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戲為六絕句》寫道:"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王楊盧駱,指的是初唐文壇四位著名的文人,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又稱"初唐四傑"。這首詩說的是,四傑的創作自成一體,但是卻被當時的人譏笑,認為是輕薄的。殊不知那些譏笑四傑的守舊文人終将聲名俱滅,而四傑的作品流傳于世,如同江河萬古長流。在這首詩中,杜甫給予了初唐四傑極高的評價,認為他們的作品才氣縱橫,經得起時代的考驗。這不禁讓人思考,初唐四傑在唐代詩歌史上地位究竟如何,為何能夠獲得這麼高的評價呢?
走進初唐四傑,我們發現,他們大都出生于唐代貞觀年間,創作集中于唐高宗至武後時期。他們雖有文才,卻仕途不順,名氣很大,卻社會地位不高,這樣的遭遇,在作品中體現出來的便是一種渴望取得功名的激情,不甘居于人下的雄心。
四傑中,王勃是最天才的。高中的時候,我們都背過王勃的《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描繪了一幅壯闊的美景。他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四傑的送别詩中最有名的一首,離别之際,雖有不舍,但又何妨,"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好男兒當志在四方,與友人共勉,情思壯闊。正如他在《遊冀州韓家園序》中寫的:"高情壯思,有抑揚天地之心;雄筆奇才,有鼓怒風雲之氣。"而這也是初唐四傑創作的共同特征。
駱賓王則是其中最豪邁的。提起駱賓王,我們總會第一時間想起他那首《詠鵝》,少有才名,卻沉淪下僚,"十年不調"。他的詩歌創作中有着強烈的抑郁不平之氣,氣勢激越昂揚,如他的《帝京篇》:"春去春來苦自馳,争名争利徒爾為。……已矣哉,歸去來。馬卿辭蜀多文藻,揚雄仕漢乏良媒。三冬自矜誠足用,十年不調幾邅回。汲黯薪逾積,孫弘閣未開。誰惜長沙傅,獨負洛陽才!"評說古今,抒發憤懑,通過對曆史和人生的思考,形成壯大的情思。
同樣是抑郁不得志,最坎坷的當屬盧照鄰。盧照鄰出身于世家大族,家世顯赫,初入官場,甚得器重,不料因《長安古意》一句"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得罪梁王武三思入獄,出獄不久感染風疾,之後又因服丹藥中毒,手足殘廢,最後投水而死。盧照鄰長于七言歌行,《唐詩彙評》稱:"詞采富豔,境界開闊",寫得氣勢宏大,神采飛揚。
四傑中最容易被忽視的,就是楊炯了。但若說起他的《從軍行》,相信我們讀中學時都背過:"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辭鳳阙,鐵騎繞龍城。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甯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全詩寫了渴望建功立業的志向,充滿了慷慨激揚的書生意氣。他長于五律,作詩"雄奇奔放,文質兼備"。
那麼,四傑在唐詩史上的地位如何呢,竟讓杜甫盛贊"不廢江河萬古流"?這就需要把四傑的創作放到唐代文學的大環境中去分析了。初唐的詩歌創作,主張南北合流,魏征就說過:"江左宮商發越,貴于清绮,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若能掇彼清音,簡茲累句,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則文質斌斌,盡善盡美矣。"但是在實踐過程中,卻向宮廷化發展了。貞觀後期,出現了一位重要的詩人上官儀,作詩重視形式技巧,追求聲辭之美,又因為地位高,社會上好多人效仿他創作,從而形成了一種叫做"上官體"的詩風。上官體"绮錯婉媚",雖有對詩歌體制的創新,但内容局限于宮廷文學應制詠物的範圍,比較狹窄,再發展下去,越發頹靡庸俗了。
就在這時,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懷着變革文風的自覺意識進入文壇,"反對纖巧绮靡,提倡剛健骨氣",扭轉"龍朔初載"的纖微雕刻詩風,這正是當時詩風變革的關鍵。一種昂揚壯大、慷慨激昂的情思進入到初唐文壇,對走入歧途的南北合流進行撥亂反正:他們用剛健明麗的詞采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他們的創作題材從台閣轉移到江山與塞漠。他們的探索,為唐代詩歌的發展指明了一條路。
四傑在詩歌格律的發展中也功不可沒。如前文舉例的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楊炯的《從軍行》,述懷言志,情感濃烈,題材廣闊,格調壯大。尤其是楊炯,以五律見長,現存的14首五言律詩完全符合近體詩歌的格律,可見一種有意的追求,與杜審言、沈佺期等台閣詩人共同促成了五律的定型。
四傑之後,陳子昂提倡複古,要求風骨和興寄,追求"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的詩美理想,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創造出了一種情景交融、玲珑透徹的詩歌境界,這些都為盛唐詩歌的到來做了充分的準備。終于,在開元、天寶年間,一大批詩人"既閑新聲,複曉古體;文質半取,風騷兩挾;言氣骨則建安為傳,論宮商則太康不逮",創作出了"神來、氣來、情來"的盛唐詩歌,形成了盛唐氣象。
正是四傑在唐詩發展史上的重要貢獻,奠定了他們在唐詩史上的重要地位。他們提倡的剛健骨氣,在盛唐詩歌中随處可見。正因如此,杜甫才會如此推崇初唐四傑,盛贊他們的作品"不廢江河萬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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