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路連接黃浦路的這條路,我已經走過無數遍了。反反複複,來來回回。而那棵桃花樹,我也已經看過無數遍了。
早上出門散步,又是那條路,又是那棵桃花樹。白紅相間的桃花,花團錦簇,輕輕壓上枝頭。我不知為何隻是在遠處徘徊,卻不想再走上那條熟悉的路。也許是怕驚擾了那在風中輕揚的花吧。好像隻要我加重腳步,那猶如夢境般美好的畫面就會消散在天際。
我笑自己太多慮,緩步踏上前去。我看見了,嬌弱的花簇擁在一起,在微風中輕顫。她的美讓人心疼,好像在下一刻便會凋零而去。我用手指緩緩地貼上那玉飾一般的桃花,柔嫩的花瓣觸上我的指尖,我卻又怯怯地收回手。她太美,美得太透徹,我的一切一切在她面前都好像無處可藏。
那姹紫嫣紅的顔色,那開到茶糜的形狀,想起了我對桃花最初始的記憶。那些個快樂無憂無慮的光陰,是那些桃花點綴着我的生命。
依稀記得小時候,不知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一顆桃核落在了我家院子西南角的蒿草中,長出了一顆小桃樹,一出世便被雨露滋潤着,随風搖曳,任性地瘋長。每到三月,那枝頭上總是會挂滿桃花,紅的,黃的,白的,還有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顔色。
那時,我總是會靜靜的看着那些盛開的花朵,然後問父親。為什麼桃樹會盛開這麼多顔色不同的花朵呢?如今,我早已忘記了父親那時的回答,隻記得他對我說。以後你的人生便也會像這桃樹般,會開出五光十色的花朵的。那時,我隻是懵懵懂懂的低着頭,思考那些我從未聽過的話語。
如今,父親不在世上了,那株桃樹早已經被砍伐了。我一直覺得,是我沒有保護好那株桃樹。曾經的很長一段時光裡,多少次,我在夢中常常見到它。它那偉岸的身軀,枝繁葉茂的枝頭,姹紫嫣紅的桃花。它曾義無反顧的守候着我,看着我一天天長大,上學了,當兵了,成家了……可是,我卻不配做它的朋友,我讓它永遠的離開了我,讓它不再勇敢的活着。
但我又覺得,它從未離開過我,它已經深深的紮根在我的生命裡,深深的刻在了我童年時代的記憶裡。它一直一直盛開在我生命裡,開到茶糜。
如今,當我看着一株曾經和它一樣,一樣桃花開到茶糜的桃樹時。我想,我是該釋懷,因為我知道,其實它從來都沒有責怪過我。
在珠江路每日路過的桃花下,聞着花香,和着鳥鳴,心醉,流連……
回頭,仍是滿樹桃花,仍是那三三兩兩的行者,而我,好像找回了那顆被遺失被遺忘的初心。
這條路,我已經走了無數遍了,反反複複,來來回回。而那棵桃花樹,我也已經看過無數遍了。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這條路我願永遠走下去,而這桃花我還能再見多少回呢?花開花謝自有時,但願年年歲歲花正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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