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詩人崔護的《題都城南莊》,用極簡的筆墨,寫下了一則愛情奇遇。其中“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兩句,驚豔了歲月,感動了無數的後來者。
而宋代的歐陽修也寫了一首《生查子·元夕》,故事結構與崔護的詩頗為相似,細節更加豐富細膩。
這兩首詩,同樣是以佳節為背景。前者寫豔遇,後者寫雅約;前者發生在清明,後者發生在上元;前者帶着唐朝志怪的影子,後者卻多了宋代人間的煙火氣息。
初讀《生查子·元夕》的時候,覺得不過是歐陽修緻敬過前人之作。但是多讀幾遍之後,方才知道《生查子·元夕》的精緻和唯美。
“人約黃昏後”的故事比“人面桃花”更顯真實,結局也更顯傷感。然而,它卻無法取代《題都城南莊》在情詩(詞)中的江湖地位。隻因這兩首作品要表達的主題,完全不同。
一、“人面桃花”背後的故事《題都城南莊》——唐·崔護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去年的這天,詩人在都城南莊見到了一個姑娘。她倚在桃花樹下,笑容如花般嬌豔。今年這天,詩人又來到了同一個地方,但那位姑娘卻不知去了哪裡,隻剩桃花依舊在春風中綻放。
《本事詩》中介紹:在寫下這首詩的頭一年,崔護因為科考失利,到城市南面去散心。他走累了,看到桃樹林邊有一戶人家,就去敲門讨水喝。
在傳統的解釋裡,崔護在門内見到了一位農家少女,并對她一見鐘情。不過,事實上按照這首詩最原始的出處,《本事詩》說,前來應門的是一個“妖姿媚态,綽有餘研”的女子。
我們都知道,“妖”和“媚”這樣的字眼,在古代不可能用來形容良家婦女。因此,詩中提到的女子就非常可疑了,她看上去可能并不像是一位少女。
因此,崔護大膽地上去“以言桃之”。即用話去勾引對方,希望與她來一場“豔遇”。可是沒想到,對方并不說話,隻是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什麼都沒有發生。
時間一長,崔護就隻有帶着遺憾告辭離開了。離開時,兩人依依不舍。你說這是愛情嗎?好像并不是,但是二人的确又都有那麼一點意思。
之後崔護回到家中,一整年時間,他都沒想過這位女子。又到了清明節,崔護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個人。于是故地重遊,發現風影依舊,人卻不見了。隻有桃花還和從前一樣開得燦爛。
這則故事,給人帶來的傷感是淡淡的,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憂傷。因為崔護和這位桃花女素不相識。
他們之間既沒有建立戀愛關系,更沒有訂下海誓山盟。自然也就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隻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心動罷了。
但是,為什麼這樣的故事,能感動很多人呢?因為現實中的人往往就是這樣。
當他們在年輕的時候,偶然遇到了一個讓自己心動的人,但是為了種種理由,沒有珍惜對方,直到失去了,才覺得可惜。
二、“舊瓶裝新酒”的《生查子·元夕》《生查子·元夕》——北宋·歐陽修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歐陽修的這一首詞用詞極淺,不必翻譯大家也能看懂。
初讀這一首詞,你會覺得它和人面桃花的故事很像,但是細讀你就會發現,兩首作品講述的完全是兩回事。
歐陽修這首詞,講述的事情發生在上元節。宋代上元節有賞燈的習俗,有情人往往會借着上元夜來幽會。
詞的叙事結構,和《題都城南莊》幾乎是一模一樣,也是用“去年元夜”和“今年元夜”進行對比。隻是把地點改換了,桃花樹也換成了上元節的燈。
去年元夜,詞中人在“月上柳梢頭”的時候和愛人相約觀燈,想必當時二人的感情很濃。可是到了今年元夜,詞中人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約會愛人,對方卻爽約了。
這裡暗指對方變心,所以詞中人傷心地哭起來,于是“淚濕春衫袖”。可見,在歐修陽的這首詞中,講述的是一個标準的“失戀”故事。
《生查子·元夕》中的男女本來是有情的,說不定還有過海誓山盟。不像崔護詩中的男女,他們的感情若有似無。
如此看來,歐陽修詞裡講的故事,就是一個癡情人被負心人抛棄的故事。用詞比較唯美,主題卻略顯普通。
反觀崔護詩中的主題,卻顯得十分大膽。詩人一開始用言詞挑逗女子的行為,其實是有違“道德”的。
他本想來一場不負責任的“豔遇”,卻由于女方的矜持,最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因此從選題的大膽和新穎上來講,《生查子·元夕》比《題都城南莊》是大大地退步了。
表面上看,《生查子·元夕》的故事背景在上元觀燈夜,似乎更加寫實。《題都城南莊》的故事被刻意安排在清明節,容易讓人們産生奇幻、不真實的聯想。
但是,崔護《題都城南莊》背景的朦胧虛幻,并沒有減損情感表達上的真摯。正是這種真摯地表達,從而為它赢得了更加廣泛的認同。
詩歌言情,貴在真摯。崔護對“豔遇”的心動與期待,因緻敬《詩經》而顯得朦胧、美好。
作品對因為不懂得珍惜而失去後産生的惋惜,做出了非常經典的诠釋。這也就是為什麼《人面桃花》的故事能走紅一千多年,不被取代的重要原因。
當然,《生查子·元夕》也是一首非常經典的愛情詞。不過,論到選題上的大膽,就比起崔護的《題都城南莊》差了一大截。
結語歐陽修《生查子·元夕》中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是描寫情人約會場景,最唯美的詩句之一。不過整首詞,被牢牢地限定在了愛情詞的範疇之内,要表達的東西比較淺露。
而崔護的《題都城南莊》,則相對含蓄很多。不過,又因為它的詩句太過含蓄,所以經常有人誤解它,以為它和歐陽修的《生查子·元夕》講的是一回事。
其實,《題都城南莊》講的從來都不是“失戀”的故事,而是在講一個因為“不懂得珍惜,得而複失”的故事。
這種“得而複失”的感情,往往隻會帶給人小小的遺憾,無法令人“淚濕春衫袖”,産生過多的悲情。許多人雖然都有過相同或者相似的體驗、經曆,但是卻少很有人能夠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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