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知道，在建設工程施工領域，非法轉包、違法分包的現象屢禁不止，各種形式的層層分包也層出不窮。并且，在整個發包-承包-分包-實際施工人各個主體的鍊條當中，工程款的支付幾乎都與發包人按期支付工程款直接挂鈎。如果發包人沒有按期支付工程款，那麼承包人也往往無力向分包人相應款項，最終直接影響實際施工人能否拿到人工工資。在分包人無力支付實際施工人相應款項的情況下，分包人的法定代表人以個人名義向實際施工人出借借款，用于墊付民工工資。在這種情況下，分包人的法定代表人與實際施工人之間是否建立了借款合同關系呢？筆者以親自承辦的真實案件，簡單論述一下這個問題。

甲公司将A工程項目發包給乙公司，乙公司将其非法轉包給丙公司，丙公司又将其中的爆破工程分包給了丁公司，而丁公司由将部分爆破作業分包給了自然人戊。2020年10月12日，丁公司與戊簽訂了《土石方工程爆破專業分包合同》，将A工程項目中“整體平場工程（二标段）土石方爆破工程”專項分包給戊。

戊接受分包後，立即組織民工進場進行施工，并先行墊付了大量的施工成本。後因為甲公司沒有及時足額支付工程款，直接導緻乙公司對丙公司、丙公司對丁公司構成付款違約，最終導緻丁公司無力支付戊工程款。此時，戊無力繼續墊付施工成本，不能繼續向民工發放工資款，由此引發了民工集體讨薪事件。為了繼續推進項目，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以個人名義向戊出借120000元，用于發放民工工資。戊向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親筆簽署了《借條》。

之後，A工程項目的工程款到位以後，丁公司與戊就工程量結算和工程款結算發生争議，戊強行要求丁公司提高單價否則便拒絕配合做工程結算。丁公司與戊多次協商未果，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遂起訴戊要求其償還借款120000元并支付利息。

在本案中，存在兩層相互交織的法律關系。第一層法律關系是丁公司與戊建立了分包合同關系；第二層法律關系是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與戊建立了借款合同關系。同時，借款合同關系中的出借人系分包合同關系中分包人的法定代表人，借款用途系用于實際施工人戊發放民工工資。基于前述緊密的交織關系，戊答辯稱雖然在名義上他向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出具《借條》，但雙方名為借款合同關系，實際上是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代公司墊付相應的工程款，雙方并無建立借款合同關系的合意。所以，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無權要求他還本付息，隻能由丁公司與他進行工程款結算時進行抵扣。那麼，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否有權要求戊還本付息呢？

一、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與戊建立了借款合同關系

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并無代付工程款的意思表示，而是以個人名義向戊出借借款，讓戊用于支付相應的民工工資，作出的是借錢給戊的意思表示。而戊親自向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前述《借條》，《借條》上明确載明戊是向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借款，而沒有載明“收到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代付工程款”任何意思。

戊作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應當知曉簽署《借條》的含義和法律後果，應當知道“借款合同關系”和“代付工程款”的區别，應當知道兩種關系應當簽署不同文書作為憑據。但他仍然自願向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簽署《借條》，且《借條》上明确載明了借錢的意思内容，足以證明他當時作出了向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借款的意思表示。

因此，現有證據足以證明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與戊達成了借款合同的合意，雙方建立了借款合同關系。戊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直接否認雙方建立了借款合同關系，明顯違背了誠信原則。

二、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亦有權以個人名義建立民事法律關系

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雖然往往是代表公司作出相應的法律行為，即“法定代表人在代表法人時沒有自己的人格，法定代表人的人格被法人吸收，法定代表人的行為即是法人的行為”。但是，這不表示法定代表人隻能代表法人作出法律行為，更不代表法定代人所作出的任何行為都是代表法人作出的。事實上，法定代表人仍然可以以自己名義作出自己的法律行為。

在本質上，法人和法定代表人屬于不同且相互獨立的法人主體，法定代表人有雙重身份，他既可以代表法人作出法人的法律行為，該法律行為的法律效力直接歸屬于法人；他也可以以自己名義作出自己的法律行為，該法律行為的法律效力直接歸屬于他自己。因為法定代表人既然作為獨立的人，當然有權行使自己的獨立意志，為自己創建獨立于法人的法律關系。

因此，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完全有權以自己名義與戊建立借款合同關系，而不應在脫離雙方真實意思表示的基礎上，直接推定他是代表丁公司作出法律行為的。

綜上所述，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與戊建立了借款合同關系，其向戊支付款項系出借借款，而不是代付工程款，戊應當承擔還本付息的法律責任，而不能主張在待結算的工程款中直接抵扣。

最終，一、二審法院均采納了我們的代理意見，依法判決戊還本付息。

案件來源：（2022）川15民終165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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