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東京城外三十裡之遙,有一董姓大族莊戶人家。董翁膝前一子,名喚董順,以耕田為業,終日勤勞耕布,朝夕無暇。因感念種田辛苦,收成看天,董翁故此勸導兒子:“為農勞苦,哪有行商輕樂?”拿出本錢,吩咐兒子外出經商。董順依從父言,典買貨物,前往河南一帶販賣,不過數年時間,竟大有所獲,家境也日漸殷實。
此後,父子兩人又籌謀商議:“住宿打尖乃是進出東京城的行人車馬,必要考慮之事,不如起造幾間店鋪,招接各方往來的商客,相比遠出行商更有前途。”董順認為此想法極妙,父子倆随後在城外山中要道起造房屋,經營棧鋪,董家因此“日有進益”,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富戶,董順不久後娶城東茶肆楊家之女為妻。楊氏頗有姿色,每日侍奉公婆恭謹有禮,隻是有些賣弄風情。董順經常外出做買賣,或一月一歸,或兩月一歸。
城東十裡,住有一位船夫孫寬,每日出入董家店鋪,最是熟識,與楊氏調笑言語,沒點忌諱。年久日深,兩情缱绻,兩人遂成好事,歡聚如同夫婦。孫寬趁董順遠地行商,尋隙與楊氏私約:“我與娘子或許前世有緣,情好非一日之長,然歡樂有限,思戀無奈,娘子不如收拾所有金銀财物,随我奔往它處,咱倆永結夫婦,豈不美哉?”楊氏欣喜允諾。二人指天為誓,擇良辰十一月二十一日,以此為約私奔外地。
當日,楊氏收好房内金銀細軟,等待孫寬前來。黃昏之時,忽有一和尚攜一沙彌小童來到董家店求宿,自稱是洛州翠主峰大悲寺的僧人,法号道隆,因到本地抄化,正逢天晚,特地投宿一夜。董翁素日本就樂善好施,聞知當即敞開店房,鋪排床席款待。和尚吃完齋飯就睡,時冬月正天寒欲雪,董翁夫婦也早早閉門熟睡。
二更時分,孫寬上門,楊氏正在房内暖酒,兩人順勢同飲數杯,以壯行色。竊語良久,楊氏方攜所有物色與孫寬動身。才出門外,但見天陰雨濕,冰風刺骨,路滑難行,楊氏對此風景,愈添愁悶,思憶公婆,不禁淚如雨下,故此苦不肯行,密告孫寬:“我想去不得,不如另約時間出發,為時未晚。”孫寬一臉無奈,思忖倘若遲留不決,難保事情不會洩露,機會必然難以再有,楊氏自有丈夫在,豈會真心愛戀自己。眼珠轉了幾轉,他突然瞅見楊氏随身物色的包裹頗為豐滿,頓時起了謀财之心,竟猛地拔刀要了楊氏的性命。
幹掉楊氏後,眼看四下寂靜,夜幕深沉,孫寬奪了錢财,将楊氏屍體扔到附近一口枯井内,然後慌忙離開。未幾,董家店裡的和尚内急,找不到地方解決,隻好起身屋外登廁,不想急步跌入枯井。井深數丈,無處可攀。天明,和尚随行小童起床,不見和尚,便喚問店主。董翁起來遍尋,到了吃飯時間,也沒找見楊氏,進入兒媳房中,隻見家徒四壁,财物一無所留。董翁思量:“兒媳必是與和尚走了。”上下山中,尋至屋廁枯井邊,蘆草交加,微帶鮮血,井中傳來微弱人聲。
董翁急忙請來東鄰王三用長梯與繩索下到井内,井底隻有一位和尚,張口連聲叫屈,楊氏已橫死一旁。王三用長繩綁了和尚,吊出枯井,不由和尚分說,衆人亂拳毆打。鄉鄰、五保随後具狀,将和尚解入縣衙。知縣開堂審問,和尚如實供述:“本人是洛州大悲寺的僧人,因來本鄉抄化,托宿在董家客店,半夜起身如廁,不料誤跌枯井,發現一婦人橫死井底,實不知遭何人所殺。”堂前獄吏大聲呵斥:“分明是你欲圖死者财物,起意謀殺,為何還要抵賴?”不由分說,日夜拷打,要他點頭招認。和尚飽受刑苦,隻得誣服,知縣随即派人申解府衙。
知府喚和尚問及殺人緣由,和尚不由長歎:“大概是我前世欠這婦人一條命吧(前生負此婦死債矣)。”從實直供。知府心生疑窦:“既是洛陽地界的僧人,與董家客店相離七百多裡,豈會倉促能與婦人私通期約?此中或有冤屈難明。”偶思一計,喚來獄司,從牢内所有死刑犯中,拉出一人,悄悄剃去須發,扮作僧人,押赴市曹斬決示衆,并懸首三日。對外謊稱是洛州大悲寺僧人,因謀殺董家媳婦楊氏,故按律處置,知府又暗地派遣公差幹吏,喬裝打扮,往城外四處打聽,囑咐他們或有議論此事是非者,急速通報。
其中幾位官差行到城外三十裡,因在道旁歇息吃茶,遇一王姓婆子跟前詢問:“幾位可曾耳聞前日董翁家兒媳楊氏被殺一案?不知有否結斷?”官差臉色微沉:“和尚已按律償命了。”王婆子聞說,登時槌胸叫屈:“可惜了這和尚,枉自丢了性命。”官差細問緣故,婆子道出原委:“此去十裡之遙,有位船夫孫寬,經常往來董家,最是熟絡,與楊氏私通,因圖謀她的财物,故而殺人棄屍,不幹和尚的事。”官差急忙回城上報。知府另選數名能幹公吏,秘密緝拿孫寬,枷送衙門。
孫寬很快束手就擒,卻始終咬死不認,知府當堂笑道:“殺一人不過一人償命,和尚既已償命,又怎會有兩人償命的道理?但董家訴稱失了四百餘貫金銀細軟,倘若你有撿到,自當歸還他家,本官可擺脫洗清你的罪過。”孫寬大喜,吐實道:“大人明鑒,是舊日董家曾寄放我這的一份金銀,至今還收藏在小匮中。”官差押着孫寬回家取來金銀,董翁一見物色,便認出金銀器皿與一條錦被:“果然是我家東西。”随即如數家珍,詳細禀明每件物品的來龍去脈。
經過調查,董家原先并無寄放金銀之事,公差又奉命傳喚王婆子到場佐證,孫寬仍抵賴不招。知府拍案怒喝:“楊氏丈夫董順經商在外,你以淫心調戲成奸,因貪圖其财,遂生謀害之心。現如今董家人在此親驗物色,你尚有何理由強辯不招?”孫寬一時神驚魂散,無法掩藏,不得不招承作案始末。案子審決,孫寬依律償命,和尚則無罪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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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譯自《百家公案》中【謀殺董順婦】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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