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看到網上的這樣的新聞:當女職員懷孕了,老闆很生氣,人事很憤怒。“才來兩年就懷孕,是專門來我們公司生孩子的吧,我們公司可不養閑人”,還有人事的各種騷操作。比如調崗,比如談心,種種騷操作都是指向一個目的:讓懷孕的女職員主動提出辭職,回家安胎;這樣公司就不會産生任何經濟損失。
我想起了自己的一段經曆,我認為是人生中屈辱和羞恥的一段經曆,那種一想起來,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憤恨。我想有必要寫出來,給各位朋友看看。不管你就是傳說中的已婚未育女員工,還是女員工的愛人或者家人;請記住:國家制定了法律法規來保護懷孕女員工的各項權益。當有為富不仁的資本家要以各種理由逼你辭職,或者有淪為幫兇的HR給你施加壓力,不管是人力資源部經理還是人事專員,誰來找你談心;請堅定一點,請勇敢地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那一年,我剛剛從一家電梯配件公司離職。離職後,我開始找工作。我在前程無憂網站上面投簡曆,很快就接到了好幾個公司的面試通知郵件。
面試通知的郵件
我來到八佰伴這邊一棟辦公樓面試。這是一家經營高端進口面料的貿易公司,我應聘做進口跟單。
面試我的女孩子戴着黑框眼鏡,穿着一件迷彩服圖案的沖鋒馬甲,牛仔褲;長長的卷發随意披散在肩上。啊!就這,我看着她的沖鋒馬甲覺得尴尬不已。我一身office lady的面試行頭顯得格格不入。她說話語速偏快,十分鎮定,氣場一米八。很快她就決定要我去上班。我有點懷疑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我就是這個公司的老闆。” 原來是個有自己事業的女孩子。我頓時對她産生了崇敬之情。
第二天,我攜帶了各項證件,來到公司報到。她很爽快麻利地讓我簽好勞動合同。我決定好好在這裡工作,跟着美女老闆好好學本領。大概過了一個月,就該轉正了;美女老闆找我談話:她覺得我的工作能力非常強,她特别滿意;她主動提出給我漲薪水。但是,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她要我簽一個一年之内不能懷孕的協議。而且是秘密簽訂的,隻有她手裡有這個協議,我隻負責簽署,簽完之後,她保存着協議。大緻内容是,如果我在半年之内懷孕了,她會補償我一個月的薪水,讓我自己走人;如果我在一年之内懷孕了,她會補償我兩個月的薪水,然後我需要主動離職。
當年我圖樣圖森破,我想着,自己還年輕;而且懷孕這個事情,誰知道呢?一年之内肯定不會懷孕的。就算簽一個協議,對我也沒有什麼約束力。簽就簽了。我也沒有把這當回事。(大傻大傻,這是一個坑)
就這樣,我在這個公司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參加intertextile展會,拜訪一些上海的高級定制門店,經營管理公司的微信公衆号及對公的微信号。老闆的故事非常勵志,我覺得自己跟對了人,我也學到了不少東西。直到第二年的三月份,有一天我發現自己的例假沒有準時來。去藥店買了驗孕棒,我看到上面的兩道杠。
天哪,我懷孕啦!
我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
我的肚子完全沒有變化,因為我一直都是微胖體型。肚子上看上去有一個遊泳圈。
但是,每當我聞到樓下的Subway,麥當勞飄上來的油炸味兒,我就惡心想吐。
中午,和同事們去八佰伴上面的員工餐廳吃飯,聞到煙味,我也反胃。甚至,我平時最喜歡聞的火鍋店的麻辣鍋底的味道,也讓我聞着不适。總之,幾乎聞到什麼味道,我都有很強的反應。
懷孕和懷才不遇一樣,時間久了,是遮不住的。我主動找到老闆跟她攤牌。
平時總是笑嘻嘻的美女老闆瞬間變臉。她生氣地質問我, 為什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懷孕?這個孩子就是個意外!
我聽懵了。我的寶寶,這是我的寶寶。在她眼裡,這竟然是個不受歡迎的意外。她強硬要求,根據協議,她隻需要付我兩個月的工資就可以讓我馬上走人。
剛剛懷孕的我,每天都要應付這從未體驗過的“害喜”,嘔吐、不适。心裡面亂糟糟的,又怕走在路上,有陌生的小朋友不小心撞到我的肚子,又怕地鐵裡人山人海,怕被擠到我的肚子。素日和善的老闆一下子面目猙獰,她還威脅我說:你不要以為你不提交離職報告,我就拿你沒有辦法。我有的是方法和手段,讓你在這裡待不下去。
道理千萬條,懷孕趕緊滾。這就是黑心老闆的邏輯
“”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這是老闆的心聲。
我說我要先回家好好想想,老闆堅持要送我下樓。雨後的大理石地面特别的滑,老闆攙了我一下,她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小T,你一定要當心哪!萬一你摔跤,......
我回家以後跟家裡人商量:家人說,還是肚子裡的孩子重要。這樣的老闆,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去跟她鬥。也鬥不過人家,人家全國有十幾套房子。先保住肚子裡的孩子再說。我覺得特别屈辱,特别難過,我知道一個孩子的降臨,會給我們帶來的不僅僅是前所未有的歡樂,還有經濟上的壓力。我反複給她寫了好幾封郵件,我争取到了三個月的賠償。她一分鐘之内算好賬,覺得她沒有虧。她很痛快地清理了門戶,将我如同垃圾一般掃地出門。
後來我安心在家養胎。
和小區裡其她的寶媽聊天時,我講到了這件丢人的事情。寶媽唯唯是研究生學曆,她學曆高,人又很聰明。她幫我分析了一下。她說,小T啊,你為什麼當時不堅定一點呢?你為什麼不再堅持呢?你損失了很多!她有點恨鐵不成鋼。
她說給我聽了一下:第一,因為我是外地戶籍,社保一斷,等孩子生了以後就無法申領到生育補貼;生育補貼就有好幾萬。第二,懷孕期間的社保、公積金都斷掉,這本身就是一種經濟損失;這也有幾萬。第三,自動離職後,懷孕期間是沒有工資和任何收入的,再算一下這十個月的工資,也是小十萬。把這三樣都加起來,我損失了十幾萬。是的。我隻是正常懷了個孕,但是我損失了十幾萬。
孕期因為荷爾蒙分泌的原因,我的心情起伏特别大,每次想到自己如此軟弱,被這個美女老闆給逼走,都有一種很屈辱很窩火的感覺。為什麼我不能硬杠呢?可是,我當時真的沒有這個勇氣,我怕我硬杠,身體受不了。我懷孕的時候,已經是高齡孕婦了。32歲。
我怕我硬杠,不僅沒有動她分毫,自己還人财兩失。一定要保重身體,平安地把寶寶生下來。權衡之下,我隻能默默承受這份壓抑和怒火。
在經曆了孕早期的孕吐,孕中期的妊娠期糖尿病,再到孕晚期的坐骨神經痛;我是坐在輪椅上進的醫院。坐骨神經痛,讓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痛不欲生。
我終于生好寶寶。還沒有坐完月子,美女老闆竟然在微信上面跟我聊天,還問我知不知道,其他的一些以前離職的前員工們聯合起來辦公司,搶她的客戶的事情。她還非常關心我,很友善地給我寄了一個紅色的聖誕娃娃,并且還給我手寫了一封信。這封信我看完了以後,默默地撕掉了。
她自己也有家庭,也有一個寶貝女兒。她的女兒,是天大的驚喜,天賜的公主。我沒有想到,她如此麻利,如此娴熟,如此果毅地逼走懷孕的女員工。對待女性,她可謂是膽大心狠。這一套打法很溜!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的字迹娟秀,像是出自一位大家閨秀之手。
她親筆手寫的信,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裡:小T,人生的路很長,不能因為别人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就一直懷恨在心。這種恨,對你來說,也是一種折磨。不如放下仇恨,開心地面對生活。做人善良一點,不會吃虧的。
這段話,好似沒有任何毛病。她說得很對!估計大作家也不得不折服。
可是,她沒有底線,她偷換概念,這段話,沒有邏輯。她一方面對着我做了不道德不仁義,甚至是違法的事情;另一方面,她寫一封非常有水平的信給我,勸我善良,勸我放下仇恨。就像是她拿一把尖刀狠狠捅了我,然後,跟我說,是人都會犯錯誤,不過,因為恨别人;要寬容,要善良,放棄任何可以報複她的行為。呵呵。
她送給我的小布偶娃娃,天天眯着眼睛笑,像是在譏諷我人傻低能。我把她送的膈應人的娃娃給扔了。
強盜的邏輯都是一樣的。自己作惡,勸人善良。
随着寶寶慢慢長大,我又重新進入職場。
我曾經以為,是我運氣不好,才遇到這樣冷酷無情的女老闆。沒有想到,有類似經曆的寶媽們真的有很多,寶媽們的經曆各有各有的委屈,但是萬變不離其宗:資本家不分男女,資本家都是心狠手辣。所有的操作,或煽情或恐吓或威逼,種種下作的手段用盡,都是為了逼迫寶媽們主動離職,不要任何賠償。我們的三觀一便便被刷新。
資本家的無恥一次次刺激着我們不再敏感的神經。我們終于從一個天真善良,對世界充滿愛的女孩子,變成了一個個心機深重,疑神疑鬼的瘋子。
在刷手機時看到,有人經常講什麼“窮生奸計,富長良心”。睜開眼睛去看看,那些逼迫懷孕女員工調崗、換崗、降薪、寫每日心得報告,還要手寫的那種;那些老闆們都是窮人嗎?他們是因為窮,所以生出來這麼多奸計嗎?他們很多家裡十幾套房子,下輩子都用不完的錢。他們又有錢又壞,壞是因為他們沒有底線。
人品,是和擁有财富的多寡,學曆的高低,能力的大小都沒有直接的關系的。
我承認,這是一個窮成為了原罪的時代。
我們掙的每一分錢,都是可以放在太陽底下曬的。我們不忽悠人去買理财産品,不騙親戚去做大項目,不哄老人家去買一些八輩子都用不着的保健品。我們隻是踏踏實實地做好每一份工作,拿到自己該有的報酬。
這個美女老闆可以随便生,生很多孩子,散播他們優良的基因。作為窮人的我,就生一個孩子,還要被她卡着喉嚨。還被她要求,要大度地去放下仇恨,去原諒這個拿刀子捅自己的人。我做不到。我沒有那麼善良,我也沒有那麼寬容。我隻是一個人,不是随意被她踐踏的雜草。
我曾經帶着我的寶寶,去了浦東的勞動仲裁部門。工作人員聽說了我的遭遇,他們告訴我,沒有辦法的。辭職申請書上面是我的親筆簽名,而且,那個本來可以作為證據的秘密協議——禁止懷孕的秘密協議,我手裡并沒有紙質協議。他們也無能為力。然後,一個女律師認真聽取了我的故事,她說:辭職申請書,哪怕是老闆逼迫你簽字的,但是你自己親手簽字了。就有法律效應。
遇事,不懂得求助法律;這是我的軟肋。我真應該去學學基本的法律知識。
我專門去查了一下國家對于懷孕的女員工的保護法律:
一、女職工在孕期、産期、哺乳期内,單位不得辭退,不得降低其工資。
1、《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别規定》第五條規定:用人單位不得因女職工懷孕、生育、哺乳降低其工資、予以辭退、與其解除勞動或者聘用合同。
2、《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第四十二條規定:女職工在孕期、産期、哺乳期的,用人單位不得依照本法相關規定解除勞動合同。
3、《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二十九條規定:女職工在孕期、産期、哺乳期内,用人單位不得解除勞動合同。
4、《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第二十七條規定:任何單位不得因結婚、懷孕、産假、哺乳等情形,降低女職工的工資,辭退女職工,單方解除勞動(聘用)合同或者服務協議。但是,女職工要求終止勞動(聘用)合同或者服務協議。
5、《上海市女職工勞動保護辦法》第六條規定:各單位不得在女職工妊娠期、産期和哺乳期降低其基本工資;不得以女職工妊娠、生育和哺乳為由,解除其勞動合同。
《民法典》頒布了兩年多了。可是我都沒有仔細去讀一讀。在現代社會,不懂法律,無異于在都市叢林中裸奔,大家都拿起了法律這杆保護自己的槍。我要努力學習。
公正
寫在後面:
不僅僅是女性要多關注自身的權益,我建議男性也要多了解一些這些法律法規。
因為,誰也不想,當自己本該享受即将為人父為人母的喜悅時,卻遭遇這些糟心的事情。
壞人總是有的。試想,如果一頭亂咬的惡獸,有一天,撞到了獵人的槍口,她總不能勸獵人善良吧。為什麼我們不能讓自己變成一頭無所畏懼的獵人呢?有勇有謀地與狡詐的惡狼搏鬥。我們不要做萌萌的HELLO KITTY, 我們慢慢讓自己強大起來吧。去拼命學習,去努力工作,擁有生活的底氣,牢牢地向下紮根。
當我們擁有了自信和智慧,擁有了自我保護的能力,我們總歸可以不至于輸得那麼難看。我們勇敢,不僅僅是為自己,更是為了我們的下一代,為了讓這個社會可以真正地尊重女性,讓這個世界更加地理智和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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