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英
那天淩晨，我夢見了母親。
機場大巴終點站南京站。我從車上下來，拉着兩個小拉杆箱，向位于南京站與新莊廣場之間的我們家方向走去。
沒走幾步，便見母親正沿着小道朝我走來。她瘦瘦直直的身體，穿着一件紅花緞子外衣，衣服很合身。隻有她一人急急向我走來，父親沒有像往常那樣與她同行。她的身子闆看起來挺硬朗，就像以往那樣。
咦，怎麼母親來接我了？難道這是夢？她應該不知道我這個點到達，我沒告訴爸媽。
我有種意識，我要快步走到她身邊，如果不夠快，可能我還沒到她身邊，她就又會消失了。我加快腳步，迎着母親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高喊：“媽！媽！”我們倆面對面相向而行，相距已經不遠，也就二三十米的樣子。她看到了我在喊她。
然而一下子，我就醒了。那一刻，嘴裡還在喊媽！媽！那麼使勁，但我又聽見自己嗓子艱難地隻發出了“呃呃”的怪音，而“媽“的發音被什麼東西阻擋住，就是無法從嗓子裡發出來。
躺在床上的我，身體還在使勁地扭動着，在掙紮。完全醒來後，我依舊躺在床上。我知道剛才自己強烈地掙紮，是因為夢中的自己想走快點再快點，在母親消失前走到她的面前。
剛才所見母親形象是多麼的清晰呀!自母親辭世以來，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再見她。與母親的見面鏡頭我一遍遍在腦子裡回放着。那情景完全就好像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我想母親了，眼眶有點濕，鼻子幾分酸。回放夢中鏡頭時，幾分遺憾又幾分欣慰，遺憾我還是沒能走到她的面前，欣慰的是如此清晰地見到母親。時而我又有點恍惚：那夢境如此真實，難道真的隻是夢嗎？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于我也一樣，到底再見到母親的情境是夢，還是現在自以為醒過來的自己是在夢中呢？
父母親與哥哥
一時間，母親人生的一些鏡頭撲簌簌閃現：那個生孩子自己上醫院又自己抱着孩子回家的年輕軍人妻，那永不停下手中線的雙手正在給鄰居孩子做過年新衣，那台階前對意外離世兒子的聲聲泣淚呼喚，那抱着外孫大半夜去醫院時的疾步如飛……
母親生病後我遠在異國他鄉趕出了萬字長文《母親》，令我欣慰的是她得以讀到。聽照看她的親戚說，當時已病得起不來床的母親，那幾天卻每天讓人扶起來看我的文，一邊看一邊流淚。
母親還有許多故事，我一直想寫。或者說，我一直覺得我還需要通過文字繼續我與母親的某種對話，母親也喜歡我用這種方式與她溝通。現在，一定是母親在天之靈囑托我，快快動筆，快快開始與她新的交流。
來源：紫牛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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