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一書,才學兼備之女子,不勝枚舉,故曹公有“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钗一二可齊家”之感慨,而若是從衆多女子中,選出一個情商最高之人,筆者私認為,唯有寶姐姐能擔當得起這份榮譽!
何為情商?最通俗的說法是:能說會道、精通話術之人。可如此解釋,到底太過狹義,試想下,榮國府之管家王熙鳳,那才是真的會說話,周瑞家的稱贊其“有一萬個心眼子”、“會說話的男人,十個也說她不過”,可王熙鳳能稱得上情商高嗎?
若阿鳳真的情商高,便不會将自己置于“衆矢之的”的位置,《紅樓夢》第65回,興兒向尤二姐描述榮國府時,提到了王熙鳳,言語之間盡顯不滿:
興兒連忙搖手,說:“我告訴奶奶,一輩子别見她(王熙鳳)才好。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笑臉,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隻怕三姨的這張嘴,還說她不過,像奶奶這樣的斯文、良善人,哪裡是她的對手?”——第65回
興兒的話,可謂代表了賈府諸多下人的共識。
雖有“當家三年狗都嫌”之俗語,當家做主難免會被底下人诟病,但王熙鳳卻并非完全是這個原因,豈不見賈蓉、賈珍、賈琏等人,偷偷促成“賈二舍偷娶尤二姐”之事,并許下承諾:等王熙鳳一死,就接她(尤二姐)進去當正室!
可見不隻是底下人,連丈夫賈琏亦不喜鳳姐之霸道作風,若阿鳳情商真的到位,如何能将自己置于這種地步?王熙鳳之聰明,屬于聰明外露,殊不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之真理,與寶钗相比,還差着好幾個位格。
縱觀《紅樓夢》全書,每每提到薛寶钗,皆是一片好評,且看第5回寶钗初入賈府,在人情方面便蓋過了來賈府多年的林黛玉,且看書中所記:
不想如今忽然來了個薛寶钗,年歲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之所不及。而且寶钗行為豁達,随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頭子們,亦多喜與寶钗去玩笑。——第5回
第35回“白玉钏親嘗蓮葉羹”,賈母當衆贊寶钗道:提起姊妹,不是我當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萬真,從我們家四個女孩算起,全不如寶丫頭。
第32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襲人贊寶钗心懷寬大,令人敬重: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赸了一會子去了。我倒過不去,隻當她惱了。誰知過後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懷寬大。
第45回“金蘭契互剖金蘭語”,林黛玉亦感慨寶钗之為人,并為自己之前“吃醋”之幼稚舉動,向寶姐姐道歉: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隻當你心裡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至今。
翻遍整本《紅樓夢》,幾乎找不到關于寶钗的任何負面評論,這是極為難得的,在賈府這樣的大家族中,底下人皆是“一顆富貴心,兩隻體面眼”的勢利之人,即便你做人做事再周到妥帖,也難免被人诟病,可薛寶钗卻是唯一一個例外。
寶钗對人情世故的通透程度,非一般人所能及,無論是大事還是小事,她都能處理得讓人挑不出毛病,加上寶钗之博學廣識,出身皇商之家,閱曆和文化相融合,最終造就了寶钗堪稱完美的處世之道。
第22回寶钗将笄之年生日宴上,賈母讓寶钗點菜、點戲,寶钗便專門挑選賈母素日喜愛的甜爛之食、熱鬧戲曲。
第37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史湘雲要做東舉辦詩社,可囊中羞澀,又是寶钗從自家拿來好酒和幾大簍螃蟹,幫史湘雲辦了個“螃蟹宴”!
第57回,邢岫煙被迎春處婆子刁難,不得不賣掉冬衣來維持生計,是寶钗主動要來當票,替邢岫煙贖回冬衣,并命人悄悄給岫煙送去。
亦有不少論者稱:薛寶钗真乃心機女,通過這些小恩小惠來籠絡别人,她的人緣全都是通過這種刻意的手段赢來的!
這種觀點,筆者實在難以苟同,若說寶钗算計賈母、王夫人這些領導階層,尚且解釋她的刻意,可寶钗幫助湘雲、岫煙,于她有何好處?尤其是她替邢岫煙贖回冬衣,并悄悄送去,分明是保護岫煙的面子,何來心機一說?
若是寶钗不管不顧,在自己生日宴上隻挑選自己愛吃愛喝,不顧賈母黑臉;看湘雲處于做東困境,也不施以援手;不幫邢岫煙贖回冬衣,恐怕又有讀者诟病:薛寶钗真是沒素質!
寶姐姐恐怕隻能感慨:做人真是難啊!做好,做壞都被人罵。
而且站在心理學角度,如果寶钗所有行動皆源自“心機”二字,那麼她所有行為均為刻意,而非發自本心,那必然會導緻“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的現象,何以連《紅樓夢》智商天花闆,被曹公譽為“心較比幹多一竅”的林黛玉,都信服了寶钗?
筆者認為,薛寶钗之情商,完全源自本心,隻是恰好收獲了“籠絡人緣”的效果,故不能倒推,以結果來推導原因,況且還加上個人偏見,豈不贻笑大方?
第67回“見土儀颦卿思故裡”一章,有一個情節,着實讓筆者佩服薛寶钗的周到全面,那就是薛蟠從外地歸來,帶來幾大箱禮物,寶钗便将禮物均勻分配,挨門挨戶去送,連人人嫌棄的趙姨娘都在心中暗歎寶钗會做人:
且說趙姨娘因見寶钗送了賈環些東西,心中甚是喜歡,想道:“怨不得别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來,果然不差。她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她挨門兒送,并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厚誰薄,連我們這樣沒時運的,也都想到了。”——第67回
趙姨娘可謂是《紅樓夢》中内心陰暗之反面人物,翻遍全書,可曾見趙姨娘說過誰的一句好話?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賈探春,也時不時被她埋怨。
可對于寶钗送禮的這個舉動,着實驚詫到了她。趙姨娘亦不是個完全的糊塗人,她自知在賈府内自己地位低下,無人看得上她,可寶钗卻能這般對她,趙姨娘不得不感慨:這個寶丫頭真不是一般人。
包括前文,亦有賈環在梨香院寶钗處賭錢一事,這就是寶钗最不同凡響的地方——她能超脫個人喜惡,平等地對待每個人。賈環形容猥瑣,舉止荒疏,賭個錢還耍賴,可寶钗并不會因此嫌惡他,對趙姨娘也是一樣。
第32回,金钏跳井自盡,寶钗主動獻上自己的兩件新衣裳來為金钏妝裹,并稱:往日她也穿過我的衣裳,身量也合适。可見寶钗日常恐怕曾以衣裳相贈金钏,小小細節,足見寶钗之為人,粗心之讀者安能讀到?
總結起來,寶钗之情商,已然超越了個人喜惡,故能以公正之态度對待所有人,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寶钗顯得很理性,被譽“任是無情也動人”,這是她為人處世的原則,從效果而言,說寶钗是《紅樓夢》情商天花闆,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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