬籠，另一手抱着兵伢，正在邊走邊喝斥着滿臉淚水和鼻涕的兵伢。

施大良笑呵呵地招呼着，“喲，這是哪裡的小伢在牙齒痛？不能哼啊，一哼土地老爺聽到了，半夜裡來就把你的牙齒偷掉了！”

施家的小伢們跟着嘻嘻地笑起來，他們小時候阿爺都是這麼吓唬他們的，現在他們長大了，阿爺再也吓不住他們了，倒是被他們當作笑話來聽了。

如果是一般的小伢，也确實就會被這樣無稽的恐吓給吓住了，但是性格乖張的兵伢才不管這些，反倒沖着施大良哼哼地更大聲了。

施家的小伢都不給面子地笑了，紛紛做着鬼臉。

春英姨已經到了來娣家場上，将那個豬籠往場上一扔，喘着粗氣，“哎呀，可累死我了！來娣，去替我哄哄兵伢！”

姆媽卻搶先抱過了兵伢，又給來娣安排着任務，“先去給你姨盛碗粥！”

來娣隻得跑進廚房，拿來一副碗筷，又盛好粥，放到春英姨跟前。

姆媽将兵伢放在膝頭，一邊颠着，一邊哄着，“喲，小寶貝，大姨的心肝寶貝！做啥哼哼？來，喝口粥！”

春英姨喝了一大口粥，“唔，痛快！阿姐，還是你有福氣，來娣這丫頭每天一大早就将麻哈粥熬好，回來你們就能吃現成了！我家明伢還是太小，都不曉得要早點熬粥，到現在才動火。”

姆媽并不怎麼痛快，瞥了來娣一眼，“行了，喝粥也堵不上你的嘴啊？眼紅就自己也去帶一個！”

春英姨不以為然地道，“阿姐，你以為随便帶一個，都能有這細丫頭這麼能幹啊？你看看這滿東頭港，有幾個能跟來娣一個樣？”

來娣不知道今天這太陽咋從西邊出來了，平時向來看她不順眼的春英姨居然幫着她說起了話，不會是她聽錯了吧？也許是在春英姨這裡虧吃得太多了，來娣總覺得今天春英姨這麼好說話，有些不懷好意。

姆媽岔開話題，問道，“你帶着兵伢出來了，那明伢呢？一個人在家熬粥？”

春英姨搖頭，“沒有，已經熬好了，正涼着呢，紀根帶着明伢去老太婆那裡搭桌了。”

哦，來娣心裡一動，原來是魏紀根帶着明伢去明伢阿奶家蹭飯了，不會春英姨也是帶着兵伢過來蹭飯的吧？

誰知春英姨又問着阿爹，“姐夫，你明天自己去賣豬？”

阿爹點頭，“是啊，不自己去，誰還能替我去不成？”

春英姨瞥了眼章女家的方向，“上一次，你不是叫樓大皇替你跑的嗎？”

來娣不知道該說什麼，上一次是阿爹身體不好，章女阿爹才替來娣家到處賣小豬，可現在章女阿爹自己還瘸着腿呢，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他？

春英姨揮着趕着一隻嗡嗡叫着飛來的蚊子，“姐夫，我跟你商量個事啊，你家圈裡的小豬也給我家明伢留一條呗？”

來娣吓了一跳，明伢？明伢才多大啊，春英姨居然想着讓他喂豬？人還不一定有豬食桶高呢！

姆媽也啐了一口，“春英，你想啥呢？明伢才多大？你也不怕把他累傷了！”

春英姨晃了晃筷子，“哎呀，明伢現在是不行，可不是有你家來娣嗎 ？阿姐，你先替我留着，就放在你家圈裡，讓來娣幫我養着。”

來娣剛剛喝了一口粥，沒忍住，一下子就噴了出來？讓她替春英姨家養着？憑什麼呀？那幹嘛還要将小豬賣給春英姨？不能自己家留着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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