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的母親

陳傳收

有母親體會不到失去母親的苦痛。

我的母親離開我們已經十三年了。十三年來，思念母親的閃念一刻也沒有丢掉，有娘的日子就有家的溫暖，沒娘的日子就平添了無處遮風擋雨的茫然不知所措，世上最悲痛最無法彌補的事情莫過于此了。

忘不了為母親治病和最後離開我們的那些日子。那是2008年初夏，母親的咳嗽越來越頻繁了，在姐姐的提醒催促下，接母親去市醫院做檢查。在這之前，母親從沒有告知我與她去看病，總說可能感冒了，吃點藥就好了，而我也未在意，身體硬朗、性格開朗的母親怎麼會得病呢？後來才明白，此時病魔已悄悄地侵入母親的身體。

通過一系列的拍片、CT、B超、纖支鏡綜合排查檢查，呼吸内科周主任小聲對我說，情況不是太好，建議我們再去濟南大醫院複診下。我從未有過的仿佛從來都是别人的驚訝，我“哦”了一聲，立刻馬不停蹄奔向濟南齊魯醫院，醫生專家說的很直白，肺癌晚期伴有淋巴轉移，意外來得太突然，結果是手術的機會也沒有了。

化療的日子是痛苦的，前四次化療母親是積極地配合，滿懷信心的把她所知道的“肺炎”徹底治療好，可是善意的謊言畢竟是謊言，騙不了時間。

2009年的春節過後，母親在與我的交談中，疑惑地問我，每一次住院回來，為什麼總感覺渾身那麼累而不越來越輕快呢？母親從我支支吾吾的回答中似乎明白了什麼，我知道，母親雖然沒有文化，但自己身上的病痛她自己最明白，從此她一改往日豁達善談的性格，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沉默寡言不再怎麼說話了。

7月22日母親異常的清醒，我們打算不再瞞着了，告訴母親實情吧，讓她走的安然一些。我如實向母親講述病情，如何系統治療，但盡力了卻無力回天。母親微微睜開渴求沒有病痛的眼神看了看我，随即又閉上了，什麼話也沒說，臉上沒有任何的異樣表情。

晌午過後，深度昏迷，可能這就是常說的人生彌留之際吧。熬過天微微亮，再次呼喚娘親數次，再也沒有睜眼看我，身旁的四奶奶以她多年的經驗，仔細觀察了一會說，穿上“衣裳”吧.......。7月23日農曆6月2日上午9點55分，躺在闆床上的母親右眼夾緩緩地流落一顆豆大的眼淚，那是一顆慈别的淚啊！我明白，母親的心髒停止了跳動，與我們永别了，這顆慈眼淚是我們母子37年情緣的緣聚緣散，是母子陰陽相割的分水嶺，心中壓抑的情感像山洪爆發一般傾瀉而下，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父親在一旁默默無語，隻說了一句話，“總算熬出了後五月，你娘也算是有個正兒八經的忌日了”（當地風俗，人過世在閏月不吉祥）。

回想起母親坎坷一生，許多往事湧上心頭。她的音容笑貌無時不在我的腦海裡晃動，她的勤勞儉樸無時不在我的基因中喚醒，她的淳樸善良無時不在我的血液裡流淌。

母親出生于萊蕪戰役發生的那一年，社會動蕩還不太平。母親的童年經曆了建國以及建國後的土改、社會主義改造、初級社、高級社等社會變革，她記憶最深刻的苦難經曆就是受凍挨餓。

我姥姥犯有常年痨病，一聲養育了四個女兒，沒有男孩，我母親排行老大，在那種還沒有完全脫離封建思想影響的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的外公外婆就把母親當男孩子使用，在外幫助外公下地幹活，在家幫助姥姥推碾推磨、洗衣做飯，還要照看三個妹妹，也從沒有上過學。母親在姥姥家經曆了太多的困苦和磨難，磨練了一生的豁達樸實、忍讓寬容、堅韌剛毅、勤勞善良的農村婦女品德。

我的父親和母親是同一個村的，從小就認識，我的父親從十四歲就出嗣，過繼後與年邁的爺爺兩人艱難地生活，這也是父母親結婚早的原因吧。聽父親講述，我父親與母親定親（确定婚姻關系）以後，姥姥對準女婿我的父親還是很滿意的。前後不久，我父親也順利通過了參軍驗兵的所有手續，準備啟程參軍入伍，最終未能如願。

我的童年、少年時期，正值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還沒有分産到戶，在那個年代，家裡生活的困難和窘迫可想而知，少不更事哪能夠體諒家裡的貧困和父母的艱難。

記得我七八歲光景的那一年，麥子還沒開鐮的季節，家裡沒有吃的了，母親領着我去鄰居一畢姓大爺爺家借糧食，還好他沒有拒絕，說，“我家的糧食也不多了，我給你想辦法籴玉米，先救救急”。大爺爺帶我們到了大隊辦公室，少年不懂事的我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弄到了80斤玉米，解了我家的燃眉之急。

籴到糧食的母親渴求的眼神忽然變得感恩不盡，那一刻母親面部表情的變化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記憶中，每當回憶起兒時那個深深的記憶，就淚流滿面，心都碎了，為了解決一家子人的饑渴更顯母愛的偉大。母親經常教導兒時我們姐弟三人說，“餓時給一口，勝過飽時給一鬥，得人點滴之恩，必應湧泉相報，人家對你的好一輩子不要忘記，并要找機會報答人家”。

母親每天的勞作勞累，都是在為一家人的吃穿生計操持、付出，從來沒有聽到母親抱怨日子的艱辛、難熬。記憶裡，母親總是以樂呵呵的笑容堅毅地面對艱難漫長的日子,母親曾不止一次的向我們談起，等你們都長大，有了出息和本事了，我們家就過上好日子了，你們要是考上中專、大學就更好了。

也許是母親慈愛并不溺愛、希寄并無壓力的影響，鑄就了我們姐弟都生性安穩、循規循矩的性格，養成了一種不好好學習就對不起母親的心靈默契。

在那個物資匮乏的八十年代，改變一個農村家庭命運的捷徑，就是能考上早點掙錢吃上國庫糧的初中專。命運垂青，沒有辜負母親的一片苦心和期望，我的中專入取通知書收到的時候，母親沒文化不識字，仔細聽着讓我讀了兩遍，我看到了母親興奮的臉龐上閃着晶瑩的淚花，這淚花也許就是母以子為貴的榮光吧。然而命運和母親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收到中專入取通知書不到一周的時間，姥姥去世了，悲喜交加的日子揉搓着母親。現在回憶當年我中考最吃緊的日子，母親一邊照顧我的學習，一邊照顧病重的姥姥，真的心疼母親的默默堅守和心靈煎熬。

母親雖然沒有讀過書，但非常懂得人情世故，與左鄰右舍相處十分融洽，甯願别人負她，她從不負别人。村裡人提起來無不欽佩，過年回家時碰到以前的一個鄰居大娘拉着我一個勁的說“你媽是好人那，沒有福，到了該享福的年紀卻走了，走得忒早呦”，這樣的話語記不清有多少親朋好友對我說過，我聽後總是讓我酸楚好一陣子，眼眶充滿欲出的淚水。

失去母愛的十多年光陰裡，我也日漸成熟，常常回憶曾與母親共同生活的艱難歲月和快樂時光，每每想到未享受如今幸福生活的的母親，内心便會充滿深深地自責和永遠無法原諒的遺憾。她的一生雖然悲苦平淡，卻用行動教會了我們吃苦耐勞和與人為善，這是刻在骨子裡、浸入血液裡的東西，永遠不變……。

如今，隻有在夢裡再見到母親的容顔，隻有在夢裡再感受母親的溫暖。母親的愛，如同潺潺的流水，一點一滴地滋養着我長大、成人、立世。母親，您的情，您的愛，兒子永遠銘記在心！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