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經曆者口述,筆者整理,如有雷同,純屬巧合,請勿對号入座!)
八點半左右,翠屏的師傅趙箭一身清爽的打扮,肩上依舊挎着那隻雙帶帆布挎包,輕聲哼着歌,來到小蓮的保管室。
她這是和吳海燕剛從廠裡接送職工的班車上下來的。
趙箭原本是總廠的職工,為了幫劉勇這邊的分廠培訓配料工人,這是算借調過來,成了翠屏的師傅。
她的身份在這邊略顯尴尬:享受着“貴賓”級的待遇,連中餐都是廠裡食堂另外準備,卻沒有像吳海燕那樣,有屬于自己的辦公室,剛來那兩天可能是跟小蓮不太熟的緣故,中午和吳海燕在會計室休息一會兒,随後也許覺得那裡跟廠長辦公室毗鄰,待着也不自在,所以現在隻要一到廠,就直奔小蓮的保管室來了,這裡,她可以随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織毛衣,和吳海燕、小蓮幾個唠唠嗑,打發這不到八小時的上班時間。還有個原因就是這裡離車間近,她可以随時去轉轉,不用自己動手,隻要指導指導翠屏實地操作就行。
很顯然她對翠屏這個徒弟相當滿意。
農村出來的女孩,沒有張揚跋扈的脾氣和拈輕怕重的嬌氣,隻有勤勤懇懇憨厚的性格,翠屏聽話、好學,不怕吃苦,趙箭隻教了翠屏一兩天時間,翠屏就掌握到了技術要領,再去拌料、烘烤,她隻是站在旁邊指揮,大部分活都由翠屏做了。
這些小蓮從她們師徒二人每次從車間出來的衣着打扮和面部表情,就能判斷出來的。翠屏現在明顯是幹活的主力軍,趙箭隻不過幫着搭把手,出力的活肯定都是翠屏。
但即便如此,翠屏回來從未跟小蓮抱怨過一次髒和累,她總是樂呵呵的,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
早上趙箭進門後,将挎包往椅背子上一挂,和小蓮打聲招呼,就拿起工作服和手套,往車間去了。
估摸有15分鐘左右,趙箭手上搭着那件幹淨的工作服,從車間回來了,隻見她悠閑的從屋裡拿出肥皂,去水池那洗洗手,進屋後往椅子上一坐,從挎包裡随手拿出未織完的毛衣,氣定神閑的開始了她的編織工作。
小蓮雖不會織毛衣,但她能看出來,僅僅就這幾天的工夫,趙箭的毛衣已經織好了上身,今天開始在織袖子了。
小蓮在感歎趙箭織毛衣又快又好看的同時,覺得主要還有她背後有一個默默無聞、埋頭苦幹的徒弟翠屏,沒有翠屏的實在和任勞任怨,趙箭根本也騰不出這些空來。
想到這,小蓮也替趙箭值了,雖然她沒有自己固定的辦公室,但在分廠工作自在啊!屬于天高皇帝遠,還有個聽話的徒弟讓自己随時召喚,這些,是她在總廠所享受不到的待遇。
要不有句話說的好:再大的官,到了北京都是小官。趙箭雖然來到這個小廠工作,但其自由自在的潇灑程度,一點不亞于在自己的大廠。
趙箭剛坐下來不久,小蓮就聽到了熟悉的高跟涼鞋的“咔咔”聲。
吳海燕過來參加“座談會”了。
今天吳海燕一進門,小蓮就眼前一亮。
隻見她上身是一件深藍色帶帽子的套頭運動衛衣,衣服左前襟上方是一組由幾個重疊在一起的字母組成的花白布貼,圖案不大不小,恰到好處的點綴在左胸,讓整件上衣時尚不單調。下身穿一條深藍色的直筒褲,褲腳不長不短的罩在腳上的那雙黑皮鞋上,把兩條腿修飾的又長又細。在早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亭亭玉立,活力四射。
小蓮怔怔的看着,眼光都不舍得從衣服上移走。因為和吳海燕的關系相處融洽,小蓮不禁脫口而出:“海燕姐今天這身衣服真漂亮!”
吳海燕笑着說:“這一身衣服是我和妹妹上個禮拜天在城隍廟市場買的,今年最流行這款直筒褲。”
小蓮伸手摸摸褲子的布料,是化纖布料,軟硬适中,褲子的大小是:多一寸則肥,少一寸則瘦,穿在吳海燕身上特别修身。但小蓮長這麼大,從來沒買過成品衣服,每次都是母親從集鎮上買回布料,然後找村裡的裁縫量身縫制的,所以她根本都不懂如果去買衣服,怎麼跟人家說尺寸。
看到小蓮羨慕的眼神,再瞧瞧小蓮身上那件花格上衣和灰色的滌卡長褲,跟吳海燕往一塊一站,同樣的年齡,僅僅衣着的原因,小蓮一看給人的感覺簡直就是個小“土老帽”!趙箭和吳海燕笑着對小蓮說:“這個月發工資,星期天你去城隍廟看看,那裡的衣服多的是,想買啥樣有啥樣。”
小蓮紅着臉,不好意思的說:“貴不?我怕買不起。”
吳海燕搖搖頭,說:“不貴,我這條褲子才12塊錢,當然了,還有布料不一樣但款式一樣的,還有比這更便宜的,但我沒買,一條褲子穿好幾年,還是選這布料好的穿出來有型。”
小蓮猶豫的點點頭,心裡在想:好貴哦,一條褲子就12塊錢,這在老家夠買大半年的鹽錢了。還有,眼看到月底了,還不知道自己這上班半個月能拿多少錢呢,還是到時候再說吧。
一上午她們三人都沒事,趙箭邊織毛衣邊和吳海燕聊着天,小蓮自己坐在辦公桌前,心裡默念着口訣表,在算盤上學着打加減法。看着小蓮撥算盤的手法,吳海燕在旁邊提出了一些建議,小蓮都虛心的一一改進。
随後吳海燕說:“我報數,你打,看看你的速度。”
小蓮欣然答應,立馬坐直身體,專心緻志的在吳海燕的指導下,口手并用,快速的練習着。
吳海燕不住的點頭,這兩個同齡人在一起,工作起來是師徒,談起話來親如姐妹,小蓮很慶幸遇到像吳海燕這樣的良師益友。
一上午翠屏都沒有露面,這已經是她的工作習慣了,她是個實在人,不會偷奸耍滑,這一點小蓮已經見怪不怪。
快到吃午飯時候,趙箭和吳海燕走了,不一會兒,吳海燕又“噔噔”一路小跑着折回來,她對小蓮說:“我把水杯忘拿了,今天下午要和老張會計做工資表,可能不過來了。”
小蓮一聽說做工資表,那就意味着這一兩天要發工資了!自己在毛刷車間幹活時聽郝燕說過,廠裡每個月3号發工資。
一想到自己也可以掙工資了,小蓮一陣喜悅,這無關工資的多少,這是人生的一個裡程碑,預示着小蓮從此以後,自己可以養活自己了!
小蓮把飯盒拿在手裡,猶豫着不肯出門,其實她完全可以趁現在車間幹活的人沒出來,現在就去食堂打飯,省的人多擁擠。但從昨晚和翠屏談話後,去食堂打飯成了她一個心理負擔,她不想一個人去,她要等翠屏一塊,哪怕晚十幾分鐘,哪怕到最後菜盆裡隻剩下冰涼的菜湯。
小蓮看看腕子上的手表,剛顯示中午11:30,真是比上學時老師的下課鈴都準,旁邊注塑車間和前排的毛刷車間的男男女女就蜂擁而出了,有幾個調皮的小夥子是連蹦帶跳的在水泥路上,打沖鋒似的往食堂跑,小蓮皺皺眉頭,把保管室的門虛掩着,靜靜的等翠屏出來,她今天要和翠屏一道去打飯。
看看門口的人少了,小蓮站到門外,朝翠屏車間方向望去,不一會兒,翠屏一身髒兮兮的出來了。
還沒到門口,翠屏就沖小蓮喊道:“你又站在那傻等,不能自己先去呀!”
小蓮面無表情的回答說:“不去,就等你。”
翠屏埋怨的朝小蓮瞪了一眼,說:“我還得洗手、洗臉、脫工作服,這最起碼要耽誤十分鐘,再去就剩菜湯了!”
小蓮無所謂的晃晃腦袋,沖翠屏說:“營養都在湯裡,特意等着菜湯呢。”
氣的翠屏用手指指小蓮說:“你真沒用!”
為了轉移話題,小蓮興奮的湊到翠屏跟前,小聲的說:“這兩天就要發工資了!咱們這個禮拜天去城隍廟逛逛去!我想買衣服。”
翠屏用毛巾邊擦着臉,邊笑着說:“行,我一次都沒去過,不過聽她們說在建築學校門口坐8路,轉1路公交,直接在城隍廟門口下車。”
小蓮狠狠的給翠屏一拳,說:“嘿!看不出來啊,是不是早就想去啦?把路線都打探好了!”
翠屏順手拿着毛巾,給了小蓮一下子,說:“廢話,誰不想去逛逛,不就是沒錢等着發工資嘛!”
說完兩個人哈哈大笑,全然不顧此時食堂的飯菜被一群饑腸辘辘的人包圍着,瓜分着。
這就是那個青蔥歲月裡無憂無慮的簡單快樂,純粹而熱烈。
出乎意料今天中午打飯的不是那個李阿姨,而是小蓮好長時間沒見的高個子阿姨。小蓮所有的預備稿都失效了,派不上用場。她不好意思的朝翠屏看看,翠屏這才恍然大悟,并意味深長的說:“今天難得咱倆待遇一樣,值得慶賀。”
小蓮狠狠的在翠屏的腳尖上踩了一下,疼的翠屏龇牙咧嘴,小蓮壓低嗓音說:“不許廢話!往後每天咱倆一塊來,同甘共苦!”
翠屏呵呵的笑着,說:“行行行,我給你保駕護航。”
人的一輩子所交的朋友不需要多,隻要在關鍵時刻、危難關頭,有人挺身而出跟你在一個戰壕裡并肩作戰就行。
小蓮在剛出來打工的這段時間,翠屏當之無愧的是她的貼心姐妹、最好的盟友。
3号那天下午發工資的情形小蓮這輩子都曆曆在目。那天廠裡把兩個車間的人集合到一起,還簡單的召開了一次會議,廠長劉勇和負責技術的陶廠長都做了發言,簡單的闡述和總結以後,副廠長王振華宣布了新的工作規章制度,說從這個月開始,注塑車間正式開始三班倒,投入大規模的生産,上長白班的每個禮拜一天休息,加班的另算。廠裡食堂正式三餐開放,職工可以憑飯菜票打飯,不用掏現錢,月底工資裡扣除。
小蓮看到每個人的臉上挂着笑容,可能是對規章制度的擁護,也可能是聽到要發工資心情的愉悅。
小蓮心裡直敲鼓,她上的這半個月班到底能發多少工資,夠她去城隍廟買條褲子的錢嗎?
她很期待。
(未完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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