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從小生長起來的時候,身邊有一些淘氣的和可愛的,說包袱說得大家都笑的那些特别會說的人,他們怎麼都沒有成為喜劇演員呢?」朱慧對《人物》記者反問道,「你說你長大想當喜劇演員,那你初中畢業以後幹嘛去?你說說看,是不是去北京找郭德綱啊?那還有其他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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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協的電視與傳統盧鑫到上海後,馬文瀚把他演過的40段活兒分類整理了一遍,用評書說聖鬥士星矢、将崔健的搖滾與秦腔相結合,模仿劉德華粵語唱二人轉……以創新為主題,這些包袱被貫穿進盧鑫初賽中的作品《搖滾秦腔》。不同形式的差異性碰撞成了此後在盧鑫作品中的慣用手法。
三季《笑傲江湖》下來,朱慧團隊在打造選手和相應喜劇作品上已經形成了一套完整細化的工業化體系。
所有選手到達上海基地後,都要用3周時間進行第一輪打磨,而前兩周時間幾乎都花在尋找選手身上能觸發觀衆笑點的能力上。無論是表情識相還是語言的節奏,就像在修煉武林絕學前要打通的經脈。而未能找到閃光點的選手隻能回家。
「我們找到了他(盧鑫、玉浩)身上一個點,他所說的内容是相對流行、時尚、當下發生的,所以我們給他定了一個位,叫相聲新勢力。」能抓住選手身上的喜劇點并将其最大限度地放大,是朱慧團隊認證的一個規律及核心競争力之一。
「電視上畢竟跟園子裡不一樣。電視上可能不能什麼都記住,我們必須把他最能讓觀衆記住和最有特點的标簽挑出來,然後讓他一遍一遍地強化這些标簽。」馬文瀚告訴《人物》記者。
朱慧早就意識到,喜劇是嚴絲合縫的,要編創,而不像其他電視節目隻需完成相應的舞台包裝及攝錄過程即可。「應該說找到了人隻找到了30%,還有70%是要原創的這麼一個節目。」
《笑傲江湖》第一季結束後,朱慧團隊搜羅了全世界所有的喜劇節目,總結關鍵内容,「可能是梁子,可能是包袱類型,可能是适合于哪些人演,可能是它段子的段位、打分,還有就是很多未來可以搜索的關鍵詞。」朱慧把這個庫稱為團隊内部Bible,人手一份。他們開始武裝自己,學習全部的喜劇樣态,練就看一眼選手的表演便能從腦中檢索出屬于哪一類别的功力。賈冰曾在一個職場段子中扮演一個老總,在應聘者進來和出去那一個瞬間,他的個人表演有着比别人更張揚的反轉,「純粹的韓國式喜劇,AB面反轉邏輯。」盛開接過話茬「你像程野、丫蛋上一次(月光寶盒),這個就是屬于重複梗邏輯,這都是有技巧的。」
當捕捉到選手的閃光點後,看過的上萬個段子和99種喜劇理論在朱慧腦子裡飛轉,看哪些梁子适合他。「看上萬個段子,不會念詩也會吟嘛。」盛開手裡的手串被搓得「嘎啦啦」響。
韓國潮流唱跳組合Big Bang的歌曲《Bang Bang Bang》和《三生三世十裡桃花》等新鮮内容便因此進入了盧鑫、玉浩的相聲作品。「那他這個相聲是不是跟我們以前看到的相聲都不一樣?」朱慧很看重這種時尚與傳統的結合。這是一支專注于做電視節目的隊伍,他們清楚地知道當下電視觀衆已不再熱衷于将喜劇禁锢于曲藝範疇内的表演形式,老先生做派的報菜名、唱京劇等包袱被拒之門外。
從始至終,電視喜劇都在與傳統曲藝進行着一場博弈,也是演員與導演之間的抗争。
盧鑫覺得「有很多時候他們(導演組)的點子太飛了」,作品《衆口難調》中《三生三世十裡桃花》的段子曾設想讓盧鑫、玉浩吊着威亞出場,「那個其實我是接受的,你見誰說相聲吊威亞出來?後來等回去落筆,往紙上落字的時候才發現,扯呢,這根本就不可能。」玉浩的接受程度有時高過盧鑫,這使盧鑫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的思路其實還在相聲思路上,但是導演的思路呢,一般他們會停留在電視的思路上。」玉浩告訴《人物》記者,每個作品都是兩人與導演組之間相互妥協的結果,即便雙方目标統一都是創新。在東方衛視春晚上表演的作品《咱不是腕兒》中穿披風戴帽子表演變臉的玉浩,對導演組提議的配合着打個飛跤、虎跳等戲曲專業動作表示強烈抗拒,「他們會覺得這樣很炫,其實像舞蹈一樣。我就會覺得這個東西做到最後,它會有點不倫不類了。」每一個作品出來,雙方的争吵都不下三四回,最後折中處理。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就是他們希望看到在相聲裡邊不可能出現的東西讓它出現在相聲裡。」盧鑫微微睜大了眼睛,「比如你什麼時候見過相聲裡突然上斯坦尼康,然後鏡頭是打近,然後跟你玩兒互動的?是沒有的,這個我們也是頭一次嘗試。」
第三季《笑傲江湖》年度總冠軍盧鑫、玉浩
極緻是唯一出路《笑傲江湖》初賽階段的盧鑫、玉浩過得悠閑自在。在燒烤攤老闆忙着翻轉烤架上的肉串的仲夏午夜,盧鑫和玉浩拎着4瓶啤酒走在回酒店的浦三路上,Big Bang的歌曲《Bang Bang Bang》和着上海鬧市人聲進入兩人耳朵。兩人興奮地回到酒店用兩小時寫完了《笑傲江湖》第三季中,複賽所表演的作品《這是相聲嗎》最後Big Bang的包袱,興奮了一晚上沒睡着。
但後來對這一作品連續10遍的審查,使盧鑫「已經不想演了」,他覺得這裡的内審機制比央視春晚的審查還要嚴格。「演員心理素質如果不好的話,你真的是就是扛不過去,你會覺得自己要崩潰。」玉浩覺得審到最後都開始「雞蛋裡邊挑骨頭了」,甚至是每一個字的發音都要說。
集合了團隊50-100人對作品實行的初、複、終審三次内審,就像死神手中的鐮刀一樣令所有人聞風喪膽。「35個導演能說出75種意見。」在《笑聲傳奇》中播出的作品《衆口難調》過審時,繁雜的意見在盧鑫耳朵中左進右出,他已經聽不進去了。
但對朱慧而言,審核是一個特别嚴肅的事兒,同時也是對團隊核心競争力和生産力的集中體現。節目演完後,現場所有人要發表意見「哪裡好,哪裡不好,哪裡松了,哪裡可能哪個包袱不行,就是哪些是過線了等等等等,表演狀态、人物定位等等都會。」還包括選手哪些習慣适合場子,但不适合電視。
「不成立」是内審過程中所有人都最怕聽到的三個字,「什麼都不成立,我是說這個(收視率)曲線值不良性,它基本上會跌。會觀衆遊離,就是覺得不好看,調台,這個叫不成立。」朱慧對《人物》記者解釋道。
理科出身的朱慧喜歡做理論分析。《笑傲江湖》前兩季,每期都會請50名區域、年齡、階層不同的觀衆到單向玻璃房内做笑點測試。連做了26次後,朱慧已經可以對照段子内容自己做收視率曲線圖。「在喜劇節目當中的煽情,一定調頭,就是收視率出現調頭。」朱慧告訴《人物》記者,「看喜劇的觀衆主要受衆的目的是開心,他不希望被說教,所以隻要你硬推音樂,馬上調頭。」
這條畫在心裡的曲線在此時便成為對選手作品提出改善意見的重要參考依據。在對接盧鑫、玉浩的導演陳希萌看來,「不成立」就等于沒覺睡,回去要連夜改作品。「真的特别痛苦,那時候快瘋了真的是。」
這樣的審核每周都會有2到3次,而作品所處各階段參差不齊,因為要根據細節修改來定第二次複審時間。拖的時間長了,自然耽誤錄制。
盧鑫、玉浩剛經曆這個過程時會罵「三字經」。「基本上半個月我倆晚上沒有睡着過覺,就是晚上,喝啤酒,硬催讓自己睡都睡不着,就是那個壓力已經到頂了,突然覺得,我的天。」
曾經在内審前,陳希萌會「非常非常慌張」,因為審演員就等于審自己。當盧鑫、玉浩表演時,陳希萌手裡開着本,眼睛瞄着詞,準備好提詞的同時,發現哪些包袱該響沒響,她便瞟向導演們,看看怎麼回事兒。
場下的朱慧早已對一個看了5遍以上的節目失去了興趣,但也難免假笑,「你不給他這個笑,他演不下去,太痛苦。」朱慧知道喜劇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演員的成功與否是在瞬間知道的,「這對每一個喜劇演員,以此為生的人來說,是一種很恐怖的狀态。就是你一邊在考試,一邊旁邊跟你說你0分啊,你0分,你不要做了,你0分。」
去年底,陳希萌與朱慧達成共識,盧鑫、玉浩這種創新型相聲少審一輪,初審落地後,直接到相聲園子裡去軋場聽觀衆反響後參加終審。陳希萌的慶幸程度就像自己多出了一條活路。到真正錄制前,盧鑫、玉浩的作品已經至少在園子裡軋了三遍。
馬文瀚覺得這永遠都是一個對抗的工作,「因為有時候做藝術的,他可能會沉浸在自己的藝術創作裡面,但是有時候就會因為這樣走一些偏路嘛,我們其實是為了杜絕這樣一些現象,還要去規避一些電視上不可以觸及的一些東西。」而他最怕的還是被打擊後的盧鑫、玉浩沒了創作激情。在最新一期的《笑聲傳奇》中,他們複賽的段子已經被推翻了兩版,播出的已經到了第三版。「非常嚴,特别是有些年輕的編導剛進來的呢,基本就是審一次非常崩潰了。」馬文瀚告訴《人物》記者。
朱慧一向清楚「歌聽老歌,喜劇看新喜劇」,經過前兩季積澱,觀衆的笑點也在升高,「喜劇不就是博弈嘛,我再出乎你意料。」與盧鑫、玉浩同期的選手「閃電姐」李靜的喜劇特點是語速很慢,段子極其難編,「邏輯也有,梁子也有,往往『啪』跳進去,發現不行,死路一條,跳出來,換一個梁子,『啪』跳進去,死路一條,跳出來。跳進去10條路不止。」
後來朱慧發現,必須在生命發生危險的緊急狀況下,「閃電姐」的慢才會成為笑點,「小龇牙是沒用的,我們要極緻笑點。」朱慧擺了下手,錄制現場外電視屏幕的光打在她臉上,「喜劇這個東西的極緻追求啊,是對于這個行業的唯一出路,就是說沒有随随便便就可以搞笑的喜劇。」
5月17日下午,高曉攀在蘇州電視台的《笑聲傳奇》錄影棚中彩排,中途他自由發揮跑到了兩個PK台的中間位置,因超區被盛開叫回指定位置。舞台上人與人之間的表演空間在哪、背景闆做多大、鏡頭的第一個切割點在哪兒……朱慧團隊有一套自己的工業化标準。這是她保證喜劇落地必然性的手段,她要讓自己在拿到原材料的時候能做出一盤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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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劇新規則打在盧鑫、玉浩頭頂的燈光沒有滅,盧鑫愣了一秒,「哎?奇迹耶。」回過頭,469票,他們擊敗了463票的「世界舞王」黃景行,摘得《笑傲江湖》第三季桂冠。
盧鑫、玉浩,是朱慧「喜劇工廠」中打磨出的一對精品。從西安相聲園子裡攢底到登上東方、湖南等各地方衛視春晚舞台,并收到央視春晚邀約,兩人隻用了不到半年時間,身價翻漲近百倍,晉升為喜劇圈内的新銳笑匠。
在喜劇界老面孔疲于奔命、新面孔無法破土之時,朱慧和她的團隊攪動着圈内的陳舊法則。将沒有師承、從草根舞台上尋來的人,用自己的喜劇理論拼裝成個性化标簽明顯的喜劇新勢力送上電視屏幕。沒有後台和強大家庭背景的盧鑫、玉浩因此借力走出了在西安登台近10年的小劇場。
此外,《笑傲江湖》第一季總冠軍孫建宏,第二季總冠軍劉亮、白鴿,人氣極高的默劇選手葉逢春、馬朋都曾收到過央視春晚的邀請。朱慧團隊打造出的喜劇素人似乎已成為央視春晚的新人笑星儲備庫。
做《笑傲江湖》3年間,朱慧團隊共為421位素人選手,創作出了619個喜劇材藝。選手雖與朱慧的團隊間并無合約牽制,但朱慧知道他們也很難遠離自己的團隊,「因為内容上的支撐是要我們對他們進行整體把控。」朱慧很清楚,「所有的喜劇人都不是單槍匹馬的。」
從最初,朱慧就把這套喜劇體系的核心競争力牢牢掌控在自己的導演團隊手上。花費大量時間到全國搜尋可登台的喜劇素人,發現他們身上的喜劇點以及做出相應創作,看似對選手進行的包裝其實更多是對自己團隊能力的增長和加持,這也給朱慧團隊在喜劇界造就了較高的競争壁壘。
像是被注入了一針喜劇的興奮劑,朱慧一提到相關領域話題便滔滔不絕,好似整個中國甚至世界的喜劇圖景都已在她面前展開。
在中國建立一種類似于韓國的喜劇生态是朱慧夢寐以求的事。韓國的小孩從小可以有當喜劇演員的夢想,有專門教授喜劇的學校,包括喜劇編劇或導演等,可以有集編導演于一體的以搞笑和喜劇為職業的職業喜劇人,成為全民熱愛與尊重的「Gag man」。
「當我們從小生長起來的時候,身邊有一些淘氣的和可愛的,說包袱說得大家都笑的那些特别會說的人,他們怎麼都沒有成為喜劇演員呢?」朱慧對《人物》記者反問道,「你說你長大想當喜劇演員,那你初中畢業以後幹嘛去?你說說看,是不是去北京找郭德綱啊?那還有其他路嗎?」
「那叫曲藝之路。」盛開在一旁搭腔。「那你能考大學喜劇專業嗎?沒有。」朱慧接着說,「像我兒子,我覺得他挺逗的,他也不适合去讀書,我說你去當喜劇演員吧。那我也想,我是他媽,他當喜劇演員,他到哪兒去當?他考什麼學校?」
朱慧團隊在力捧喜劇界的新人,希望他們能有出頭之日,成為有高收入、高尊重度的喜劇演員。通過這種終端的電視節目刺激,促進全民對于喜劇整個産業鍊的認同,在前端開設真正的喜劇的培訓學校,讓真正熱愛喜劇的人有的放矢。
「未來就應該這樣,是一條正常的路,是一條觀衆可見的路,可觸摸的,就行了。」周遭出現一陣雜音,朱慧匆匆走進排練廳進行又一次的大審。
朱慧、盛開等團隊核心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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